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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零度尸温(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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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绪握着笔,笔尖在解剖记录纸上匀速移动,纸面摩擦的“沙沙”声,在寂静的解剖室里格外清晰。冷光落在纸页上,他先补全了颅腔解剖的细节,字迹工整得没有一丝歪斜:“颅盖骨完整,脑组织无出血、挫伤,脑膜光滑;海马体旁检出空透明胶囊1枚,胶囊壁薄(厚度约0.1mm)、无标识,材质待检,胶囊与脑膜贴合紧密,无组织排斥反应,推测植入时间与死亡时间间隔较短。”
写完,他又回头看了解剖台,确认没遗漏体表细节,补充道:“指甲修剪整齐,甲缝内未见明显异物,已刮取残留物送检,重点排查皮屑、纤维及金属碎屑;全身皮肤无针孔、无捆绑痕,仅颈深筋膜下见1处2mm类圆形穿刺孔,伴钛合金碎屑残留(初步推断)。”
刚把解剖记录折好放进文件袋,陈峰就喘着气跑了回来,白大褂上沾了点化验室的试剂味,手里举着两张新报告:“绪哥!林薇姐那边出结果了!钛合金碎屑没错,而且和市医院器官移植科上个月领用的进口导管材质完全匹配;还有指甲缝里的残留物,检出了一点上皮细胞,DNA比对正在加急,不过……”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递过程绪一张单独的小纸条:“林薇姐说,那个空胶囊里,残留了一点‘右美托咪定’的代谢物,浓度特别低,但能确定——这是种强效麻醉剂,起效慢、苏醒慢,而且麻醉时人会保持一定意识,却没力气反抗,苏晚当时……可能知道谁在对她动手,却动不了!”
程绪捏着纸条的指尖微微收紧,右美托咪定的特性他太清楚了,凶手选这种药,不是为了快速灭口,是为了让苏晚在清醒的状态下,感受血液被一点点替换,感受生命流逝——这不是简单的杀人,是心理上的极致折磨,变态的程度远超他的预期。
“绪哥,秦队也来电话了!”陈峰又掏出手机,递了过去,“他在苏晚家找到个笔记本,里面记了半个月的工作内容,提到‘导管消毒时,发现3根导管尖端被额外打磨,和常规规格不一样’,还写了个名字,叫‘周景明’,说是器官移植科的副主任,当时是他让苏晚帮忙消毒那批导管的!”
程绪接过手机,秦淮的声音立刻从听筒里传来,背景里能听见苏晚家的抽油烟机声——估计是秦淮顺手煮了点热水,“程法医,周景明有重大嫌疑,严刑查过了,他上个月领用了10根进口导管,库存却少了3根,和苏晚笔记本里写的刚好对上;而且苏晚领戊二醛那天,签字确认的就是他,我现在带着笔记本去医院堵人,你和陈峰赶紧过来,路上注意安全。”
“我马上到。”程绪挂了电话,把解剖记录和报告都塞进文件袋,又回头看了眼解剖台上的苏晚,伸手轻轻拉了拉盖在她身上的白布,声音很淡,却带着郑重:“放心,我们会把他带过来,让他给你一个交代。”
陈峰已经收拾好了勘查箱,见程绪要走,赶紧跟上:“绪哥,你说周景明会不会跑啊?毕竟线索都快指向他了。”
“不会。”程绪推开解剖室的门,外面的走廊里透着点晨光,驱散了些许冷意,“他把案子做得这么‘完美’,不是为了逃,是为了炫耀——他觉得我们找不到证据,就算找到,也抓不住他的把柄,现在我们去找他,他只会等着看我们的‘笑话’。”
两人快步走向停车场,刚要上车,程绪的手机又响了,是林薇的电话,语气急促:“程绪!DNA比对结果出来了!指甲缝里的上皮细胞,是周景明的!还有,我查了周景明的病历,他三年前做过心脏手术,主刀医生……是三个月前‘意外’去世的那个外科医生,就是上次我们查的,和坠楼者有关的那个!”
程绪的脚步顿住,瞬间把所有线索串了起来——周景明当年手术,可能对主刀医生不满,杀了主刀医生伪装成意外;苏晚消毒导管时,发现了他打磨导管的秘密,知道了他的作案工具;他为了灭口,用苏晚熟悉的方式杀了她,还故意用右美托咪定折磨她,完成他所谓的“完美闭环”。
“知道了,我们现在去医院抓周景明。”程绪挂了电话,拉开车门,眼底没有了之前的平静,只剩冷意,“这次,不会让他再躲了。”
车子驶出警局,晨光透过车窗洒在程绪的脸上,他手里攥着那份解剖记录,纸页的边角被捏得有些发皱——那上面的每一个字,都是苏晚的无声指控,也是他们撕开“完美犯罪”的武器。
警车在早高峰的车流里穿梭,程绪靠在副驾上,指尖还夹着苏晚的笔记本复印件,目光落在“周景明”三个字上,旁边苏晚用铅笔轻轻画了个问号,字迹很轻,却透着当时的疑惑——她当时大概已经察觉到不对,只是没来得及深究。
陈峰握着方向盘,时不时看一眼后视镜,语气里带着点急:“绪哥,医院离这儿还有十分钟,你说周景明要是真在办公室,见我们过去,会不会当场狡辩?毕竟他是副主任,肯定懂怎么规避责任。”
“他会狡辩,但也会露马脚。”程绪把复印件折好,放进文件袋,“他太在意‘完美’,只要我们提到导管打磨、戊二醛,还有苏晚指甲里的DNA,他就会慌——越想掩饰,越容易出错。”
话音刚落,秦淮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老程,我到医院了,周景明在办公室,刚查完房回来,严刑已经把医院后门和电梯口守住了,你们直接来外科楼12楼,别惊动其他人。”
挂了电话,陈峰立刻加快了车速,十分钟后,车子稳稳停在外科楼下。两人快步走进电梯,12楼的指示灯亮起来时,程绪摸了摸口袋里的解剖记录,确认所有报告都在——这些是关键证据,不能出一点差错。
电梯门打开,走廊里满是消毒水味,秦淮正站在办公室门口,手里夹着苏晚的笔记本原件,见他们过来,微微点头,抬手敲了敲办公室的门。
“请进。”里面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程绪推开门,就看见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坐在办公桌后,戴着金丝眼镜,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手里还拿着一支钢笔,正在写病历,正是周景明。
他抬头看见秦淮,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秦队长?您怎么来了?是为苏晚的案子吗?真是可惜了,苏晚是个很认真的小姑娘,没想到会出这种事。”
语气里满是惋惜,眼神却很平静,没有一点慌乱,仿佛真的只是惋惜一个下属的离世。
秦淮没绕弯子,把笔记本放在办公桌上,推到他面前:“周主任,认识这个吗?苏晚的笔记本,里面提到你让她消毒的导管,有3根被额外打磨了,这是怎么回事?”
周景明拿起笔记本,翻了几页,眉头皱了皱,像是在回忆:“打磨导管?可能是苏晚记错了吧,那批导管是进口的,有些尖端不够光滑,我让她稍微处理一下,方便手术使用,不算额外打磨,只是常规操作。”
“常规操作需要用到钛合金打磨工具?”程绪突然开口,目光落在周景明的手上——他的手指很修长,指甲修剪得整齐,指腹上没有明显的茧,只有虎口处有一点淡淡的痕迹,像是经常握笔,也像是经常握导管,“苏晚尸体里,发现了和那批导管材质一致的钛合金碎屑,而且,她指甲缝里的上皮细胞,DNA和你匹配。”
周景明握着钢笔的手顿了顿,笔尖在病历本上划了一道痕迹,他抬眼看向程绪,眼神里多了点冷意,却依旧没慌:“程法医,说话要讲证据,钛合金碎屑可能是苏晚消毒时不小心沾到的,至于上皮细胞,我是她的上级,平时指导工作,难免有肢体接触,这不能作为证据吧?”
“那右美托咪定呢?”程绪往前一步,把解剖记录和化验报告放在桌上,“苏晚颅腔里的空胶囊,残留了这种麻醉剂的代谢物,而你上个月,刚好以‘手术麻醉实验’为由,领用了这种药,库存少了5支,你能解释一下,这5支药用到哪了吗?”
“还有戊二醛。”秦淮补充道,“苏晚失踪前一天,向科室领了一瓶戊二醛,签字确认的是你,她说‘家里用’,但她家里没人需要用这种消毒水,你当时为什么没质疑?”
周景明的脸色终于变了,金丝眼镜后的眼神闪过一丝慌乱,他放下钢笔,双手交叠放在桌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像是在思考对策。沉默了大概半分钟,他突然笑了,笑声很轻,却带着一种让人头皮发麻的诡异:“没想到,你们居然能查到这么多。”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的停车场,语气里没有了之前的温和,只剩疯狂:“三年前,我做心脏手术,主刀医生给我换的心脏,根本不是匹配度最高的那一个,他把好的心脏留给了一个富二代,给了我一个有隐患的!我每天都要吃大量的药,还要忍受别人的指指点点,说我‘靠关系才拿到手术名额’!”
“所以你杀了他,伪装成意外?”秦淮的声音冷了下来。
“是,我杀了他,用的就是打磨过的导管,抽走了他的血液,换成生理盐水,没人发现,多完美。”周景明回头,眼神里满是得意,“可苏晚那个小姑娘,太认真了,消毒导管时居然发现了我打磨的痕迹,还记在了笔记本上,她甚至来问我‘为什么要打磨得这么光滑’,我知道,她迟早会发现更多,所以我只能杀了她。”
“你用右美托咪定,就是为了让她清醒地感受死亡?”程绪的语气里没有一丝温度,他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白大褂下藏着的,是一颗扭曲到极致的心。
“没错,我就是要让她知道,知道太多的下场是什么。”周景明摊了摊手,“我以为我做得很完美,没想到还是被你们找到了破绽——不过,就算你们找到了,又能怎么样?你们有直接证据证明我杀了苏晚吗?”
他刚说完,严刑就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密封袋,里面装着一根打磨过的导管:“周景明,我们在你家的地下室里,找到了这个,导管尖端的打磨痕迹,和苏晚笔记本里描述的一模一样,而且上面还残留着你的指纹和苏晚的血液!还有,我们查到,你上个月偷偷买了降温剂,收货地址就是你家地下室!”
周景明看着密封袋里的导管,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双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他看着程绪手里的解剖记录,又看了看秦淮手里的笔记本,终于明白,他所谓的“完美犯罪”,从一开始就不是完美的——那些他以为能掩盖的痕迹,那些他以为能抹去的证据,最终都成了指向他的利剑。
秦淮上前一步,拿出手铐,“咔嚓”一声扣在了周景明的手腕上:“周景明,你涉嫌故意杀人罪,现在跟我们走!”
周景明没有反抗,只是低着头,嘴里喃喃地说:“怎么会……我明明做得那么好……”
走出办公室时,走廊里的阳光刚好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地上,暖得让人睁不开眼。陈峰看着被带走的周景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终于抓到了,苏晚也能瞑目了。”
程绪回头看了眼办公室,苏晚的笔记本还放在桌上,阳光落在那行画着问号的字迹上,像是在无声地回应。他握紧了手里的解剖记录,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尸体不会说谎,那些无声的证词,终究还是揭开了真相,给了逝去的生命一个交代。
警车驶离医院时,程绪看着窗外的街道,晨光里,人们行色匆匆,有的赶着上班,有的提着早餐回家,满是烟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