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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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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阳光带着清透的凉意,斜斜地打在走廊的公告栏上。红底黑字的“期初考试安排”刚贴上去,就围了不少人。何沐妤抱着一摞数学卷子从办公室回来,脚步顿在公告栏前,目光飞快扫过日程表——最后一场是政治,紧跟着英语,恰好是周裴知最擅长的两门。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卷首的“满分”印章上蹭了蹭,耳边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政治最后一道大题,你看考什么方向?”周裴知正和同桌说话,手里捏着本翻得卷边的政治笔记,阳光落在他的指腹上,把那些密密麻麻的批注照得清晰。他的政治笔记是全班公认的范本,不仅有考点梳理,还贴着剪报,用不同颜色的荧光笔标出时政热点,像幅条理分明的地图。
同桌挠了挠头:“感觉会出生态文明那块吧?上届模拟考刚出过。”
“不一定,”周裴知指尖点在“乡村振兴”的标题上,声音不高却笃定,“今年中央一号文件反复提,结合基层治理的案例,可能性更大。”
何沐妤抱着卷子的手指紧了紧。她的政治不算差,却总在分析题上卡壳,那些绕弯的表述像解不开的绳结。上周她对着一道乡村振兴的模拟题琢磨了半节课,最后还是在草稿纸上画了张逻辑树,才勉强理出思路——这是她解数学题的法子,用在政治上总显得笨拙。
她悄悄往后退了半步,想绕开人群,衣角却不小心蹭到了公告栏的金属边,卷子哗啦散了一地。
“小心。”周裴知的声音先于动作到了。他弯腰帮她捡卷子,指尖碰到最上面那张,正是她写满解题步骤的政治错题。他的目光在那棵歪歪扭扭的逻辑树上停了半秒,忽然笑了笑:“用数学思维解政治题?挺特别的。”
何沐妤的脸瞬间热了,像被阳光烤过的玻璃。“我……不太会组织语言。”
“其实和你们做证明题差不多,”他把卷子递回来,指尖无意中碰到她的手背,凉丝丝的,“论点是已知条件,论据是推导过程,结论要扣题,就像最后一步写‘证毕’。”
这个比喻让她愣了愣。她望着周裴知转身离开的背影,他的政治笔记还敞着,风吹过页角,露出里面贴着的一张乡村照片,背面用英语写着一行小字:“Small progress adds up to big changes.”
那天晚自习,何沐妤翻开政治错题本,第一次没画逻辑树。她试着把周裴知的话写在页边,像批注数学公式那样,给每个论点标上“∵”“∴”。写着写着,忽然觉得那些绕弯的表述真的清晰起来,像解几何题时找到了关键的辅助线。
期中考试前的最后一节自习课,教室里弥漫着翻书的沙沙声。何沐妤对着一道复杂的数列题凝神,笔尖在草稿纸上飞快演算,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轻轻的敲击声。
她回头,周裴知正举着本英语词典,指腹压在“perseverance”这个词上。“这个词的用法,你上次问我的。”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怕惊散了空气里的墨香,“例句里的时态,注意是现在完成时。”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上周她随口问过这个词的用法,没想到他记到现在。她接过词典,指尖触到他留下的温度,低头时看见书页间夹着张便签,上面用清隽的字迹写着几个近义词辨析,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笑脸,像解出难题时的批注。
“谢谢,”她轻声说,“你的英语笔记……能借我看看吗?”
他挑眉,从书桌里抽出一个活页本递过来。封面是淡蓝色的,里面不仅有语法总结,还有他摘抄的名言,有的配着简笔画——比如在“Knowledge is power”旁边,画了本打开的书,书页上飘着个小火箭。
何沐妤翻到关于时态的那页,忽然发现他在笔记里夹了张她上次掉的数学草稿纸。她写废的那道数列题旁边,被他用红笔补了个更简洁的解法,末尾标着:“你的思路对,但可以走捷径,像解英语从句,找对先行词就快了。”
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爬了上来,透过梧桐叶的缝隙,在笔记上投下晃动的碎影。何沐妤的指尖在那句批注上停了很久,忽然觉得数学的严谨和语言的灵动,原来可以这样妥帖地靠在一起。
期中考试那几天,阳光格外慷慨。考数学时,何沐妤提前半小时答完卷,检查时忽然想起周裴知说的“乡村振兴”,笔尖顿了顿,在草稿纸一角写了句“加油”,又觉得不妥,赶紧划掉。
最后一场考英语,听力播放前有片刻的安静。何沐妤望着窗外的阳光,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极轻的翻页声。她回头,周裴知正低头看试卷,侧脸的线条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睫毛上像落了层金粉。他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抬眼望过来,嘴角弯了弯,比了个“OK”的手势。
收卷时,两人的试卷不小心叠在了一起。何沐妤的数学卷和周裴知的英语卷贴在一起,阳光透过窗户,把两张卷首的名字照得清晰——何沐妤,周裴知。像两道相交的线,在这个深秋的午后,有了短暂却明亮的重叠。
秋阳把公告栏的玻璃晒得发亮,红底成绩单上的黑字被照得有些刺眼。何沐妤站在人群外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书包带,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落在理科排名最顶端——“数学:何沐妤,150”,那个红色的“满分”印章像枚小太阳,在她眼里明晃晃的。
顺着名单往下滑,全科第57名的位置,“何沐妤”三个字安安静静地待在那里。她轻轻吁了口气,脚尖碾过脚边一片卷边的银杏叶,心里像揣了半瓶温水,不烫,却也不凉。其他科目总是这样,像解到一半的方程,总差最后一步才能平衡。
转身时,视线不经意扫过公告栏另一侧。周裴知的名字在政治那一栏独居榜首,红色的“100”扎眼得很,可全科排名却落在75,像幅精致的水墨画被溅了滴墨。他就站在离公告栏不远的地方,背对着人群,白衬衫的后领被风吹得微微鼓起来,侧脸的线条绷得很紧,一看就知道没什么好情绪,他之前总是前10的。
何沐妤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脚步放轻,想绕开他走。她知道周裴知的性子,像块被秋露浸过的石头,又冷又硬,从来不会主动和谁搭话。课堂上被老师点名,也只是用最简洁的话答完,多余一个字都吝啬;走廊里遇见,他的目光永远直直地往前,像没看见旁边的人,更别说主动开口。
可她还是忍不住留意他。上次政治课讲“基层民主”,老师让他上台分享笔记,他抱着笔记本走上讲台,指尖捏着页角,声音不高,却把那些零散的知识点串得像数学公式般严谨。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的笔记本上,她看见上面贴满了剪报,红笔标注的重点整整齐齐,那一刻,他眼里的冷漠似乎淡了些,只剩下专注。
晚自习前的教室有些嘈杂,何沐妤抱着刚整理好的物理错题本经过周裴知的座位。他正低头翻着政治课本,书页翻动的声音很轻,侧脸对着窗外,秋阳在他下颌线投下一小片阴影。她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把一个信封悄悄塞进他桌肚的角落——里面是她整理的电磁学解题模型,信封上没写名字,只画了个小小的磁场示意图。
做完这一切,她像偷了东西似的快步回到座位,后背贴在椅背上,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偷偷往后瞥了一眼,周裴知还在翻书,手指划过书页的动作没丝毫停顿,仿佛那信封只是片偶然飘进的落叶。
晚自习的铃声响了,教室里渐渐安静下来。何沐妤摊开英语练习册,完形填空的选项像群乱撞的蝴蝶,让她心烦意乱。正对着一道题发呆时,忽然瞥见桌角多了样东西——是本英语错题集,封面磨得有些发白,一看就是翻了很久的样子。
她愣了愣,转头看向周裴知的方向。他正低头演算一道物理题,眉头微蹙,侧脸的线条在台灯下显得格外冷硬,仿佛那本错题集不是他放的。可桌角离他的座位最近,除了他,不会有别人。
何沐妤小心翼翼地翻开错题集,里面每道题旁边都用红笔标着语法点,连最细微的时态差异都标得清清楚楚。翻到中间,夹着张窄窄的便签,上面是他清隽的字迹:“完形填空注意语境逻辑,如数学找等量关系。”字迹很淡,像是不经意间写下的。
她的指尖轻轻抚过那行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抬头时,周裴知正好放下笔,伸手去拿桌角的水杯。他的动作自然,目光没往这边看,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连个眼神都没多余给她。
窗外的银杏叶被风吹得沙沙响,偶尔有一两片飘落在窗台上。何沐妤对着那本错题集,忽然发现他在一道关于“转折”的题旁画了个小小的箭头,从“前句”指向“后句”,像极了她在物理题里画的受力分析图。
她想起上次在图书馆,看见他对着一道物理题发呆,指尖在草稿纸上画了又擦,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把题空着。那时她就在想,原来再冷硬的人,也有自己的难题。
放学时,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橘粉色。何沐妤收拾书包时,看见那本英语错题集还在桌角。她犹豫了一下,把自己的物理笔记放在了他的桌角,上面贴了张便利贴,写着“电磁学公式速记法”,字迹小得像蚂蚁。
走出教室时,周裴知已经不在了。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她的脚步声在回荡。秋风卷着银杏叶从走廊尽头吹过来,带着股清冽的味道。何沐妤摸了摸口袋里的数学满分卷,又想起那本英语错题集,忽然觉得这个秋天,像道需要两个人一起解的题,他不说,她也不说,却在彼此看不见的角落,悄悄递出了自己的那部分答案。
她不知道周裴知会不会看那本物理笔记,就像不知道他把英语错题集放在她桌角时,心里在想什么。可风吹过树梢的声音里,似乎藏着某种默契,像秋阳落在书页上的光,安静,却又真实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