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断反应》东昕鱼

9、谢谢

　　一周后，致远集团的试点项目遇到了意想不到的麻烦。

　　“卫生局的批文卡住了？”余廿对着电话，眉头紧锁，“不是说上周就能下来吗？”

　　电话那头的项目经理声音焦急：“说是数据安全审核没通过，要求我们提供更详细的安全保障方案。可是下周就要开始试点了，现在修改根本来不及！”

　　王泽推门进来，看到余廿难看的脸色：“出什么事了？”

　　余廿挂断电话，揉了揉太阳穴：“卫生局说我们的数据安全方案不达标，批文下不来。”

　　“怎么会？”王泽愣住，“我们的方案明明是参照国家标准制定的。”

　　“说是医疗数据敏感性太高，需要额外加密措施。”余廿打开电脑调出文件，“现在重新做方案已经来不及了，试点要延期。”

　　就在这时，余廿的手机响起。来电显示是淮楚。

　　余廿与王泽对视一眼，接起电话：“淮总？”

　　“听说你们的试点遇到点麻烦。”淮楚开门见山，“需要帮忙吗？”

　　余廿微微一愣：“淮总消息很灵通。”

　　“在这个圈子里，没什么秘密。”淮楚语气平静，“我认识卫生局的李副局长，可以帮忙牵个线。另外，我们收购的那家安全公司，正好有现成的医疗数据加密方案，可以直接拿来用。”

　　余廿沉默片刻：“条件是什么？”

　　“没有条件。”淮楚回答得干脆利落，“就当是同行之间的互助。”

　　王泽在一旁听得清楚，用口型对余廿说：“小心有诈。”

　　余廿思考了几秒，对电话那头说：“淮总，这样吧，加密方案我们可以购买，按市场价。至于李副局长那边，如果您能引见，我们感激不尽。”

　　“可以。”淮楚爽快答应，“一小时后，我把方案发给你。明天上午十点，我带你去见李局。”

　　挂断电话，王泽立刻问道：“你真要接受他的帮助？”

　　“试点不能延期。”余廿表情严肃，“三家医院都已经准备好了，患者也招募完毕。如果推迟，损失的不只是钱，更是信誉。”

　　“但淮楚……”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余廿打断他，“但这次，我觉得他是真心想帮忙。”

　　王泽挑眉：“你怎么知道？”

　　余廿轻轻摩挲着手机边缘：“直觉。而且……他刚才的语气，很像从前讨论项目时的样子，专业，专注，没有任何私人情绪。”

　　第二天上午，余廿独自前往卫生局。在门口等候的淮楚看到他，微微点头：“李局已经在办公室等了。”

　　前往副局长办公室的路上，两人一前一后，沉默无言。就在快到门口时，淮楚突然停下脚步。

　　“余廿。”他轻声叫道。

　　余廿转身：“淮总还有什么事？”

　　淮楚看着他，眼神复杂：“待会见到李局，不要提我们之间的私人恩怨。他这个人最反感把个人感情带到工作中。”

　　余廿愣了一下，随即点头：“明白。”

　　会见出乎意料地顺利。淮楚介绍时，称余廿是“智能医疗领域的顶尖专家”，全程让余廿主导讲解，自己只在关键处做补充。李副局长对致远的技术方案很感兴趣，特别是听到淮氏愿意提供数据安全支持后，态度明显松动。

　　“既然有淮氏做安全保障，那我就放心了。”李副局长最终在批文上签了字，“年轻人，好好干，这个项目很有前途。”

　　走出卫生局大楼，余廿终于松了口气：“淮总，今天多谢了。”

　　淮楚站在台阶上，阳光为他勾勒出一圈淡淡的金边：“不用谢，我说过，这个项目值得支持。”

　　余廿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为什么这么帮我们？这对淮氏确实没有直接利益。”

　　淮楚望向远处，声音很轻：“因为这可能是你这三年来，第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项目。”

　　余廿怔住了。

　　“在淮氏的时候，所有项目名义上是我交给你负责，但实际上最终决策权都在我手里。”淮楚转回头，目光坦诚，“现在这个项目，从构思到执行，都是你独立完成的。我想看到它成功，仅此而已。”

　　这番话说得如此直白，让余廿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淮楚看了眼手表：“加密方案的技术团队下午会去你们公司，具体细节你们直接对接。”他递过一个U盘，“这是方案的核心部分，你可以先看看。”

　　余廿接过U盘，忍不住问道：“淮总最近好像变了很多。”

　　淮楚的唇角泛起一丝苦涩的弧度：“人总是要成长的。只是有些代价，太过沉重。”

　　他说完，转身走向等候在路边的车。余廿站在原地，看着那个曾经高傲不可一世的身影，第一次显得有些落寞。

　　.

　　试点项目如期开展，效果远超预期。一个月后，初步报告出炉，余廿在致远集团的会议室里向董事会做汇报。

　　“……试点期间，系统辅助诊断的准确率达到97.2%，误诊率比传统方式降低43%。更重要的是，平均诊断时间缩短了60%以上。”余廿切换着PPT，数据清晰有力。

　　王致远满意地点头：“做得很好。接下来有什么计划？”

　　“我建议扩大试点范围，同时启动B轮融资。”余廿自信满满，“已经有五家投资机构表示感兴趣，包括……”

　　会议室的门被敲响，秘书探头进来：“王总，淮氏的淮总来了，说是有重要事情想向董事会汇报。”

　　王致远皱眉：“淮楚？他来做什么？”

　　余廿与王泽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

　　淮楚走进会议室，依旧是那副从容不迫的样子，但眼神中多了一丝急切。

　　“王总，各位董事，抱歉打扰。”淮楚开门见山，“我得到消息，康健医疗打算在下周的行业论坛上，发布一款与你们高度相似的产品。”

　　会议室一片哗然。

　　“康健？他们怎么可能有类似技术？”一位董事质疑道。

　　淮楚将一份文件放在桌上：“这是他们即将发布的产品手册，核心技术参数与你们的系统几乎一致。更严重的是，他们指控你们窃取了他们的研发成果。”

　　“胡说八道！”王泽猛地站起来，“这个项目完全是余总监带队自主研发的！”

　　余廿接过那份手册翻看，越看脸色越凝重：“这些核心算法……确实和我们的很相似。但不可能啊，这些都是我们独家的技术。”

　　淮楚看向余廿，眼神严肃：“你们团队里，有没有一个叫张明成的工程师？”

　　余廿一愣：“有，他是核心算法组的成员之一，上周刚离职。”

　　“他现在在康健任职。”淮楚又递过一份人事档案，“我查过了，他在加入致远之前，曾经在康健的研发部门工作过三个月。很可能是商业间谍。”

　　会议室顿时炸开了锅。王致远脸色铁青：“有证据吗？”

　　“暂时没有直接证据。”淮楚坦然道，“但时间点太巧合了。而且康健选择在下周的论坛上发布，明显是想打你们个措手不及。”

　　余廿快速翻阅着那些文件，突然抬头：“淮总，您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些？淮氏和康健不是有合作项目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淮楚身上。

　　“曾经有，今天早上我已经终止了所有合作。”淮楚的语气平静却坚定，“在我看来，窃取竞争对手技术的行为，已经触碰了商业道德的底线。”

　　王泽冷笑：“淮总什么时候成了商业道德的捍卫者了？”

　　淮楚并不动怒，反而微微一笑：“人总是会变的。况且，我投资的是创新，不是抄袭。”

　　他转向余廿：“现在最重要的是，你们要如何应对。如果需要，淮氏的法律团队可以协助你们准备材料，起诉康健侵权。”

　　余廿沉思片刻，摇了摇头：“起诉周期太长，等判决下来，市场早就被他们占领了。”

　　“那你的想法是？”王致远问道。

　　余廿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他们不是要在论坛上发布吗？那我们就同一时间，同一场合，发布我们的2.0版本。”

　　“2.0版本？”王泽愣住，“我们哪来的2.0？”

　　“本来打算下个季度发布的，现在只能提前了。”余廿打开笔记本电脑，调出一份加密文件，“这段时间，我私下带领核心团队做了升级开发，在原有基础上增加了多项新功能。原本是想给大家一个惊喜……”

　　淮楚的眼中闪过赞赏的光芒：“好主意。在对方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用更先进的产品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王致远拍板：“就这么办！余总监，全权交给你负责，需要什么资源尽管开口。”

　　会议结束后，淮楚在走廊上叫住余廿。

　　“需要帮忙吗？淮氏的研发团队随时待命。”

　　余廿看着他，第一次真诚地说道：“谢谢，不过这次，我想靠自己和团队的力量。”

　　淮楚点点头，并不强求：“我理解。”他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有任何需要，随时联系我。”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王泽走到余廿身边，语气复杂：“他这次……好像是真的在帮你。”

　　余廿轻轻“嗯”了一声，目光深远。

　　“人总是会变的。”他重复着淮楚刚才的话，唇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行业论坛当天，会场座无虚席。康健医疗的CEO在台上滔滔不绝地介绍他们的“革命性产品”，台下掌声不断。

　　“……我们的智能诊断系统，准确率高达96.5%，远超行业水平……”康健CEO得意洋洋地宣布。

　　就在这时，会场后方一阵骚动。淮楚在一群记者的簇拥下走进会场，径直走向前排的座位。他的出现立刻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康健CEO在台上明显愣了一下，但很快恢复镇定，继续演讲。

　　演讲结束后，轮到致远集团上台。余廿从容不迫地走上讲台，调整了一下麦克风。

　　“各位刚才听到的，确实是一款不错的产品。”他开场的第一句话就让全场安静下来，“可惜，那已经是过时的技术了。”

　　大屏幕上亮起致远的logo，然后是醒目的标题——“智能医疗诊断系统2.0：重新定义行业标准”。

　　康健CEO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余廿从容不迫地介绍着2.0版本的新功能，每一项都明显优于康健刚刚发布的产品。台下的记者们疯狂拍照，会场气氛热烈。

　　演讲进行到一半时，余廿突然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全场：“在介绍最后一项突破性技术前，我想特别感谢一个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在项目最困难的时候，有人向我伸出了援手。他本可以袖手旁观，甚至落井下石，但他选择了支持创新，尊重竞争对手的劳动成果。”余廿的声音清晰而坚定，“这种精神，才是推动行业进步的真正动力。”

　　他的目光在淮楚身上停留了一瞬，很快移开。

　　“现在，请允许我向大家展示2.0版本最核心的突破——动态自适应学习系统……”

　　台下，淮楚静静地看着台上那个光芒四射的人，唇角不自觉地扬起。

　　赵明宇在他身边低声笑道：“这下康健彻底完了。不过老淮，你这次可是把康健得罪透了，他们那个合作项目，违约金不少吧？”

　　淮楚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讲台：“值得。”

　　“就因为余廿在台上感谢了你一句？”赵明宇挑眉。

　　“不。”淮楚轻轻摇头，“因为这是我第一次，真正学会如何尊重一个人。”

　　台上，余廿的演讲进入高潮。他自信从容，对每一个技术细节了如指掌，回答提问时思路清晰，妙语连珠。

　　淮楚看着那个曾经只敢站在他身后的人，如今独当一面，引领着整个行业的潮流，心中五味杂陈。

　　有骄傲，有悔恨，更多的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终于明白，真正的爱不是占有和控制，而是尊重和支持——尊重对方的选择，支持对方的成长。

　　即使那个成长，意味着永远的失去。

　　演讲结束后，人群涌上前去祝贺余廿。淮楚站起身，悄然离开会场。

　　在停车场，他收到一条短信，来自一个陌生的号码：

　　「谢谢。欠你一个人情。」

　　淮楚看着那条短信，良久，回复道：

　　「不欠。这是你应得的。」

　　发送完毕，他删除了短信，发动了汽车。

　　后视镜里，那个曾经让他疯狂执着的身影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视线中。

　　这一次，他是真的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