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断反应》东昕鱼

11、晚安

　　智慧城市项目的第一次跨公司联合会议在致远集团的会议室举行。淮楚特意提前十分钟到达，却在会议室门口停住了脚步——透过玻璃墙，他看见王泽正俯身站在余廿的座椅旁，两人头挨着头在看同一份文件。

　　“这个数据模型的设计很精妙。”王泽的声音隐约传来，手指轻点着纸面，“不过如果在这里加个反馈回路，响应速度能提升30%。”

　　余廿若有所思地点头：“有道理。但这样会不会增加系统负载？”

　　“可以用分布式计算来分担。”王泽自然地拿过余廿手中的笔，在文件空白处画了个简图，“就像这样，把任务拆分到不同节点。”

　　余廿仔细看着那个草图，眼睛一亮：“妙啊！王总不愧是MIT的高材生。”

　　王泽得意地挑眉，手很自然地搭上余廿的肩膀：“晚上一起吃饭？我知道新开了一家日料，有你最喜欢的蓝鳍金枪鱼。”

　　这一幕像根刺一样扎进淮楚眼里。他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看来我来早了。”他的声音比预期中还要冷硬。

　　余廿下意识地站起身，王泽的手从他肩上滑落。会议室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

　　“淮总。”余廿恢复职业化的微笑，“我们刚好在讨论数据模型的优化方案。”

　　淮楚的目光扫过桌上那份被画了草图的文件：“看来王总已经给我们上了一课。”

　　王泽从容不迫地整理着袖口：“互相学习而已。淮总在传统行业的经验，也值得我们借鉴。”

　　接下来的会议中，淮楚明显心不在焉。他看着王泽与余廿默契的互动，看着王泽对余廿每一个眼神、每一个手势的理解，看着余廿对王泽的专业建议全盘接纳的态度...

　　这些本应该属于他的默契，现在全被另一个男人占据。

　　会议结束后，淮楚在停车场拦住了正要上车的王泽。

　　“王总，聊两句？”

　　王泽示意司机先上车，转身面对淮楚时，脸上依然挂着那副让人捉摸不透的微笑：“淮总有何指教？”

　　“离余廿远点。”淮楚开门见山。

　　王泽挑眉：“凭什么？”

　　“你不适合他。”

　　“哦？”王泽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那谁适合？你吗？”

　　淮楚握紧拳头，又缓缓松开：“我知道我配不上他。但你也一样，你根本不懂他想要什么。”

　　王泽向前一步，声音压低却字字清晰：“淮楚，让我告诉你我懂什么。我懂他在讨论技术时眼睛会发光，懂他思考时喜欢转笔，懂他压力大会一个人跑到天台吹风。我懂他对虾仁过敏但爱吃虾仁粥，因为那是他奶奶的拿手菜；我懂他表面温和其实骨子里比谁都倔强；我懂他值得这世上最好的对待，而不是被某个人当成‘习惯’。”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砸得淮楚节节败退。他发现自己对余廿的了解，竟比不上这个才认识几个月的男人。

　　“你说得对。”淮楚突然笑了，笑容里带着苦涩，“我确实不配说他。但王泽，你确定你是真的喜欢他，而不是在享受打败我的快感？”

　　这次轮到王泽愣住了。

　　淮楚转身离开，走出几步又停住：“如果你是真的喜欢他，就别让他成为我们之间较量的筹码。”

　　那天晚上，淮楚独自一人在酒吧喝到凌晨。赵明宇找到他时，他已经醉得不成样子。

　　“他居然记得余廿对虾仁过敏……”淮楚趴在吧台上，喃喃自语，“我跟余廿在一起三年，从来不知道他对虾仁过敏……”

　　赵明宇夺过他的酒杯：“所以你就在这儿买醉？老淮，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那我该怎么办？”淮楚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我试过放手，试过成全，可是每次看到他们在一起，这里……”他指着自己的胸口，“就像被刀割一样疼。”

　　赵明宇在他身边坐下，叹了口气：“你知道王泽为什么对余廿这么上心吗？”

　　淮楚摇头。

　　“致远上半年股价大跌，是余廿带队研发的新项目救了场。王致远现在把余廿当救命稻草，王泽接近他，一半是真心，一半是利益。”赵明宇压低声音，“王家内部斗得厉害，王泽需要余廿这样的得力干将在董事会站稳脚跟。”

　　淮楚的酒醒了一半：“你是说……”

　　“我只是说，事情没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赵明宇拍拍他的肩，“但无论如何，你现在这个样子，余廿更不可能回心转意。”

　　那晚之后，淮楚开始了一种近乎自虐的改变。

　　他聘请了专业的礼仪老师，学习如何尊重别人的个人空间；他去看心理医生，试图弄清楚自己情感迟钝的根源。他甚至开始记笔记，记录每一个他观察到的余廿的喜好和习惯——不是为了一朝挽回，只是为了提醒自己，曾经多么忽视那个人的感受。

　　一个月后的行业晚宴上，淮楚再次遇见了余廿和王泽。

　　这次，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即上前，而是站在远处观察。他注意到余廿在与人交谈时，王泽虽然站在他身边，但目光一直在会场内游移，似乎在寻找更重要的 networking 对象。

　　当一位业界大佬走向余廿时，王泽立刻打起精神，抢在余廿之前与对方握手寒暄，把余廿晾在了一边。

　　淮楚握紧了手中的酒杯，强忍住上前解围的冲动。

　　果然，片刻后余廿找了个借口独自离开，走向露台的方向。淮楚犹豫再三，还是跟了上去。

　　露台上，余廿正凭栏远眺，手中的香槟一口未动。

　　“不喜欢这种场合？”淮楚在他身边站定，保持着一个礼貌的距离。

　　余廿似乎并不意外他的出现：“只是有点累。”

　　“王泽呢？怎么没陪着你？”

　　余廿轻笑：“他有很多重要的人要见。”

　　这话中的淡淡失落没有逃过淮楚的耳朵。他沉默片刻，突然说：“城南有家新开的私房菜，主厨擅长做江浙菜，应该合你口味。最重要的是，很安静，不需要应酬。”

　　余廿惊讶地转头看他。

　　“我不是在约你。”淮楚急忙解释，“只是...觉得你可能需要这样一个地方放松。”

　　“谢谢。”余廿的语气软化了些，“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江浙菜？”

　　“你办公桌抽屉里常备着杭州小核桃，下午茶总是点龙井茶，还有……”淮楚顿了顿，“你手机壳上的图案是西湖断桥。”

　　余廿怔住了，下意识翻过手机看了眼那个手机壳：“这个用了一年多，从来没换过。”

　　“但我直到上个月才注意到。”淮楚自嘲地笑笑，“真是可悲，对吧？”

　　晚风拂过，带来远处宴会的喧嚣。两人并肩站着，一时无言。

　　“淮楚。”余廿突然轻声唤他。

　　“嗯？”

　　“你最近变了很多。”

　　淮楚望着远处的霓虹：“人总是要成长的。只是有些代价，太过沉重。”

　　余廿转头看他，眼神复杂：“为什么突然……”

　　“不是突然。”淮楚打断他，“这三个月，我每天都在后悔。后悔没有早点发现你的好，后悔没有好好珍惜你，最后悔的是...让你带着那么多伤痛离开。”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力量：“但我知道，有些错误无法弥补。所以我不再奢求你的原谅，只希望你能幸福——无论那个让你幸福的人是谁。”

　　余廿久久没有说话。当他再次开口时，声音有些沙哑：“谢谢。但是淮楚，我们……”

　　“我知道。”淮楚微笑起来，那个笑容干净而释然，“我们回不去了。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值得被好好珍惜。如果王泽做不到……”他停顿了一下，坚定地说，“那就离开他，找一个真正懂得珍惜你的人。你值得最好的，余廿。”

　　说完这番话，淮楚举起酒杯，将剩余的香槟一饮而尽：“我该回去了。需要送你吗？”

　　余廿摇摇头：“不用，司机在等我。”

　　淮楚点点头，转身离开。走到露台门口时，他听见余廿轻声说：“那家私房菜……地址发我一下。”

　　淮楚的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只是抬手比了个“OK”的手势。

　　回到宴会厅，王泽立刻迎了上来：“淮总刚才和余总监聊什么了？”

　　淮楚看着眼前这个英俊的年轻人，突然觉得他可怜。
　　为了利益而假装去爱，何尝不是一种悲哀。

　　“聊了聊天气。”淮楚淡淡地说，“王总，好心提醒一句：有些人一旦错过，就是一辈子。好自为之。”

　　他不再看王泽错愕的表情，径直走向宴会厅大门。

　　夜风很凉，淮楚却觉得前所未有的清醒。他终于明白，爱一个人不是占有，而是希望他幸福。
　　即使那份幸福，与自己无关。

　　手机震动，是余廿发来的消息：「已安全到家。谢谢今晚的谈话。」

　　淮楚看着那条消息，良久，回复道：「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