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二日》仿生土豆

10、抑郁

　　至少有两年没有过这么严重的抑郁状态了。
　　接受你离开的第一天晚上感觉还好，仿佛以前和某个朋友闹掰一样轻松。我不想用承认自己的错误去挽留你了，这也许算是进步吧？每十分钟我就会询问自己，然后回答，是的，不要否认自己的感受。哭不出来，接受事实好像也不是很难，至少和上一次比起来好多了。朋友们问我为什么不想分手却不主动说什么。我回答，因为这次我不想道歉。我的自尊心被伤害了，而我居然每次都要为此感到抱歉。喝完第一瓶啤酒，我开始责怪你，“他从来不会真心安慰我”“他根本只是把我当作工具”，我的朋友也开始附和着，“他早就不爱你了”。我仿佛只是在描述一个故事，与我无关地荒诞小说，你早就不爱我了，我没有反驳，我知道的，只是不敢面对。
　　你不想当恶人，因此只要我停下，我们的关系就会结束，而你一直在等自由的到来。
　　第二天，我收到了来自朋友的一束玫瑰，她对我说：“他做不到的我都可以做到，我可以爱你，所以不要伤心。”
　　此后记忆就开始模糊了。在我没有任何准备地时候，一下把我拖进地狱。
　　再睁开眼，我感觉自己的心跳从后背传来，手腕深处有一根和心脏同频猛烈跳动着的血管，每一次活动都能带来刺痛。我没法从床上坐起来，控制我的身体变成一件很难的事，如果不是非得上厕所，我几乎不会离开被各种衣服堆起来的、像巢穴一般的床。我不记得多久会点一次外卖，它们一般在楼下放了很久才能让我下定决心去拿，朋友试图和我联系，但都被我忽略掉了。我记得每天要吃你买的药，但我总是把它们放在太远的地方，每次都吃得太晚，让我感到内疚。但我哭不出来，或者说，我的脑子里根本没有回忆起任何让我伤心的事。大部分时间我都在强迫自己睡觉，这样我就不会有时间面对现实。
　　有一天凌晨，我突然买了两盒染发膏，在浴室里剪头发。很久以前当我感到难过的时候就会这样，我想剪掉这些头发或许就能剪掉某些情绪。我的精神好了一些，可以出门吃饭，还把那些堆积很久的外卖盒都丢了出去，偶尔遇到朋友也会闲聊几句。我逐渐有了可以看书和电影的精力，虽然专注的时间不久。他们拉着我去做一些活动，我喝不下酒，也没有心情玩，只是机械地表现出开心的样子。
　　有一个朋友刚刚发觉自己暗恋上别人，我感到好痛苦，一点点小事都能刺激我想到你和我。但我鼓励他去追求，这时他看着我说：“我们都是爱和痛苦的囚徒。”这句话让我落荒而逃。
　　我开始有哭的欲望，最初只是因为某一句台词让我回想起悲伤的感觉，流了几滴眼泪就会被控制住。后来我开始无时不刻都在脑海中上演发现你喜欢别人或是和谁讥讽的剧情，每一次都会抑制不住地感到恶心，我讨厌这种感觉，偶尔像是有无数昆虫堵住喉咙一样。我又一次失去了注意力，我不能控制自己的幻想，总是回忆起你嘲讽我的样子，我的心脏好像有刀刃在割伤似的疼痛，控制不了呼吸也控制不了泪水，有很多次我突然发现自己在无意识的憋气，或者突然很急促地大口喘息，直到我因为无法呼吸开始干呕。在这样的时刻，我就会听见一些声音，比如自己的尖叫，或者你愤怒时的吼叫，又或者是很大的敲门声，有时候还有妈妈在喊我的声音。于是我又开始逼自己睡着，只是我每次睡着都会做梦。梦见你来找我，你说你理解我的感受。我梦见过你像我想象中一样爱我，然后在某次意外发生的时候，我替你挡下了致命一击。每次醒来都流了很多眼泪，我想见你，又很害怕见你，我想和你说点什么，但又无话可说。在我的梦里，你就像第一次见面一样，说着你懂我的感受，你不会伤害我，我可以相信你。
　　可是睁开眼闪过的回忆里，全是你轻蔑的样子。
　　可以包装或是真情实感的幸福，精挑细选地由相片展出，照应出液晶层后蜷缩在租屋里蓬头垢面的我，心脏在肋骨间鼓动的声音好像感受到了一些羡慕还是嫉妒，却没能生出迈步的动力。四月等待着和你去赏花，却等过了变幻莫测雨季里每一个晴天，五月等待着和你一起度过假期，却等过了所有自由的假期，六七月等你原谅，八九月等你更进一步，十月等你戴上戒指和我有一次精心计划的约会却等到了十一月。残缺自然的霓虹间隙，车水马龙挤进窗纬无尽地长吟，长电缆的影子在天花板上拉长、渐次消失，上一次分手我在给朋友社团的投稿里写你说，晚景的温存我偷尝不到，你的梦噫和春光像亲吻一样夺走呼吸，让我感到窒息。
　　第一周结束的凌晨，你给我发了一条无关紧要的消息。
　　把我当作朋友吗？我不可能和你做朋友了，我不会心甘情愿地希望你幸福，也不敢等待某天你走向新的人。和好的台阶？可是你本来就不爱我了不是吗。是发错了吗？为什么会发错？原本是发给谁的呢？有谁和我有一样的喜好呢？究竟是什么意思。我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蠢，跑去和朋友见面，然后一遍遍听他们说或许你想我了。他们的话怎么会这么绝情呢？或许你只是借我过度一下，你不想理我，因为你很后悔发消息给我，根本不是出于还有感情，可能只是因为习惯。对啊，我不得不相信他们，因为这样的答案似乎最符合你对我展现出的形象。
　　或许你已经准备好和某个人建立关系了。或许你已经和别人发生了什么。
　　我感觉你一直在骗我，可是脑海里另一个声音又总是和我吵架，它说相信你。
　　我好想和你和好，或者只是对你说点什么，但我太害怕了，我害怕只能看见你厌恶我的样子，我开始理解你逃避我的感受，在很久以前我就是这样缩在柜子里试图躲开伤害我的人。我不敢再说什么了，我要的不会有，我给的卑微也不过是作践自己。而我偏偏又知道，如果我不说什么，你也不会找我，很久以前就懒得考虑我的感受了。这些摧毁了我对所有美好爱情的幻想，纵使我没有放弃过，但我知道你不会和我好好表达什么了。
　　我算什么呢？吃完药的那天，我回想起突然断掉它们给我带来过的副作用，上一次我疼了好久好久，我在期待或许你会记得，但这个问题挥之不去，我算什么呢？只是主动见我这样简单的事，我却把它想得那样复杂，好像你真的还爱我似的，如果我期待的是真，你不可能没有出现过。
　　所以，我算什么呢？每次想到你，对你的愤怒变成委屈，每次发现自己爱你的时候都希望能恨你。可是恨来恨去，也只是恨你不喜欢我了。
　　于是为了斩断这样胡思乱想的、折磨着我的思考，我一下子吃了很多以前存下来用于治疗抑郁症的药片。没有熟悉的眩晕，只是一片空虚，我终于不用在看着电视的时候不断回忆起与你的时光，也终于不用构思出和你争吵的画面。我跑到街上，空气冷得我浑身发抖。我突然发现自己记不清你的样子，也不敢打开相册回忆，明明梦见你时总那么清晰。只是一直想着，你现在穿得是什么呢？那件你说新买的衣服吗？
　　或许那件衣服是听别人的建议买的，或许为了取悦别人。
　　或许你正穿着曾经说想要让我印象深刻的大衣与别人约会。
　　你的样子是什么呢？在看见路灯的时候闪现出你的脸……那天晚上，你骑着自行车在街上找到我的样子。
　　对啊，即使我切断了所有可以快乐和悲伤的源头，我依然会记得我爱上你的时刻。这说明那一刻我所看见的你根本不是出于什么自我的动机，也不是一瞬间盲目地心动，刻在记忆力的证据。但凡有一刻我可以知道你不会放弃爱我，这样的痛苦我都可以承受无数次。我依然会满怀希翼地试图相信你。但凡你能是回头拥抱我的人，我都能相信你的爱不是那么虚无，或许我应该做什么，再做什么。
　　你让我变成一个觉得自己应该收获什么的人，你觉得我应该有自尊或者学会爱自己。我把本来倍感痛苦的自己拼凑完整又展现在你面前。对啊，你和我一样，所谓的条件不过是留给拒绝的。我为什么觉得你会向我靠近呢？我们的模式就是这样，我必须证明自己的价值才能靠近你。但总会有下一个条件的，在我感到自己得不到你的爱的时刻，也没办法试图捆绑你了。不舍、痛苦，这是我很小的时候就默认的爱的证明，我相信只要不停付出就可以得到回报，只要看得见希望，我不放手就可以换得一点施舍的爱。
　　可我觉得我的心碎了，而我自己捡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