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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最后一次任务 ...

  •   暮色把磨坊的影子拉得很长,诺顿踏着最后一缕光推门进来时,裤脚还沾着没干的煤泥。他随手将磨得发亮的安全帽搁在桌角,从怀里掏出个用布包着的东西,递到奈布面前:“镇上张婶新蒸的豆沙包,热乎着呢。”
      奈布接过来,指尖触到布包的温度,心里却沉了沉。布包里的豆沙包还是温热的,可诺顿的手却凉得像浸过井水——他今天又在矿上加班了,连晚饭都没顾上吃。他抬头看向诺顿,对方正背对着他解粗布上衣,后颈处新添的擦伤还泛着红,是昨天矿道落石蹭的。
      “今天怎么又回来这么晚?”奈布把豆沙包往他手里塞,“快吃,我给你留了粥。”
      诺顿笑着捏了捏他的脸,掌心的茧子蹭得他皮肤发痒:“多干点活,就能早点攒够钱,换个带阳台的房子。”他咬了口豆沙包,含糊不清地补充,“到时候给你种满薄荷,味道很好闻的。”
      奈布“嗯”了一声,转身去厨房端粥,眼眶却悄悄发烫。自从诺顿换了矿上的重活,就很少能按时回家,原本还算圆润的脸颊瘦了一圈,眼下的青黑也越来越重。可每次他问起,诺顿总说“不累”,转头却在夜里偷偷揉着腰,把止痛片掰成两半吃——他都看见了,只是没敢戳破。
      夜里诺顿睡得很沉,呼吸均匀地落在他发顶。奈布睁着眼到后半夜,实在睡不着,索性爬起来收拾杂物。衣柜最底层压着个磨破边角的帆布包,是他从前当雇佣兵时用的,里面除了几件旧军装,还有个黑色耳机。那耳机半年前就坏了,连电流声都没有,他却一直没舍得扔。
      指尖无意间碰到耳机,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震动。奈布愣住了,赶紧把耳机拿起来,刚凑到耳边,一道戏谑的男声就钻了出来:“雇佣兵先生,好久不见。”
      他心脏猛地一跳,下意识看向床上的诺顿,对方翻了个身,依旧睡得熟。
      “看来你的‘退休生活’过得不怎么样?”对面笑着,声音里带着几分熟稔的调侃,“老地方,酬金翻倍。这次的活儿简单,取份东西就行,对你来说小菜一碟。”
      “酬金翻倍”四个字像石子投进水里,在他心里漾开圈圈涟漪。他想起诺顿说的带阳台的房子,想起他后颈的擦伤,想起他偷偷掰碎的止痛片,愧疚感瞬间攥紧了心脏——他不想只做那个等着诺顿投喂、被小心翼翼护着的人,他想和诺顿一起扛。
      奈布深吸一口气,指尖划过耳机的按键,将它稳稳塞进耳朵。冰凉的外壳贴在耳廓的瞬间,熟悉的电子音毫无温度地响起,却让他找回了久违的笃定:“编号76,确认接取任务。”
      耳机里传来对方满意的笑声,还在说着任务细节,奈布却轻轻按下了暂停键。他回头看向床上的诺顿,月光透过破窗洒在他脸上,睡得安稳又踏实。奈布俯下身,在他额头轻轻印下一个吻,心里默默念着:就这一次,等攒够了钱,就再也不碰了。
      他把耳机藏进枕头下,重新躺回诺顿怀里。对方似乎察觉到什么,下意识收紧手臂,将他搂得更紧。奈布闭上眼睛,鼻尖萦绕着诺顿身上淡淡的煤尘味,那味道里藏着生活的重量,也藏着他必须要扛起的责任。
      窗外的麻雀叽叽喳喳闹醒清晨时,奈布先醒了。身侧的诺顿还没动,呼吸均匀地落在他后颈,掌心依旧习惯性地扣着他的腰——这是他们共眠时雷打不动的姿势,像是怕他会像从前执行任务那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里。
      奈布轻轻挪开那只带着薄茧的手,指尖无意间蹭过诺顿腰侧的旧伤。那是之前矿道塌方时留下的疤,当时诺顿瞒着他,直到他在洗衣盆里发现染血的绷带,才知道对方差点被落石砸中。此刻那道疤藏在被褥下,却像根细针,轻轻扎了扎他的心脏。
      他蹑手蹑脚爬起来,枕头下的耳机硌得慌,他摸出来塞进帆布包最底层,拉上拉链时,金属扣的声响让他下意识回头——诺顿翻了个身,眉头微蹙,像是要醒,却又很快舒展开,嘴里还含糊地嘟囔了句“豆沙包……给你留的”。
      奈布的喉咙发紧,转身进了厨房。小锅里还剩着昨晚的粥,他添了点水重新煮热,又从橱柜里翻出最后两个白面馒头,切成片煎得金黄。诺顿最近总说胃里空得快,这样的早饭该能让他多撑会儿。
      “醒了?”诺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奈布回头时,正看见他揉着眼睛走进来,后颈的擦伤还泛着红,却笑得像个讨食的孩子,“闻着香味就起来了,今天的馒头好像比昨天香。”
      “赶紧洗把脸,粥快好了。”奈布把煎好的馒头片盛进盘子,不敢看他的眼睛——他怕自己会忍不住说出耳机里的事,怕诺顿皱着眉说“不行,太危险”。
      早饭时诺顿没提加班的事,只絮絮叨叨说镇上的张婶今天要蒸红薯,下午回来时顺路买几个;说矿上的老王昨天挖到块透亮的萤石,要过来送给他玩;还说等周末不忙,要带他去河边钓鱼,“上次看见有人钓了条大草鱼,给你炖鱼汤喝”。
      奈布嗯嗯地应着,手里的粥没怎么动。诺顿看出他心不在焉,放下筷子摸了摸他的额头:“怎么了?不舒服?”
      “没有。”奈布赶紧摇头,把最后一口粥咽下去,“就是……今天想出去逛逛,看看镇上有没有卖薄荷苗的,提前准备着,等换了房子就能种。”
      这话让诺顿眼睛亮了亮,嘴角的笑意深了些:“好啊,我下午早点回来陪你去。”他说着又夹了块馒头片递到奈布嘴边,“多吃点,不然逛着逛着该饿了。”
      奈布张嘴接住,馒头的香味在嘴里散开,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他看着诺顿狼吞虎咽的样子,看着他袖口沾着的煤泥还没洗干净,看着他眼下依旧没消退的青黑,突然觉得那“酬金翻倍”的承诺,像团烧得正旺的火,燎得他心口发疼。
      诺顿吃完早饭就匆匆要走,临走前还不忘把口袋里的零钱都塞给奈布:“想买什么就买,别省着。”他顿了顿,又伸手揉了揉奈布的头发,“晚上我给你带张婶的红薯回来。”
      门关上的瞬间,奈布手里的零钱还带着诺顿的体温。他走到帆布包前,拉开拉链摸出耳机,指尖悬在开机键上,迟迟没按下去。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桌上的薄荷种子袋上——那是他昨天收拾杂物时找到的,诺顿特意买回来的,说等春天就种,结果忙得忘了。
      他把耳机放回包里,拿起种子袋走到窗边。窗外的空地上还有去年翻好的土,虽然不大,却足够种几株薄荷。奈布蹲下来,指尖插进松软的泥土里,突然想起诺顿说的“带阳台的房子”,想起他说“夏天摘薄荷泡水喝”,眼眶又开始发烫。
      “就这一次。”他对着空气轻声说,像是在说服自己,“等攒够了钱,就再也不碰了。”
      他把薄荷种子撒进土里,又浇了点水。阳光落在新翻的泥土上,泛着淡淡的金光,像极了诺顿眼里的希望。奈布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转身拿起帆布包——耳机还在里面,任务的细节还没听完,但他知道,这一次,他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和诺顿一起,把那些关于未来的念想,一点点种进现实里。
      直到奈布弯腰钻进停在村口老槐树下的黑色轿车,座椅皮革带着凉意,与他发烫的后颈形成鲜明对比。司机一言不发,只在他关上车门的瞬间踩下油门,车轮碾过沾着露水的泥土路,溅起细碎的泥点。
      车厢里很静,只有引擎的低鸣。奈布靠在椅背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藏在袖管里的短刃——那是他从帆布包底层翻出来的旧物,刀刃上还留着从前的划痕。耳机里偶尔传来电子音的路线提示,他却盯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白杨树,想起诺顿今早塞给他的馒头片,还带着掌心的温度。
      不知过了多久,轿车拐进一条荒僻的土路,最终停在城郊废弃的码头仓库前。司机侧头递来一个牛皮纸信封,里面是目标的照片和简易地图。“里面有人接应,取到文件就走,别拖。”
      奈布点点头,推开车门,咸湿的海风立刻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仓库的铁皮门虚掩着,缝隙里透出昏暗的光。他猫着腰贴墙走过去,指尖抵在短刃的握柄上,耳机动了动,精准捕捉到里面两个人的交谈声。
      “东西呢?别耍花样。”一个粗哑的声音响起。
      “急什么,钱到了自然给你。”另一个声音带着几分轻佻,正是联系他的人。
      奈布深吸一口气,趁着两人争执的间隙,猛地推开门闪身进去。仓库里堆满了破旧的木箱,目标正站在中央的空地上,手里攥着个蓝色文件夹。他几乎没给对方反应的时间,脚步一错绕到人身后,短刃抵住对方后腰,声音压低:“文件给我,不动你。”
      那人吓得一哆嗦,文件夹“啪”地掉在地上。奈布弯腰捡起,指尖刚碰到纸张,就听见身后传来风声。他侧身一躲,避开挥来的木棍,反手将短刃架在偷袭者的脖子上,动作利落得没有一丝滞涩——这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即便歇了大半年,也从未生疏。
      “雇佣兵先生果然名不虚传。”轻佻的声音响起,那人拍了拍手从阴影里走出来,递过一个厚厚的信封,“酬金,点点?”
      奈布没接,只将文件夹扔过去:“两清。”他瞥了眼信封,厚度确实是平时的两倍,心里的石头落了大半。
      转身走出仓库时,阳光已经有些刺眼。他没再坐那辆轿车,沿着码头的石阶往下走,找了个僻静的角落把短刃藏进石缝,又将信封塞进内衣口袋,贴着温热的皮肤,踏实得让人心安。
      远处传来渔船的鸣笛声,奈布望着波光粼粼的海面,突然笑了——今晚可以给诺顿炖他喜欢的萝卜汤,再把这笔钱偷偷放进铁盒里,说不定过不了多久,他们就能去看那套带阳台的房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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