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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翰林修理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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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辉厂的风波算是暂告一段落,可墨剑峰在出租屋里躺了两天,觉得自己快要发霉了。
窗外麻雀叽叽喳喳,吵得他脑仁疼。哎,以前怎么没觉得这鸟叫这么烦人?
墨剑峰盯着天花板上那摊被雨水泡出来的污渍,越看越像人的鬼脸。
他猛地坐起来,挠了挠乱成鸡窝的头发,自言自语道:“不能再躺了,再躺真成咸鱼了。”
那五万块钱现金被他用旧报纸裹了又裹,塞在枕头里面,硌得他晚上都睡不踏实。
这两天,他忍不住幻想,要是巧巧还在……呸呸呸!他甩甩头,把那个倩影从脑子里赶出去,心里却还是酸溜溜的。
他想起了一句话。
“自责、失落、悲伤”是失恋的三杯酒,不必干杯,只需浅尝。
作为重生人,他当然知道在洗浴中心上班工资会高。也非常清楚,金钱买不来真心。对幸巧巧而言,有些诱惑,她必须亲身经历过,才会有免疫力。
这两天,他内心很纠葛。
原主不是小气的人,之前省吃俭用攒钱,还不是想着过年时能帮巧巧还点债?
可作为重生人的他,坚决不会做出这种傻事儿来。“资助别人,要量力而行,不能倾囊而助!”
墨剑峰起身来到桌子前,拿出笔记本,提笔在封面写下一首诗。
“多情少年醉金女,痴心难换长相依。翁妪夕下忆青梅,方知至味是清欢。”——封旧忆,十月十日。
写完以后,他感觉好了很多。
下铺空着,吴翰林那小子肯定又窝在他的修理铺里捣鼓电器。
想起他,墨剑峰心底泛起暖意。
两人是电子科大同班同学,人家吴翰林就能安安心心修电器,自己倒好,命运多舛,先是被女友甩,又被厂里踹,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吴翰林对电器无比痴迷。
墨剑峰想起上次去修理铺的情景。
吴翰林见他过来,连忙放下手里的烙铁,他从工作台底下拖出一个铁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各种型号的电阻、电容,甚至还有几枚罕见的进口芯片。
“这是我上周去旧货市场淘的,”他指着一枚银色芯片,眼睛发亮。
“你看,这个是摩托罗拉的 CPU,修好了能当简易控制器用——之前你说想搞个小型检测电路,这个说不定能用上……”
墨剑峰看着他专注的样子,忽然想起,在原主的记忆里,吴翰林总在下班后留在修理铺,对着一堆旧零件琢磨到半夜,有时为了一个焊点,能反复调试两三个小时。
……
“自己没事儿做,那就去帮帮吴翰林呗!”
想到这里,他换好衣服去修理铺。
“翰林电器修理部”的喷绘招牌,历经两年风吹日晒,都快看不出原来底色了。
墨剑峰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里头传来炸雷似的粤语骂声。
“顶你个肺!整咁久?你系度玩我啊?死北佬!”
墨剑峰一缩脖子,快走几步,钻进店里。
好家伙,一个光头大哥,脖子上拴着根小指粗的金链子,正指着吴翰林的鼻子骂得起劲呢。
吴翰林呢?
缩在堆满零件的工作台后面,脸憋得跟紫茄子似的,话都说不全了。
墨剑峰眼珠一转,没直接冲上去捶人,反而吊儿郎当地晃进去,假装没看见这阵仗,扯着嗓子,非常屌的大喊:“老板!收音机整好未啊?都三日啦!你呢手功夫得唔得??”
他一边说,一边站在光头身后向吴翰林挤眉弄眼。
奇了怪了,就在他使眼色的当口,脑子里好像被小虫子叮了一下,嗡的一声,传来一个断断续续的念头:“……老墨来了……太好了……他挤眉弄眼的……是让我配合他演戏吗?”
墨剑峰一愣,差点没反应过来。
“这,这……难道是吴翰林在心里嘀咕?他啥时候有了传音术了?”
那光头顾客被半路杀出的程咬金搞懵了,瞪着眼上下打量墨剑峰,见他身形魁梧,方脸,浓眉大眼,心里暗骂:“叼!又一个北佬!一丘之貉!”
墨剑峰赶紧回神,热情地看向光头,摆出一副找到组织的热乎劲儿,用白话讲道:“大佬,你都系畀佢坑啊?个老板水平麻麻哋,净系识摸鱼咋。”
他试着集中精神想听听光头在想啥,却只抓到一团乱糟糟的暴躁情绪,像收音机没调好台时的杂音。
光头果然来劲了,唾沫星子横飞:“就系啊!部烂电视机整整个月都未搞好……”
墨剑峰顺势勾住光头的肩膀,连推带劝地把他往外带。
碰到光头胳膊时,又一丝念头闪过:“丢!……阻住晒……再唔整好,彪哥就要发烂渣嘎啦……
到了巷口,墨剑峰递上根“红梅”,又划火柴给他点上。
光头狠狠吸了一口,烟雾从鼻孔里喷出来,这才骂骂咧咧地倒苦水。
原来他修好电视,上周转手卖了,结果买主是个□□大佬,用了没几天坏了,然后就找上门,还甩了他一耳光,让他赔钱修好。
墨剑峰一边听一边点头,心里却在嘀咕:这光头看着凶,原来也是个受气包。他暗自摇头,这世道,谁都不容易。
送走气哼哼的光头,墨剑峰在路边水果摊称了几斤香蕉。
“这个时代,物价真是低!不过赚的也少。”墨剑峰在心里大发感慨。
摊主是个胖大娘,湖北人,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小伙子,买这么多香蕉,去看对象啊?”
墨剑峰干笑两声,没接话。对象?他现在是“单身狗”一条!
晃回修理铺。吴翰林还在擦冷汗,嘴唇有点发白:“老墨,幸亏你来了……我都听不懂他说啥!”
同时墨剑峰又“听”到吴翰林在心里在嘀咕:“……这光头,吓死了……老墨广东话学的真好,真够意思……”
墨剑峰回答:“咱俩谁跟谁啊!”
一个穿中山装的老人进了店门,怀里抱着一台旧电视,眉头皱成一个“川”字儿。
“靓仔,昨天还能看,今天一按开关就黑屏了,能修不?要是太贵,就买新新的了——我孙子快放寒假了,等着看动画片呢。”
墨剑峰正想回话,忽然“听”到老人心里的念头:“要是维修费超过五十块,就不修了……”
他心里一惊,明白了,不是吴翰林会谜语传音术,是自己的“超感”又进化了。
他转身对吴翰林使了个眼色,故意提高声音:“大爷,您这电视换几个集成电路芯片就OK啦,收您四十,半个钟头搞定。”
吴翰林愣了一下,他原本想收十块钱的。随即反应过来,连声附和:“是啊,老街坊了,收你成本价。”
老人一听,眉头瞬间舒展开,连声道谢。
墨剑峰看着老人放松的样子,心里暗道:这超感读心术要是用在生意上,可以知道对方底线,以后开店说不定能多些回头客。
墨剑峰递给吴翰林一只香蕉,又聊起光头的事儿。
“光头的电视咋回事儿?吴公子,你原来的手艺不糙啊?”
吴翰林叹口气,嘴角向下撇着,从桌子底下摸出那块主板,动作小心翼翼,像捧着什么宝贝。
“你看这焊点,这电容……都被换过的。”
他用电笔在电路板上点着,眉头紧蹙,“应该是同行使坏,故意整短路陷害我。”
墨剑峰一听就火了,拳头攥得咯咯响:“哪个王八蛋这么缺德?告诉我,看我不收拾他……”
他话说一半,看到吴翰林摇头,后半句没说出口。
唉,吴翰林啥都好,就是太面了!被人欺负到头上都不敢吭声。
盯着那块主板,墨剑峰感觉很熟悉,他突然一拍大腿,想起来了:“这型号……我们厂里就生产啊!”
他立马跑到巷口电话亭,插了一张200电话卡,拿起话筒,把按键按得啪啪响。
电话回得很快,熊美玉嗲声嗲气地说:“哟,墨哥你终于想起我啦?”她声音带着撒娇的意味,“帮忙可以呀……不过得请我吃饭看电影哦!”
墨剑峰嘴上应着“成,你说去哪都行”,心里却在骂娘:刚摆脱厂里那摊子烂事,又得去应付这位台湾大小姐!挂电话时,他隐约感到电话那端熊美玉似乎有一丝得意。
难不成这“超感”和电有关?亦或者可以和某些频率共振?
墨剑峰摇摇头,不想费脑细胞。
他躺在床上,为了弄懂这些怪事儿,格物致知几天几夜都没想明白,现在实在是懒得再想。
“就当这个世界是高等文明的虚拟器好了,自己是一个程序坏点!”
约会吃晚餐时,熊美玉穿着新裙子,玉峰高耸,喷了香水。
勾得重生后的墨剑峰心不在焉,不敢抬眼看,生怕出现啥生理反应。
熊美玉目光热烈,眨着眼睛看他:“墨哥,想啥呢?”墨剑峰猛地回过神来,干笑两声:“没、没啥,这菜不错。”
看电影时更是煎熬。
成龙在银幕上打得热闹,墨剑峰心不在焉。
他惦记着那块主板,想马上回去通电,试一下“超感”,看看集成芯片里面的电流。
观众素质很差,有醉鬼在大声评价剧情。熊美玉毫不在意,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发出轻笑。
电影总算结束了。
在送熊美云回去的路上,他总感觉背后有一双眼睛正盯着他们。
熊美玉分手前才把集成电路板给他。
他回到修理铺,马上测试,欣喜若狂——如果他集中精力,果然能看到主板上的电流流动。
只是,电流进入集成芯片后,就变得模糊一团,无法进一步看清。
墨剑峰揣测,现在自己的“超感”只是初级阶段,随着以后逐步进化,应该可以越来越强。
帮吴翰林把电视修好,看着图像恢复了正常,墨剑峰这才长舒一口气。
“主板多少钱?”吴翰林问。
“没花钱钱,工厂的样品,向朋友要的。”
吴翰林搓着手傻笑,眼睛眯成两条缝,心里美滋滋地想:“……老墨真厉害……终于搞定了……”
墨剑峰“听”着他的心声,自豪感油然而生,刚才窥探集成芯片电路的失落烟消云散,忍不住也笑了。
得,虽然这“超感”时灵时不灵,但偶尔能听听别人心里话,好像也挺有意思的。
吴翰林递过来一根烟,两人就坐在堆满零件的工作台旁吞云吐雾。
烟雾缭绕中,墨剑峰看着窗外渐暗的天色,心里琢磨着:这“超感”虽然还不靠谱,但说不定哪天也能派上大用场。至少现在,他证实了吴翰林是真心把他当兄弟的。
“走吧,”墨剑峰掐灭烟头,“我请你吃宵夜去。”
吴翰林连忙摆手:“哪能老是让你破费……”墨剑峰勾住他脖子:“少废话,走吧!”
哥俩勾肩搭背地走出修理铺,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墨剑峰抬头看看天,几颗星星若隐若现。他深吸一口气,感觉心情好了不少。
喜悦过后,他也逐渐冷静下来。重生也不会一帆风顺的,但有了信心和方向,他可以砥砺前行。他鼓励自己——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嘛。
他墨剑峰重活一世,总不能比上辈子窝囊吧!五十几岁还在加班画图。现在因“超感”带来的透视眼和读心术什么的,既然来了,那就多加尝试,好好利用起来。
想到这儿,他脚步轻快了许多,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吴翰林在旁边看着,心里嘀咕:“老墨太缺夸奖了,一句话就把他高兴成这样,看来以后要……”
墨剑峰高兴,他也高兴。吴翰林憨笑着,跟着墨剑峰大步流星地往大排档方向走去。
夜色渐浓,1996年城中村的冬夜街道上泼洒着讨喜的人间烟火。
发廊霓虹在湿冷地面上拉出长长的色块,寒风裹着摩托车尾气呼啸而过,巷口牛杂摊的铝锅里白汽蒸腾,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穿棉睡衣的女人趿着毛绒拖鞋,小跑着钻入热气氤氲的录像厅。二楼传来麻将牌碰撞的脆响,与公用电话亭里催债的潮汕方言搅作一团。
这些烟火气抚平了破碎心灵上面的皱褶。
墨剑峰他忽然觉得,重生或许不是坏事。除了有一个好身体以外,他多了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
这一世,他一定要活出个人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