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戏楼魅影 ...
-
广和戏楼的资料很快被摊开在专案组会议室的桌上。
这座始建于民国初年的戏楼,曾是名伶荟萃、灯火不休的繁华之地,见证过无数悲欢离合、家国恩怨。其建筑本身融合了中西风格,雕梁画栋间又可见西洋拱券,在建筑史上也有独特价值。近几十年来,随着城市变迁,它逐渐没落,被划入旧城改造范围,定于下周进行结构性拆除。
而近半个月来的“闹鬼”传闻,让这本就萧瑟的老建筑更添了几分阴森。报告显示,留守的老管理员声称在午夜听到过幽怨的《牡丹亭》唱段,看到过二楼包厢有白衣身影凭栏远眺;负责评估拆迁的工程师则抱怨仪器在戏台附近会莫名失灵,温度骤降。
“时间不多了,‘涅槃’的仪式很可能就在拆迁前进行。”赵队指着地图上广和戏楼的位置,语气凝重,“我们必须抢先一步,弄清楚里面的状况,找到‘神骸’和仪式准备的证据。”
老周提出强攻方案,被言小时否决:“打草惊蛇。‘涅槃’的人行事诡秘,一旦察觉,可能立刻转移或强行启动仪式,风险不可控。”
“我和小时先进去探路。”吴时月接口,他脸色依旧不太好,但眼神坚决,“我对那种‘异常’感知敏锐,小时能现场分析环境。我们轻装简行,目标是确认‘神骸’是否存在,以及‘涅槃’活动的痕迹。”
这是最优解,却也最危险。赵队沉吟片刻,重重拍了拍两人的肩膀:“批准!老周,你带人在外围所有出入口布控,随时准备接应。小孟,用无人机进行热感应扫描,提供外围支持。林静,准备好应急医疗和……针对那种精神污染的预案。”
夜色如墨,无星无月。广和戏楼像一头蛰伏在旧城区的巨兽,残破的轮廓在稀疏的路灯下拉出长长的、扭曲的影子。晚风吹过破损的窗棂,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言小时和吴时月穿着深色的作战服,背着轻便的装备包,避开了正门,从戏楼侧后方一个早已废弃的、堆放杂物的偏门潜入。锁是老式的,言小时用工具悄无声息地打开,一股混合着陈年灰尘、腐朽木材和淡淡霉味的阴冷空气扑面而来。
里面一片死寂和黑暗。两人戴上多功能夜视仪,眼前的世界变成了单调的绿色。他们所处的位置是一条狭窄的后台走廊,两边是破旧的化妆间,房门歪斜,墙壁上斑驳脱落,还残留着一些早已褪色的演出海报,纸上美人的面容在夜视仪下显得诡异而扭曲。
“感觉怎么样?”言小时压低声音问,手中的环境检测仪已经开始工作,无声地扫描着空气中的成分、温湿度、辐射及异常磁场。
“很……杂乱。”吴时月微微喘息着,努力分辨着,“有很多残留的‘情绪’,大多是过往观众的喧嚣、演员的紧张和期待……但在这下面,有一股新的、非常冰冷的‘涡流’,就在……戏台的方向。和码头那块碎片的感觉很像,但更……‘完整’一些?”
他的共情能力在这里仿佛被放大了,无数过往的喧嚣与现今的死寂形成的反差,以及那股潜藏的冰冷“饥饿”感,像潮水般冲击着他,让他比平时更加敏感和不适。
言小时记录下数据:“磁场有微弱异常,背景辐射正常,但温度……戏台方向的平均温度比我们这里低了至少三度。”
两人小心翼翼地沿着走廊向前摸索。脚下腐朽的地板发出“嘎吱”的轻响,在极致的寂静中被放大。经过一个敞着门的化妆间时,言小时的脚步顿住了。夜视仪下,他看到梳妆台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反射着微光。
他示意吴时月警戒,自己侧身进入。梳妆台上积满了厚厚灰尘,但一面裂了缝的水银镜前,却异常干净,仿佛被人反复擦拭过。镜子前,放着一支早已干涸、锈迹斑斑的金属发簪,样式古旧。
“这里有近期人为活动的痕迹。”言小时用镊子小心地夹起发簪观察,并在台面上发现了几个模糊的、不属于他们的脚印。“发簪不是现代工艺,可能是民国旧物。”
吴时月靠近一些,看着那支发簪,眉头紧锁:“这东西……有很强的‘执念’,不甘、等待……还有一股……很深的怨气。但它和那股‘饥饿’感不是一回事。”
言小时将发簪放入证物袋收好。这或许是另一个“回响”的线索,但当前的首要目标是“神骸”。
他们继续前进,穿过凌乱的后台,来到了通往观众席的侧幕条旁。巨大的舞台和下方空旷的、布满废弃桌椅的观众席呈现在眼前。舞台上方,残破的暗红色天鹅绒幕布如同干涸的血迹般垂落着。
就在他们踏出侧幕条的瞬间——
嗡!
一股远比在码头仓库时更清晰、更强烈的冰冷“饥饿”感,如同无形的冲击波,以舞台为中心扩散开来!吴时月闷哼一声,猛地扶住了旁边的墙壁,额头上瞬间渗出冷汗。
“在那里……舞台下面……或者……舞台本身?”他艰难地指向空旷的舞台。
言小时手中的检测仪发出了尖锐的蜂鸣,磁场读数瞬间飙升到一个极高的数值,温度计显示舞台区域的温度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空气中甚至开始凝结出淡淡的、肉眼难以察觉的白色霜气!
与此同时,一阵若有若无、缥缈幽怨的戏曲唱腔,毫无征兆地在空旷的戏楼中响起。是《牡丹亭·游园惊梦》的片段,声音仿佛来自四面八方,又仿佛直接响在人的脑海里,听不真切具体唱词,但那哀婉凄凉的调子,却让人心底发寒。
“是……是那个留守管理员听到的唱段!”吴时月咬着牙说道。
言小时强迫自己忽略那诡异的唱腔,将注意力集中在检测数据上。“异常能量源确认,位于舞台正下方。能量模式与码头碎片被激活时类似,但强度和稳定性都更高。这不是‘种子’,这很可能是一块……更成熟的‘神骸’!”
他调整夜视模式,切换到热成像。舞台区域一片冰冷的蓝色,但在舞台中央靠近乐池的位置,地面之下,隐约有一个不规则的、散发着微弱但异常热源的区域!
“目标在舞台地板下,可能有地下室或暗格。”言小时快速判断。
两人压低身体,借助观众席废弃桌椅的掩护,快速而谨慎地向舞台靠近。那幽怨的唱腔始终萦绕在耳边,并且似乎随着他们的靠近,变得更加清晰,带着一种迷惑人心的力量。
吴时月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他不仅要抵抗那股冰冷的“饥饿”感,还要分神对抗唱腔中蕴含的悲伤怨念,脸色苍白得吓人。
“撑住。”言小时低声说,一只手稳稳地扶住他的胳膊,给予他一点物理上的支撑,“我们快到了。”
就在他们即将踏上舞台台阶的瞬间——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的、并非来自他们脚下的脆响,从舞台上方传来。
言小时反应极快,猛地将吴时月向后一拉,两人迅速隐蔽在一根巨大的舞台立柱后面。
几乎在同一时间,舞台上方,一道惨白的光束亮起,并非灯光,而是某种冷光棒的光芒。光芒映照下,一个穿着宽大黑色斗篷、看不清面容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舞台中央。他的手中,捧着一个样式古朴、刻满诡异符文的木盒。木盒的盖子微微开启一道缝隙,从中透出的,正是那股冰冷“饥饿”感的源头!
“‘祭司’……”吴时月用气声说道,他能感受到斗篷人身上散发出的、与张魁类似但更精纯、更狂热的信仰波动,以及一种对木盒内物品的敬畏与……献祭般的渴望。
斗篷人似乎并未发现言小时和吴时月,他高举木盒,用一种低沉、晦涩、非汉语的语言开始吟诵。随着吟诵声,木盒缝隙中透出的幽光开始明暗闪烁,与那萦绕的戏曲唱腔产生了某种诡异的共鸣。戏楼内的温度降得更低了,空气中开始出现肉眼可见的、细小的冰晶。
“他在进行仪式前的准备!或者在尝试沟通‘神骸’!”言小时立刻意识到,“必须阻止他!”
他通过加密耳麦向外围的老周和小孟发出信号:“发现目标,‘祭司’一人,在舞台。准备突击接应!重复,准备突击!”
然而,就在信号发出的下一秒,异变再生!
那斗篷祭司的吟诵声陡然拔高!他手中的木盒剧烈震动,盒盖猛地弹开了一丝更大的缝隙!
一股远比之前强烈十倍的冰冷精神冲击,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整个戏楼!那幽怨的戏曲唱腔瞬间变得尖利刺耳,仿佛无数冤魂在同时哀嚎!
“啊——!”吴时月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双手死死捂住耳朵,整个人蜷缩起来,他的共情能力在此刻成了最大的负担,那狂暴的负面情绪和冰冷的“饥饿”几乎要将他的意识撕裂!
就连言小时,也感到一阵剧烈的头晕目眩,仿佛有无数冰冷的针在刺扎他的大脑。
而舞台上的祭司,似乎完成了某个步骤,他猛地合上木盒,幽光与唱腔戛然而止。他警惕地环顾四周,显然也察觉到了刚才能量爆发的异常,以及可能存在的窥视者。
他不再停留,身形一晃,如同融入阴影般,迅速向舞台后方退去。
“他……要跑!”吴时月强忍着剧痛,嘶声说道。
言小时眼神一凛,顾不上许多,一把拉起几乎虚脱的吴时月:“追!”
两人冲出隐蔽处,踏上舞台。冰冷的气息尚未散去,舞台中央的地板上,残留着一圈复杂的、用某种暗红色粉末绘制的诡异图案,图案中心,正是刚才木盒放置的位置。
言小时快速用微型相机拍照记录,同时目光锐利地锁定祭司消失的方向——通往戏楼更深处、据说早已封死的旧乐池通道。
“他进了乐池后面!小孟,扫描乐池后方结构!”言小时一边追击一边下令。
“言哥,热成像显示乐池后面有隐藏空间!结构……很奇怪,像迷宫!”小孟急促的声音传来。
言小时和吴时月毫不犹豫地追入那条黑暗的通道。身后,戏楼外传来老周带队强行破门而入的嘈杂声响。
但在这幽深、曲折、仿佛没有尽头的古老迷宫中,追击才刚刚开始。而那个携带着“饥饿神骸”的祭司,如同暗夜中的蝙蝠,正引导着他们,走向一个未知的、更危险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