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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燃烧 ...

  •   破碎的木桶中掉落的物品落在三人的目光下。
      木桶中的填充物是细碎的木屑,散发着沉闷的香味。
      被包裹其中的,是一个蜷缩着的人,全身缠着白布,那白布上沁出了星星点点的血迹。
      他像是死了,四肢僵硬,如婴儿一般蜷缩在狭窄的木桶中;但他的确还活着,胸口还在微弱地起伏。

      孟诉动作最快,他一把抄起司融退到厕室外,以最快的速度远离了那蜷缩的人。
      他本下意识想将小熹也拉出去,小熹却坚定地后退了一步,表情淡淡地站到了那蜷缩的人身边。

      孟诉没有想到,苟家商船往江源运去的,是疫源。

      “我一看就知道,你是镀金狗吧,”小熹动作随意地将剑收回腰上,说道,“我早就知道你们会上来,只是没想到你们挑着这紧要关头坏我好事。”
      她身上那种焦急刹那便消失殆尽,此时她反而沉静下来了,脚尖漫不经心地捻着那木屑,仿佛此刻面对的不是世代的仇敌,而是一个旅途中随意搭话的旅人。

      “看来你很清楚那里面装的是什么,那我也就不再赘述了。”孟诉说,“晏卡志士素来只损坏自阿斯卡传来的物件,或以阿斯卡风格搭建的宅邸建筑,现在你们又是在干什么?这似乎与贵教信条背道而驰了吧?”
      小熹轻轻扬眉,半搭着眼皮:“贵教信条……好一个信条,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们还有什么信条呢。”

      “这里面是什么,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小熹下蹲,撕开那人的绷带,“害人的东西么,不然也不会藏在这犄角旮旯里,让人费劲功夫才找到。”
      绷带下裸露出几寸肌肤,上面密密麻麻地长满了肉色的鳞片,鳞片下的缝隙里,缓缓地渗出血来。

      只消看一眼,就知道这绝非寻常疾病,那种诡异的症状让任何一个健康的人看到后都毛骨悚然,无法遏制地想象着如果自己患上这病会是什么情况。

      司融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说道:“那你又是以什么立场来处理这问题?”
      孟诉皱眉:“处理?”
      司融简单叙述了一下他和小熹打斗时的事情。

      小熹静静地站着,肩颈放松,双臂自然垂到身侧,此时既无任何攻击性,又宛如身处千里之外,简直像是在神游。
      她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嘴角勉强勾着,面部肌肉却是往下的,那双眉眼也无精打采地低垂着,显得那笑容苦涩又讽刺。

      “想知道我的立场是吗?”
      她执起袖口,微微侧着头投过一瞥来,眉眼微微弯着,打斗间散落到发丝垂到颊侧。

      这一刻,她与司融画中的那个妙龄女子形象重合了,似乎又变回了那个斯文淡雅的大家闺秀,但她那眼神却又和当时柔弱的模样大相径庭,割裂得判若两人。
      小熹眸中闪着坚定的冷光,一双细眉上扬,整张脸上满是快意。
      她说:“晏卡志士的信条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我本人的信条是这个。”

      她撩起袖子,露出手掌心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在那人皮鳞上深而缓地抚了一下。
      肮脏的污血即刻渗入掌心,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熹合拢掌心,掷地有声:“若主动伤及无辜平民,哪怕是被迫而为,我岳云熹也必将以自身性命偿之!”

      “你看,以我一臭名昭著的晏卡志士性命,换这百名平民的命,划算吗?”小熹脸上露出释怀的笑容,“反正就算被你们清异司救走,他们也活不了吧。”
      孟诉沉默了许久:“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处林泉之下,须要怀廊庙的经纶(注),”小熹轻声说,“每个人都不止一种身份,我不光只是晏卡志士。清异司,你们将人看得太片面,或许也是因为,你们从未正眼瞧过我们。”
      她从裙摆撕下布条,仔细将手掌缠起来,深深地看了孟诉一眼:“任何坚不可摧的组织中都会出现叛徒,越严格的组织出现的叛徒就会越极端,这一点,你能明白吗?”

      孟诉的眼睛定定地与小熹对视,不知从那眸中看出了什么,瞳孔微颤。
      她转身,不再看孟诉,说道:“只有火,才能将他们的痕迹彻底抹去,不会成为晏海的隐患。”

      孟诉深吸一口气,极缓极缓地吐出,像是压在心头数十载的一口浊气。
      “我知道了。”孟诉说。

      “丙级甲板,三十二货舱,阿斯卡蓝葡萄酒箱,”小熹最后说道,“那里藏有你们清异司需要的东西。”

      孟诉转身,郑重地对着小熹说道:“多谢,岳云熹姑娘。”
      小熹肩膀抖了一下,好像是嗤笑了一声,低着头,打开了火折子的盖子。

      “你最看不起的人是我,最像你的也是我,”小熹几不可闻地低声呢喃道,“你最看不起的人是我……”

      孟诉搀着司融,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间舱室。

      “坚持一下,我们不能让其他人打扰到她,”孟诉将司融放到门边,仔细查看他满身的烧伤,“你还能坚持吗?”
      司融呲牙咧嘴地从另一个暗袋中掏出一包药粉,“还成,给我点时间上药。”

      他快速地将药粉洒在比较严重的位置,细腻的药粉沾上惨不忍睹的伤口,立即就像一层膜覆盖住了皮肤。
      司融一边让孟诉帮他上自己够不到的位置,一边说道:“我再也不嫌崔玉小题大做了,这回这药是真派上用场了——嘶,平之兄,劳烦你轻点。”

      孟诉眉头皱得比平日还紧,整个人说不出的郁闷,听到司融喊疼,那漂移的注意力才转移了回来。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忍不住开口道:“我好像……”
      好像什么,他没说出口,反而立刻发觉自己失言一样绷紧了脸,将话咽了回去。

      司融好似他肚里的蛔虫,拍了拍孟诉的手背:“不用说了,我都懂。”
      抓了小半辈子晏卡志士,眼下晏卡志士就在眼前,非但不抓,还得护着她,不让其他人打断她的行动。
      这种事,估计孟诉此生是头一次做。
      好在堂堂清异司司主为异教徒护航一事,只有司融一个人知道。

      司融:“我们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把船点了吗?”
      孟诉:“商船即将在夏邑停靠,在岸边观望的靖卫在海面发现到端倪,会尽快派船只过来。”

      “我们在风嚎角查到了罕见的瘟疫,我跟着线索一路查到了这艘商船,”孟诉趁上药的时间向司融讲述了整个案件的经过,“江源那边我叫崔玉过去了。这种瘟疫似乎无法根治,只能将患者彻底隔离,任其自生自灭,直到所有感染的人全部消失。但是最初患病的那一批人无法治愈,也不会死亡,我起初猜测,这艘船上运的木桶,或许是治那病原的药。”
      “结果谁知道他们不仅没有把药偷运出去,还打算把更多的病原运到江源,”司融叹了口气,“司主,依你看,我们清异司这蚍蜉,撼得动那棵大树吗?”

      “若是这‘大树’与晏卡志士有勾结,那我定会全力以赴,”孟诉说,“只是这其中定有蹊跷,晏卡志士和他之间的联系十分怪异。”
      事件从西格德开始,靖卫查到昵称‘霍大哥’的男人秘密潜入西格德,后面他和小熹二人要上这艘载着病原的商船,据他们的言行举止可以确认他们是晏卡志士,理所应当的,他们和西格德背后的苟家有勾结。
      但是在船上,小熹化装、雪薇行迹可疑、霍大哥无影无踪,怎么看,他们都不像是正当上的这船。
      如果他们真的背靠苟家,用得着这么鬼鬼祟祟地上来吗?

      雪薇为了一个神秘的东西被捕,小熹违背自己的意愿杀生,再结合她最后说的“背叛”……
      为什么她们都知道清异司会上这艘船?

      最关键的问题,这木桶到底是谁命令搬上船运往江源的?苟正当真对此一无所知吗?
      还有杨文宾,他为什么在这船上?

      这其中的可能性太多,不可妄加猜测。

      眼看着气氛愈发凝重,司融打破沉默:“对了,你方才是怎么引开那些船役的?还好他们刚到门口就走了,我们险些被发现。”
      孟诉:“引开他们?”
      二人对视了一眼。

      心跳漏拍的间隙,脚下猛地颤动,货舱门上挂着的灯在剧烈的撞击中应声而碎,一声远相当于数百个火折子爆炸的声音席卷了整辆商船。
      这下他们知道为什么当时船役火速撤走了。
      这么大的动静,看来是晏卡志士来了。

      看来哪怕小熹不烧船,这艘船也在海上飘不了多久了。

      司融身心俱疲地任由孟诉将自己拖起来,感觉自己最近真是跟晏卡志士杠上了,走哪都有他们。

      司融和孟诉赶到的时候,甲板上遍布着木碎片,好在炸弹不是在甲板上引爆的,船只暂时没有沉没的风险。
      只是三层的船首楼被炸飞了两层,人体残肢被甩得到处都是。

      船首楼旁的桅杆被爆炸波及,在围观人停止的呼吸中缓缓折断,重重地拍在海面上。
      这千斤重的杆子砸在海上,整艘船如同被撬棍剜了一下,船尾高高翘起,无数没有站稳的人像豆子一样被倒进了海里。
      桅杆脆弱得像芦苇,在重量影响下利落断开,船尾又狠狠拍在海面上,扑起百丈浪花。

      “紧急停靠!”警报铃急促撞响,有人声嘶力竭地吼道,“本船将在夏邑紧急停靠!预计在一个时辰之后,停留地点——磐石角!”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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