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后爱上宿敌》淇司

16、纵火

　　沉重庞大的商船漂浮在海上，已在不知不觉间和一同出发的商队拉开了距离。
　　惴惴不安的平民像打洞的地鼠一样冒出头来，看着敞亮的天空松了口气：天终于亮了。

　　这一夜，护卫将船上每个人都搜了一遍，总算在海上将疑似小偷的人抓住，交了差。
　　除却他们踏步在木质地板上的脚步声以外，并无其他骇人的动静。
　　平民们紧绷的神经随着天亮而松懈，顶层甲板上出现了零星看景的人，依然躲在货舱的也从自己包袱中拿出干粮来吃。

　　船首楼的大人们闹了一宿，也安静下来了，护卫队长吹响口哨，吩咐船役们清点货舱货物，护卫们也打着哈欠四处巡逻。

　　其中一层甲板最末的货舱中，隐隐有金铁交鸣声。

　　司融右手虽然看起来没什么大恙，但真打起来，他不敢轻易动用那只手。
　　万一稍有不慎差了一寸力，倒霉的话容易被人给脑袋削下来，这小熹看上去柔弱，下手可是果决得很。
　　她一双软剑如蛇一般柔韧，在空中舞出了残影，司融左手拎着把从船役那顺来的刀，光是格挡就费了点功夫。

　　不仅如此，小熹也没忘记自己来这的主要目的是什么，时不时挑起一点火星抛向那堆木桶，司融还得见缝插针地在火星落地前给捏了。
　　一来二回之间，小熹面上也出现了隐忍的愠色——这简直就是个头号的搅屎棍，看上去好像下一秒就能死在剑下的样子，结果命比谁都长。
　　他总是能有惊无险地躲过攻击，顶多身上出现一点不痛不痒的擦伤，唯独是扑来摔去的，身上沾满了火油。

　　小熹嘴唇微动，像是下意识地念了一句什么，手中倏地冒出两个火折子，向前掷去。
　　不过这次的目标不是木桶，而是司融本人。

　　司融早已看准那火折子的轨迹，稳稳接住，没想到那火折子在司融的手中发出了轻微的哔剥声，就这么炸了！
　　司融反应迅速，将那火折子扔开，但爆炸的小小冲击裹挟着火花迅速燎上了他的袖子，顷刻间，那火苗就吞并了他的整个上身。

　　爆炸的威力虽小如爆竹，但在这船舱中还是发出了不小的动静，小熹本不想拿出这一招，谁让这该死的狗皮膏药这么难缠？
　　门外楼道另一头巡视的船役听见动静，快步往传出异响的货舱走来。

　　司融这边燃成了船上最亮的灯，还不忘及时跳开，不让火星落在脚下的火油上，一边嘴里不停念着“非礼勿视”一边七手八脚地把衣服往下扒。
　　好在他醒来时只图方便没有更衣，只将外袍披在了自己身上，没能落得个赤条条的下场，不过将沾了火油的衣服脱完后也差不多了。

　　他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小熹头也不回地朝厕室冲去。
　　司融手忙脚乱踩熄火，急匆匆地拢起自己烧成破布的衣服跟了过去。
　　他动作再快也被烧成了半熟，不少地方被烧出了水泡，若是一般人刚挨过火烧，后面一阵子看到火都会发怵。
　　但他不知怎么想的，像一条被扔上甲板的鱼一样滑过去，先小熹一步扑腾到了厕室门口。

　　小熹立即出剑，在司融一个翻滚中刺在了司融脖子侧面，司融置若罔闻，伸手将火油涂满了自己全身。
　　他洁白的里衣被烧出了几个大洞，还沾满了棕色的火油，在他的翻滚中，脸颊上都变得花里胡哨。

　　司融气喘吁吁地抱着自己那一团破布，看了小熹一眼，将自己的手用那团破布缠起来。
　　他咽了口唾沫：“姑娘，我和你一样不想被人发现这些木桶，现在这种情况，闹得人尽皆知太不明智，你就算再强，打得过整船的人吗？”
　　他举起自己那团被破布缠起来的手，下巴往门口的方向点了点，船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小熹皱紧了眉，往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
　　略微思量后，她挑起司融扔进厕室，利索地重新拉过那沉重的石雕，然后关上了门。
　　司融狼狈地从地上挣扎着坐起来，半死不活地往那木桶上靠，没想到小熹毫不留情地抬起一脚将司融踢到角落的帆布上，连碰都没让他碰到那木桶。

　　“敢耍花招的话，我不介意和你一起被烧死。”她拿起一个火折子放在二人面前的地上，伸出一只手紧紧捂住司融的嘴，另伸脚踩住了司融两手之间的破布，不让他动弹。

　　司融索性在地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了，在地上滚了几圈，他身上的水泡都破了几片，此时火烧火燎地疼。

　　就在这时，货舱的门被打开了，然而，几个船役的声音在门口交谈了几句，忽然就向另一个地方奔去。
　　门被草草拍上，只听得见门外船役凌乱的脚步声。

　　司融心中一紧，下意识看了小熹一眼。
　　小熹收回目光，她眼皮半遮着瞳孔，黑沉沉的眼珠扫了一眼司融。

　　孟诉从货舱出来后，又到顶层甲板上看了一圈，根据时辰推测了一下此时的距离。
　　此时，商船已经快到夏邑，将会在夏邑港口停靠半个时辰，几个清异司靖卫将会趁乱混上来。
　　距离到夏邑，还剩两个时辰。

　　商船启航时，稼阳方都会检查得较为严格，通常来讲，商船若是要偷偷运点什么东西，都会在夏邑停靠时悄悄搬上船，也是因此，对上船乘客的检查不是很严格。
　　所以，上船的靖卫们会趁乱带上来一些禁止上船的东西。

　　旧疾在药物作用下终于彻底恢复宁静，新伤被包扎后也只是持续地闷痛着，但这对于他来说算不上什么。
　　经过短暂的休憩调理，他的行动已基本恢复自如，只是力气比起健康时略微差了一些。

　　经过一夜的混乱，在即将靠岸之际，人人心中都略微放松了。
　　起码他们可以提前下船，回归到安稳的陆地上，不用担心在这无边的海洋上横遭不测。
　　为了不引起夏邑港口的注意，几个船役正跪在甲板上刷洗那团血迹，他们使劲地用猪鬓毛刷“嚓嚓”地搓洗饱经风霜的木纹，血液混合着经年日久的污渍飞溅，液体随着船只的颠簸四处流淌。

　　“呸，真恶心！”一个船役骂了一声，剔出木缝里的一团东西，扔进桶里，“还好我眼尖看见了，不然得臭成啥样！”
　　一小截东西坠到木桶里，“咕咚”一声，孟诉避开冲着自己鞋尖流过来的污水，下意识看了一眼。

　　他只看了一眼，身体蓦地一僵，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劳驾，昨晚那个被杀的小贼除了偷了钱包，还偷了什么？”孟诉伸手拉住从自己身边路过的护卫，在对方骂声出口前，将自己朴素但沉甸甸的钱包塞进他手里，“我忽然想起来，我好像也丢了东西。”

　　问完后，孟诉转身往底层甲板走去，步履越来越快。
　　一扇扇货舱门在他眼中闪过，他却看都没看，直奔向最底层。
　　他忽然觉得司融一直缠在他身边不是一件坏事，起码司融会待在他看得见的地方。

　　那个护卫将钱袋塞进怀里，嘟囔着“奇怪的要求”，动作却毫不含糊，一手抄起船役装水的木桶，用尽全力扔进海里。
　　轻飘飘的木桶在船役的呼声中划出一道弧线，远远地坠到海里，只剩下一个棕色的小点浮在海上。

　　若是有人眼尖，能看见那木桶泼上天空的污水里，一小截长满了肉色鳞片的手指翻转了几圈，无声无息地落尽了海里。

　　司融一蹬船壁，伸脚踢向小熹下颚，与此同时，小熹反手持剑划向司融咽喉。
　　二人动作快如闪电，虽迅疾，但都失了准头，眨眼间二人便分开到船舱两侧。

　　司融手腕间的破衣服被小熹踩着，倒助他挣脱了，只是衣服蹭破了一大片燎泡，几乎将皮刮了下来。
　　此时他赤手空拳，浑身伤痕累累，他狼狈地扯了扯嘴角：“这位小姐翻脸可真快啊，刚才还说要和我一起死呢，现在又只想独活了？”

　　小熹抿抿嘴，没说话，脸上飞快划过一丝阴霾。
　　她的动作更加快速而毒辣，将司融逼得节节败退，小小的厕室遍布剑痕。

　　司融一边躲避，一边在残留的腰带上摩挲着，试图找到完好的暗袋。
　　他弯腰避开小熹的剑刃，不慎被刺中左肩，忍不住喊道：“我就这一条完好的胳膊了！”
　　一个个的怎么都喜欢冲着他的手来！

　　好在右臂在疼痛作用下回光返照，出奇地恢复了灵活，司融手指一勾，抓住了一把粉末。
　　这是他藏起来的毒粉，死者误食后死状惨烈，死前必将经历挫骨扬灰之苦。
　　如此狠毒之物，他本不想拿出来的。

　　眼见小熹攻势愈发猛烈，司融咬牙躲到一个木桶后。
　　小熹似乎焦急起来，竟直直劈向那木桶。

　　司融利索滚地而起，手中抓住那把粉末，当即就要往小熹脸上扬。
　　然而，在余光看到那被劈开的木桶中是什么后，他动作忽地顿住了，瞪大了眼睛——

　　忽然，门口那沉重的石雕轰然倒地，门被一脚踹开了，木门狠狠撞在墙上，顷刻分崩离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