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吸引》衍慈

3、暗涌

　　门在沈酌身后合拢，将休息室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走廊里消毒水的气味似乎更浓了些，盖过了其他所有杂糅的信息素，也盖过了她刚刚在房间里捕捉到的那一丝冰冷的、属于猎物的腥甜。

　　她脸上那层温顺得体的职业微笑像退潮般迅速敛去，眼底只剩下无机质般的冷静。脚步未停，沿着走廊不疾不徐地向前，目光扫过两侧科室的标牌，耳朵却像最精密的雷达，捕捉着身后那扇门内可能传出的任何细微声响。

　　只有一片寂静。

　　那只雪豹……S-07，比预想中伤得更重，几乎完全失去了行动能力。但它还活着，并且被那个叫林栖的Beta医生藏匿、治疗着。这很有趣。一个普通的、信息素平淡无奇的Beta医生，哪来的胆量和能力处理这样一只明显非同寻常的“野兽”？是无知者无畏，还是……另有所图？

　　沈酌的指尖在个人终端上轻轻划过，调出林栖的简易档案。市立第三医院外科医生，Beta，背景干净得像一张白纸，履历从医学院到工作单位都清晰规整，没有任何与地下世界或基因改造领域相关的蛛丝马迹。

　　太干净了，反而显得有些不真实。

　　或者，她真的只是一个运气不好（或者太好？）撞上了秘密的、纯粹的医生。那种秉持着可笑救死扶伤信念，对潜在危险视而不见的人。

　　沈酌的嘴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冷峭。无论是哪种，都意味着麻烦。前者需要清除，后者……则需要让她变得“知情识趣”。

　　她需要更近距离的观察，需要确认S-07的准确状态，也需要评估这个林医生的“可塑性”。

　　脚步在护士站前停下，沈酌脸上重新挂起那副略带歉意的、属于Omega的柔和表情。“您好，请问医疗中心的器械管理档案一般在哪个科室查阅？我们公司最近有一批新型监测设备想推广，需要了解一下贵院现有体系的基础数据。”她拿出那张伪造的“生物样本安全核查员”证件，语气诚恳。

　　护士站的年轻护士看了眼证件，又看看沈酌漂亮又显得无害的脸，热情地指了路：“在后勤部的资料室，我帮您问一下具体负责人……”

　　“不用麻烦您了，”沈酌微笑打断，“我自己过去咨询就好，谢谢。”

　　她需要一个合理的、能长时间停留在医院内部的借口。器械调研，正好。

　　---

　　休息室内，林栖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轻轻吐出一口气。掌心因为刚才的紧张，微微有些汗湿。

　　床上，雪豹依旧保持着高度警惕的姿态，冰蓝色的瞳孔缩成一条细线，紧紧盯着门口，喉咙里的低吼虽然停了，但身体的肌肉依旧紧绷着，像一张拉满的弓。

　　“没事了，”林栖走回床边，声音放得很轻，试图安抚它，“她走了。”

　　雪豹的耳朵动了动，目光转向林栖，里面的凶戾和戒备一点点褪去，重新被一种近乎依赖的安静取代。它微微歪头，用鼻尖蹭了蹭林栖垂在床边的手。

　　这亲昵的、带着全然信任的小动作，让林栖心里那点因为沈酌到来而引起的不安和疑虑，瞬间被一种柔软的情绪覆盖。无论它来自哪里，经历过什么，此刻，它只是一个需要保护和救治的生命。

　　她重新坐下，仔细检查它伤口的情况。缝合处没有渗血，骨折部位固定良好，体温虽然还有些偏高，但比昨晚已经下降了不少。恢复速度快得惊人。

　　“你呀，到底是什么做的？”林栖低声感叹，指尖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抚摸着它颈部完好的皮毛。雪豹舒服地眯起眼，喉咙里又发出那种细微的咕噜声。

　　但林栖的思绪却无法完全平静。沈酌的出现，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伽马科技……她隐约听说过这家公司，生物科技领域的巨头，与医院确实有一些合作项目，但派一个安全核查员来查看一只“流浪猫”？这理由太过牵强。

　　除非，他们知道这只雪豹不寻常。

　　他们是为它而来。

　　这个认知让林栖的后背窜起一股寒意。如果伽马科技是冲着雪豹来的，那它的伤势，它的来历……恐怕远比她想象的更复杂、更危险。

　　她低头看着枕在她手边，似乎因为疲惫和药物作用而渐渐阖上眼睛的雪豹。它呼吸平稳，睡颜安静，像个不设防的大型毛绒玩具。

　　不能把它交出去。

　　这个念头毫无预兆地、清晰地出现在林栖脑海里。无论伽马科技想要对它做什么，都绝不会是好事。从它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就可见一斑。

　　她得把它藏好，尽快想办法弄清楚伽马科技的意图，或许……还得想办法送它去更安全的地方。

　　---

　　沈酌在后勤部资料室待了不到半小时，翻阅了几本无关紧要的设备清单，与负责人员进行了几句毫无营养的寒暄后，便借故离开。

　　她没有再试图接近林栖的休息室，那样太过明显。她像个真正来调研的设备商代表，在医院几个公共区域和部分开放科室转了转，暗中记下了医院的大致布局，尤其是通往特殊隔离病房、紧急出口以及地下通道的路线。

　　同时，她放开了部分对自身信息素的压制，让那属于Omega的、清冽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疏离感的气息，如同蛛网般，悄无声息地弥漫在空气里。这气息并不浓烈，不会引起普通Alpha或Beta的过度注意，但对于某些感官敏锐的特殊存在——比如受过信息素相关训练的基因改造体——却可能像黑暗中的灯塔。

　　她在“钓鱼”。

　　如果S-07的意识足够清醒，对特定信息素还有反应，或许会因为这熟悉的、来自“同类”（伪装下的）的气息而产生一丝波动。哪怕只是一瞬间的情绪变化，也足以被她捕捉。

　　然而，一圈走下来，风平浪静。除了几个年轻Alpha医生投来略带好奇和好感的注视外，一无所获。

　　S-07要么是伤重到完全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要么就是……它的警惕性远超预估，或者，那个林医生用了什么方法，完全隔绝了它的气息。

　　沈酌站在医院一楼大厅的玻璃幕墙前，看着外面逐渐暗淡的天色，眼神微凝。硬闯是最下策，容易打草惊蛇，也可能迫使对方狗急跳墙，伤及S-07。她需要更耐心，更需要一个契机。

　　或许，可以从那个Beta医生身上打开缺口。

　　一个富有“爱心”的医生，一个来历不明、伤势奇特的“宠物”……这里面，能做的文章太多了。

　　她拿出个人终端，调出一个加密通讯界面，输入一行简短的代码：

　　【目标疑似定位，第三医院外科医生林栖（Beta）处。状态：重伤，受控。请求调取林栖完整背景及近期活动轨迹。暂缓强攻，拟从监护人侧切入。】

　　信息发送成功。

　　沈酌收起终端，最后看了一眼医院错综复杂的内部结构图，转身融入下班时分逐渐增多的人流。

　　夜幕即将降临，城市华灯初上。

　　休息室里，林栖给雪豹换完药，喂了流食，看着它沉沉睡去。她走到窗边，拉紧窗帘，将外面璀璨却冰冷的灯火隔绝。

　　心头那股不安的预感，随着夜色加深，越来越浓。

　　而床上，看似沉睡的雪豹，在无人看见的绷带之下，某处深可见骨的伤口边缘，肌肉正以肉眼难以察觉的幅度，极其缓慢地蠕动、愈合着。冰蓝色的瞳仁在闭合的眼睑下，偶尔会闪过一丝极快掠过的、不属于温驯动物的凌厉金光。

　　平静的表面之下，暗流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