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留给我的36封遗书》楠桉林

3、第三封信

　　小林：
　　小白今天又趴在我的膝盖上打呼噜了。
　　阳光透过朝南的窗户，斜斜地洒进房间，在地板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斑，其中一缕恰好落在小白雪白的绒毛上，像给它镀了一层温柔的金边。我坐在那张你亲手组装的藤木摇椅上，身上盖着你去年冬天为我织的米白色羊绒毯——你总说我体寒，织的时候特意选了最厚实的线，针脚密密匝匝，裹在身上，连带着心都暖烘烘的。小白就蜷在我的膝盖上，身子软软的，像一团被晒得蓬松的棉花，肚子随着呼吸有节奏地起伏，那呼噜声便从它小小的胸腔里钻出来，低沉、规律，又带着温热的震颤，像一台迷你的鼓风机，源源不断地往我心里吹着暖意，驱散了那些挥之不去的疲惫与寒凉。
　　它真的比以前乖了太多。从前的小白，是个精力旺盛的“小疯子”，每天在家上蹿下跳，一会儿扑着窗帘荡秋千，一会儿追着自己的尾巴原地打转，连沙发扶手都能当成它的跑酷赛道，常常把我摆在茶几上的书本、摆件撞得东倒西歪。可自从我病倒在床上，它像是突然读懂了我的脆弱，性子一下子沉静下来。我扶着墙慢慢走动时，它不再像从前那样缠着我的裤脚撒娇，而是不远不近地跟在我身后，小尾巴轻轻晃着，眼神里满是警惕，仿佛生怕我一不小心摔倒；我坐在书桌前想给你写信，它就悄悄跳上桌，趴在我手边的稿纸上，把半张信纸都压在身子底下，偶尔用尾巴尖扫扫我的手背，那毛茸茸的触感，像羽毛轻轻搔着心尖，总能让我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
　　刚才我抬手想去摸它的耳朵，指尖刚碰到那软乎乎的绒毛，它就立刻抬起小脑袋，用温热的脸颊蹭了蹭我的手心，粉色的小鼻子还轻轻嗅了嗅我的指尖，带着刚舔过毛的淡淡奶香味。我忍不住笑了，拇指轻轻摩挲着它的下巴，它舒服得眯起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呼噜声也变得愈发响亮、愈发绵长。护士说，猫咪的呼噜声频率在20到140赫兹之间，这种声波能促进骨骼修复、缓解疼痛，是天然的“治愈神器”。我想这话是真的，每次胸口发闷、喘不过气时，只要把小白抱在怀里，听着它均匀的呼噜声，感受着它温热的体温，那颗慌乱不安的心就会慢慢沉静下来，连呼吸都变得顺畅了许多。
　　小林，你还记得我们刚把小白带回家的那天吗？那是三年前的深秋，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空气里带着刺骨的寒意。你下班回来时，怀里揣着一个小小的纸箱，进门就献宝似的冲到我面前，压低声音说：“阿栀，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我放下手里正在择的青菜，凑过去一看，就看见纸箱里缩着一团小小的白影，也就我的手掌那么大，浑身的毛都湿哒哒地贴在身上，只有尾巴尖那一点黑色格外显眼，像不小心沾了一滴墨。它吓得瑟瑟发抖，两只小耳朵紧紧贴在脑袋上，连叫都不敢叫一声，只用那双湿漉漉、亮晶晶的琥珀色眼睛，怯生生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世界。
　　我伸手想摸摸它，它立刻往纸箱角落缩了缩，小身子抖得更厉害了。你笑着把纸箱抱到暖气旁，找了块干净柔软的毛巾轻轻给它擦毛，一边擦一边说：“这小家伙在楼下草丛里冻得快不行了，我路过的时候听见它微弱的叫声，拨开草一看，就看见它孤零零地缩在那里。你看它，看着一身傲气，胆子却小得可怜，跟你简直一模一样。”我当时还嗔怪你自作主张，说我们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哪有精力养宠物。可看着它冻得发紫的小爪子，看着它那双充满恐惧又带着一丝依赖的眼睛，终究还是软了心。我们翻出家里最小的旧毛衣，剪了个温暖的小窝，又冲了点温温的羊奶粉，用针管一点点喂它。它起初很抗拒，小脑袋扭来扭去，后来大概是实在饿极了，小口小口地吞咽着，粉色的小舌头舔得针管口亮晶晶的，模样可爱极了。
　　给它取名的时候，我们还拌了两句嘴。你说叫“雪球”，因为它长得圆滚滚、白花花的，像个小雪球；我却觉得“小白”更亲切、更接地气。我们争了半天，最后还是你妥协了，摸着小猫的头说：“行，听你的，就叫小白。反正只要是你取的名字，怎么都好。”现在想想，那时候的日子真像是泡在蜜里，连拌嘴都带着甜丝丝的味道。
　　你那时候在公司做项目主管，每天都忙到很晚才回来，但不管多累，进门第一件事准是直奔小白的小窝。你会小心翼翼地把它抱在怀里，坐在玄关的换鞋凳上，絮絮叨叨地跟它说公司里的趣事——说张经理今天又记错了会议时间，让大家白等了半小时；说新来的实习生把咖啡洒在了重要文件上，吓得脸都白了；还说楼下便利店的关东煮涨价了，下次要带我去吃个够本。我就在厨房里忙着做饭，油烟机的嗡嗡声，锅里汤咕嘟咕嘟的冒泡声，还有你温柔的话语声、小白偶尔发出的细弱“喵呜”声，交织在一起，成了最动听的生活乐章。
　　有一次我炖了鸡汤，刚盛出一碗想给你端过去，就看见你正对着小白学猫叫，还一脸认真地问它：“小白啊，你说你妈妈今天会不会给我留鸡腿呀？”小白被你逗得歪着脑袋，伸出小爪子轻轻拍了拍你的下巴，像是在回应你。我站在厨房门口笑出了声，你回头看见我，脸一下子就红了，挠着头不好意思地说：“我这不是跟小白培养感情嘛，以后它就是我们的孩子了。”那天晚上，你把碗里最大的一块鸡腿夹给了我，又挑了块最嫩的，小心翼翼地撕成碎末喂给了小白，看着它吃得狼吞虎咽，你笑得像个得到了糖果的孩子。
　　小白刚到家半个月的时候，还闹过一次小脾气。你因为项目需要，要去邻市出差三天。你走的第一天晚上，小白就开始绝食，不管我怎么哄，不管我给它换多少种猫粮、多少种零食，它就是不肯碰食盆。我急得团团转，只好给你打视频电话。你在屏幕那头对着它软磨硬泡，跟它保证回来就给它买进口的鸡肉冻干，还会带它去楼下的小花园散步。挂了电话后，它居然真的凑到食盆边，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从那以后，你每次出差，都会提前录好几段语音存在我手机里，嘱咐我要是小白不吃饭、不开心，就给它听听你的声音。你总说，小白跟你最亲，其实我知道，它是怕我们丢下它，就像它刚被我们捡到的时候那样。
　　小白第一次学会跳上沙发，是在它三个月大的时候。那天我正坐在沙发上织围巾，准备给你当做生日礼物。你下班回来刚进门，就看见小白蹲在茶几旁，盯着沙发跃跃欲试。它先是后退了几步，小身子微微弓起，像是在积蓄力量，然后猛地往前一蹿，居然真的稳稳地落在了沙发扶手上。你当时眼睛都亮了，像个拿到了奖状的孩子，几步冲过去就把小白抱了起来，搂着它转了好几个圈，嘴里还不停地念叨：“我们小白太厉害了！居然会跳沙发了！真是我的乖宝宝！”
　　可你高兴得太忘形，胳膊肘不小心撞到了我放在沙发边的玻璃花瓶。那花瓶是我妈留给我的遗物，淡蓝色的瓶身，上面刻着细碎的缠枝莲纹，我一直宝贝得很，平时都舍不得轻易挪动。只听见“哐当”一声脆响，花瓶摔在地上碎成了好几片，里面插着的满天星散落一地，花瓣上还沾着晶莹的水珠。我当时脑子一热，火气瞬间就上来了，刚要开口指责你，转头就看见你抱着小白僵在原地，你微微缩着脖子，嘴角还挂着没来得及收回去的笑容，一脸手足无措的样子。而你怀里的小白，像是知道闯了祸，也学着你的样子缩着脖子，两只小爪子紧紧扒着你的衣服，连耳朵都耷拉了下来，一双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我，那模样既滑稽又可爱。
　　到嘴边的气话一下子就憋了回去，我忍不住笑出了声。你见我笑了，才松了口气，连忙放下小白，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收拾碎片，还不忘念叨：“都怪小白，要不是它跳上沙发，我也不会碰倒花瓶。”小白像是听懂了你的话，轻轻咬了咬你的裤脚，然后走到我身边，用小脑袋蹭我的膝盖，像是在替你赔罪。我摸着它柔软的绒毛，心里的那点不快早就烟消云散了。后来你特意跑了好几个花鸟市场，给我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花瓶，虽然不是妈妈留下的那个，但我知道，这里面装着你对我的心意。
　　从那以后，小白就像是摸清了我们家的相处模式，成了家里的“和平使者”。有一次我们因为装修新房的事拌了嘴，你觉得我选的墙纸颜色太浅，不好打理；我觉得你选的款式太老气，不符合我的审美。我们俩谁也不肯让步，冷战了整整一个下午。我坐在书房里生闷气，对着电脑屏幕上的墙纸图案发呆；你在客厅里看电视，声音开得很大，像是在跟我赌气。就在这时，小白慢悠悠地走进了书房。它跳到我的书桌上，用尾巴扫了扫我的手背，然后叼起我的衣角，使劲往门口拽。我被它拽得没办法，只好跟着它走到客厅。它又跑到你身边，用小爪子拍了拍你的大腿，你低头看它，它就抬头望着你，叫了一声，声音软糯又委屈。你叹了口气，起身给我倒了杯温水，语气软了下来：“墙纸听你的，你喜欢就好，大不了以后我多打扫几遍。”我接过水杯，心里的气一下子就消了。那天晚上，我们一起抱着小白，在网上重新选了墙纸，你还悄悄加购了我喜欢的那种带小碎花的窗帘，说要给我一个惊喜。
　　还有一次，你因为项目出错被领导批评了，心情特别不好。回到家后，你一言不发地坐在沙发上，眉头皱得紧紧的，连外套都没脱。我给你端去饭菜，你也摇摇头说没胃口；我想跟你说话，你也只是敷衍地应两声。小白好像察觉到了你的低落，它没有像往常一样缠着你玩，而是静静地趴在你的腿上，把脑袋埋在你的手心，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它开始发出轻轻的呼噜声，还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你的手指，那温热的触感，像是在安慰你受伤的心灵。你僵硬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伸手摸了摸它的头，低声说：“还是小白最疼我，不像某些人，就知道看我笑话。”我在旁边听着，又好气又好笑，走过去坐在你身边，给你剥了一瓣橘子：“谁看你笑话了？我这不是怕你不想说话，打扰你嘛。”你接过橘子，顺势把我和小白一起搂进怀里，轻声说：“有你们在，真好。”那天晚上，你抱着小白跟我说了很多心里话，说工作上的压力，说对未来的迷茫，说怕给不了我更好的生活。我就坐在你身边，一边听着，一边给你顺气，小白则在一旁时不时地蹭蹭我们的手，像是在给我们加油打气。
　　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间小白就三岁了，从一只怯生生的小奶猫，长成了一只胖乎乎的大猫。它现在体重都快十斤了，肚子上坠着一圈软软的“游泳圈”，跑起来的时候，那圈肉就跟着晃悠，别提多可爱了。它的毛发还是那么白，像雪一样纯净，尾巴尖的那点黑也越发鲜明，你总说那是它的专属印记，就算混在一群猫里，我们也能一眼认出它。它的眼睛还是那么亮，像两颗晶莹剔透的琥珀，总能准确地捕捉到我们的情绪，在我们开心的时候陪着我们笑，在我们难过的时候陪着我们沉默。
　　最近这段时间，小白像是有心灵感应似的，寸步不离地守着我。我坐在书桌前写信，它就跳上桌，趴在我手边的稿纸上，把我的半张信纸都压在身子底下，我想把它挪开，它就用爪子轻轻按住我的手腕，嘴里发出委屈的呜咽声，没办法，我只好把信纸往旁边挪了挪，任由它霸占着书桌的一角。它趴在那里，时不时地用尾巴尖扫扫我的手背，或者用小脑袋蹭蹭我的胳膊，像是在提醒我不要太累。有一次我写得太投入，忘了时间，咳嗽得厉害，胸口疼得直不起腰，它一下子就惊醒了，跳下书桌，围着我不停地转，还伸出爪子扒我的衣角，眼神里满是焦急。我扶着桌子慢慢坐下，把它抱进怀里，它立刻用小脑袋蹭我的脖子，呼噜声也变得急促起来，像是在安慰我：“妈妈别难过，我陪着你呢。”
　　我睡觉的时候，它总是蜷在我的枕头边，把小脑袋靠在我的脸颊旁，毛茸茸的身子贴着我的脖颈，暖暖的。有好几次我夜里难受醒来，一睁眼就能看到它亮晶晶的眼睛，它见我醒了，就伸出舌头轻轻舔我的嘴唇，那温热的触感，让我觉得没那么孤单了。有一次我发低烧，浑身发冷，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它就整个趴在我的胸口上，用它的体温给我取暖，小爪子还轻轻拍着我的胸口，像是在给我顺气。它的身子暖暖的，呼噜声在我耳边响起，像是一首温柔的催眠曲，让我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前两天我试着下床走动，刚走到卧室门口，就觉得一阵头晕目眩，眼前发黑，差点摔倒。小白正好在我脚边，它连忙用身子顶住我的腿，还朝着客厅的方向大声叫了起来，声音急促又响亮。保姆听到声音赶过来，扶我回了床上，给我量了血压，说我还是太虚弱，不能随便下床走动。从那以后，只要我下床，它就寸步不离地跟在我脚边，像个小保镖似的，一步一挪，生怕我再出事。有时候我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它就趴在我的腿上，呼噜声伴着电视里的声音，构成了一幅岁月静好的画面。我常常会盯着它看很久，看它熟睡的模样，看它轻轻颤动的胡须，看它偶尔抽动的小耳朵，心里想着，有这样一只通人性的小猫陪着我，真好。
　　小林，我常常会想，等我离开以后，小白一定会替我陪着你的。你总是加班到很晚才回家，以前都是我给你留一盏灯，热着饭菜等你。以后我不在了，小白肯定会趴在门口的鞋柜上，竖着耳朵听着门外的动静，等着你开门。你一进门，它就会跳到你怀里，用它的小脑袋蹭你的脸，用它的尾巴扫你的胳膊，用它独特的方式欢迎你回家。你要是想念我了，对着它说说心里话，它一定会乖乖地听着，用小舌头舔你的手，就像我在你身边一样，静静地听你倾诉。
　　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它，就像照顾我一样，千万不能亏待它。它最喜欢吃城西那家宠物店的冻干，尤其是鸡肉味的，你每次买的时候记得多买几包，存放在阴凉干燥的地方，别受潮了，它挑食得很，受潮的冻干它一口都不会碰。它肠胃不好，换季的时候容易拉肚子，你要记得给它备着益生菌，拌在猫粮里喂它，每次喂四分之一勺就够了，别喂多了。还有，每个季度的体检千万别落下，去年它体检的时候查出有点牙结石，医生说要多给它买磨牙棒，你可别忘了，最好买那种鸡肉味的，它最喜欢。
　　小白还有个坏习惯，夏天总爱趴在空调出风口睡觉。去年夏天，它就因为吹了太久的空调感冒了，打喷嚏、流鼻涕，蔫蔫的没精神，连最喜欢的冻干都不吃了。你带它去宠物医院打针，它吓得直发抖，回来后好几天都不理你，还是我用冻干哄了它好久，它才肯跟你亲近。以后夏天开空调，你一定要记得把出风口挡住，或者给它准备一个温暖的小窝，别让它再着凉了。冬天的时候，它喜欢趴在暖气上睡觉，你要记得给它铺一块小毯子，别让它直接贴着暖气，免得烫到它的小爪子。
　　它还特别喜欢晒太阳，每天上午十点多，阳光刚好照在阳台的躺椅上，暖洋洋的，你记得把它的小垫子铺在那里，让它舒舒服服地晒太阳。它晒太阳的时候，总爱把肚子露出来，那时候你可别逗它，它脾气虽好，但被打扰睡觉的时候，也会轻轻咬人的，虽然不疼，但会吓你一跳。还有，它每年春天都会掉很多毛，家里到处都是白色的猫毛，你总抱怨打扫起来麻烦，但你还是会每天给它梳毛，用那把它专用的排梳，它不喜欢针梳，每次用针梳给它梳毛，它都会挣扎着逃跑。你要记得每天都给它梳毛，不仅能减少掉毛，还能促进它的血液循环，让它的毛发更顺滑。
　　对了，它还喜欢玩逗猫棒，尤其是那种带羽毛的，每次你把逗猫棒甩起来，它就像打了鸡血似的，弓着身子，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靠近，然后猛地扑上去，用爪子紧紧按住，嘴里还发出“呜呜”的叫声，像是在宣告自己的胜利。你总说它幼稚，可每次还是会陪它玩上半个多小时，直到它累得趴在地上喘气，你才肯罢休。以后你要是下班早了，或者周末没事做，就多陪它玩玩逗猫棒吧，它一个人在家会孤单的。
　　还有阳台那几盆猫草，是你特意为它种的，它每次长到十厘米左右就会被小白啃得光秃秃的。你总说要给它换点别的绿植，可每次还是会按时给猫草浇水、晒太阳，看着它一点点发芽、长高。以后你也要记得按时打理猫草，小白喜欢吃，多吃猫草能帮它排出体内的毛球，对它的肠胃好。
　　小林，我知道你工作忙，有时候会忘了给小白喂食，或者忘了给它换水。以后你能不能多上点心？每天早上出门前，记得给它的食盆里加满猫粮，给它的水盆里换上新的清水，别让它饿肚子、渴嘴巴。它虽然懂事，不会像别的猫那样大声叫着要吃的，但你要是忘了，它会一直趴在食盆旁边等着，看着让人心疼。
　　有一次你去外地出差，走了整整一个星期，拜托邻居帮忙照看小白。邻居阿姨年纪大了，记性不好，有两天忘了给小白喂食，等你回来的时候，小白瘦了一圈，看到你就扑了上来，抱着你的腿不停地叫，像是在哭诉自己的委屈。你当时心疼得不行，抱着小白哭了好久，还跟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让小白受这样的委屈了。我相信你，你一定会说到做到的。
　　昨天我给小白梳毛的时候，阳光正好，透过窗户洒在我们身上，暖融融的。我用那把它专用的排梳，一点点梳理着它雪白的绒毛，梳下来好多掉落的猫毛，我把那些猫毛收集起来，放在一个小小的锦盒里——那是你送给我的生日礼物，里面还装着我们第一次约会时你送我的花瓣，现在又多了小白的毛，都是我最珍贵的回忆。
　　梳着梳着，我突然想起你曾说过的话。那是去年冬天的一个周末，我们刚给小白洗完澡，它湿漉漉地趴在暖气旁，像个小毛球。你坐在我身边，抱着我，看着小白，轻声说：“阿栀，等我们老了，就带着小白搬到一个有院子的房子里。院子里要种满你喜欢的花，玫瑰、月季、满天星，还有小白喜欢的猫草。我们每天早上一起起床，迎着太阳在院子里散步，你浇花，我喂猫；中午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晒太阳，小白趴在我们身边打呼噜；晚上一起回忆我们年轻时候的往事，说说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说说我们一起度过的苦日子，说说我们怎么把小白从一只小奶猫养成一只大胖猫。”
　　当时我靠在你的怀里，听着你描绘的美好蓝图，心里暖烘烘的。我笑着说：“好啊，那我们要快点攒钱，早点实现这个愿望。到时候我要在院子里搭一个小秋千，你推我，小白坐在旁边看着我们笑。”你用力点点头，说：“一定，我一定会让你过上这样的日子。”
　　可现在，这个愿望恐怕再也实现不了了。我的身体越来越差，医生说我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也许等不到我们攒够钱买带院子的房子，等不到小白陪着我们一起变老。有时候我会觉得很遗憾，遗憾没能陪你走过更长的路，遗憾没能和你、和小白一起住在有院子的房子里，遗憾没能亲眼看到小白慢慢变老的样子。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没关系。虽然这个愿望没能在现实中实现，但它会永远留在我们的心里，成为我们最珍贵的回忆。我会在另一个世界，先为我们的院子种下满院的花，把秋千搭好，把小白喜欢的猫草种满角落。等你将来来的时候，小白会在花丛中奔跑，它的毛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尾巴尖的那点黑像一颗跳动的星辰。而你会牵着我的手，笑着说：“阿栀，我来了，我带着小白来看你了，我们的院子真漂亮。”
　　到时候，我会挽着你的胳膊，一起坐在藤椅上晒太阳，小白趴在我们的膝盖上，继续发出温柔的呼噜声。我们会一起回忆我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说说那些开心的事，说说那些遗憾的事，说说小白曾经闯过的祸、带给我们的快乐。没有病痛，没有烦恼，只有我、你和小白，还有满院子的花香，那该多好啊。
　　小白的呼噜声越来越响了，像是在催促我休息。它把头埋在我的手心，小身子微微颤动着，像是做了什么美梦。我轻轻抚摸着它的后背，感受着它温热的体温，心里满是不舍。我舍不得你，舍不得小白，舍不得我们一起度过的那些日子，舍不得这个充满爱的家。
　　但我知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会带着我们所有的回忆，带着对你和小白的爱，在另一个世界等着你们。请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因为我的离开而过度悲伤。你要按时吃饭，按时睡觉，不要总熬夜加班，你的胃不好，记得少吃辛辣刺激的食物，记得每天早上喝一杯温水。你要多出去走走，不要总闷在家里，多和朋友联系，不要一个人孤零零的。
　　还有小白，它是我们爱情的见证，是我们家的一份子。请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它，就像照顾我一样。记得它的喜好，记得它的习惯，记得它害怕孤独，记得它需要陪伴。当你想念我的时候，就多抱抱小白，它的体温、它的呼噜声，都会让你想起我，想起我们一起度过的那些温暖时光。
　　这封信就写到这里吧，我的手有点酸，胸口也有点闷，想陪小白睡一会儿。小白的呼噜声真好听，像一首温柔的摇篮曲，能让人忘记所有的痛苦和烦恼。
　　下一封信，我想跟你说说，你为我写的那首歌。那首你在我们结婚一周年纪念日上唱给我的歌，那首让我哭了好久的歌，那首我一直藏在心里的歌。
　　永远爱你的阿栀
　　于小白的呼噜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