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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过殿试获位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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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绥州通判常鸿卓之女常霜,年十五。”
常霜朝前走了两步,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座上贵人们的安。
太后照例询问喜好兴趣,常霜这人平时没什么大家闺秀的爱好,不过也就是喜欢在家多看看话本,对着里面的神仙眷侣犯花痴,不过总不可能这样诚实地交代出来。
她转转脑瓜,想起平时莫枝酷爱插花品茶。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心下一横,常霜回道:“禀太后,臣女素日只在家中插花品茶,偶尔练练几个字。”
殿内传来一个稍年轻些却醇厚优雅的女人声音,她满意地沉吟一声,随后说道:“倒很是雅致,品茶插花都是让人静心的手艺,你很沉稳。”
想来讲话的这位就是皇后了,常霜拜谢,直称不敢当。
皇上附和着皇后的说法:“有何不敢,朕新登基不久,人心惶惶,大多动荡不稳。你举止爱好都称得上端庄沉稳,这很难得。天气热了,脑子却不能也跟着热起来。”
“臣女受教了。”常霜盈盈一拜。
座上男子再度开口,换了个话题:“你既喜欢插花,喜欢什么花呢?”
常霜回道:“臣女虽爱插花,却并不爱那些大红大紫的鲜艳花朵。譬如海棠芍药,盛开时冠压群芳,妖冶美丽,可臣女却不想过分夺目,只想独善其身。是以,臣女独爱梨花的洁白与清丽。”
打方才常霜的第一句话开始,太后便一直沉默,此刻方赞许道:“哀家很喜欢你这样的心性,后宫百花艳丽,不过都是供皇帝赏玩的。若是哪朵花过分妖艳,夺了春色,这园中的景致也不再赏心悦目,只会惹赏花之人伤心,不如独自静美。”
皇上在座上轻轻挥手,太监便很有眼力见地喊道:“留牌子,赐香囊!”
“多谢皇上。”
常霜的心不平静。
此次参选不过是因为正逢时,不得不参选,若问她的心究竟希望结果如何,常霜自己也没个定论。父亲母亲视她眼珠般宝贵,长大这么多年,她自然也想为家人带来点什么。若是入宫,她又有好命,说不定能为父母亲争得荣华。
可是私心里......
她脑海里浮现起莫枝的笑脸,又想起她曾经倚在父母膝头的瞬间,她放不下的,是情。
常霜低着头,眼眶有些热,虽身处紫禁大内,她的心思却已经飘回家了。
“留牌子,赐香囊!”身旁再度传来高喝,常霜瞟了一眼,佟霖恰好在谢恩。
这一组不过四个人,居然就入选了三个。
常霜余光偷瞟了眼座上那个看不清身影的男子,不由暗想,那皇帝的后宫,将会有多少嫔妃呀,三千佳丽,难道所言不虚?
终试结束的早,今日常霜便没有和时听云结伴而行,而是早早就在绘心画眉二人的服侍下回了家门。
常霜知道自己在宫外的日子将是数一天少一天,回去的路上,她撩开帘子,贪婪地看着京城的每个角落,每片景色。
小贩们摸着黑,点着灯,喝卖着自己的小吃和饰品。孩童们举着糖人,笑嘻嘻地打闹。男男女女们在车水马龙的街上闲逛,每个人的脸都被暖黄的灯火映的柔和。
常霜的目光也变得柔和。
曾经有那么多次,常霜也在这街道上,像这些人一样,和父母逛着,和莫枝逛着。
以前以为稀松平常的瞬间,或将成为未来遥不可及的期望。
初春的京城还有些冷,特别是夜里。每个人的颊上都有些泛红,常霜望着每个人的面庞,暗自出神。
这一路上,绘心与画眉的话也很少,未来的生活将与如今大不相同,三人心中有事,都暗暗做着打算。
轿辇摇摇晃晃的,已然夜了,离府门好远便听得鞭炮齐鸣。
常霜塞着耳朵,探出头去。
门前站着不少燃爆竹的小厮,父母亲站在一片灯雾影儿里,定定地望着轿辇这边。
他们好像在笑,像从前一样温柔。常霜虽看不清,却几乎可以断定。
她脑子里快速闪过今天发生的事和一路回来的所有想法,最后又将它们全部清空。常霜鼻子一酸,冲出轿子,一跃而下,向父母奔过去。
“爹爹,娘亲!”
父亲母亲面上挂着笑容,他们的脸颊红彤彤的,呼吸时还有白雾,应该等了很久。
见到常霜来了,他们即刻行大礼,给常霜请安。
“给小主请安。”
常霜噗通一声,比他们跪的更快,身子弯的更低些。她早知道如今的自己于礼数上对于父母而言,先是小主,才是霜儿。
是以她没有拒绝父母,亲人之间,礼数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
她捧着父母亲的臂弯,眼睛里蓄着泪水。年迈的父母亲要屈身给她一个黄毛丫头行李,她心里实在难受。
“咱们起来吧。”常霜道。
二老谢恩,眼里也有轻泪。父亲微笑着,神情满是疼爱,他从一旁的小厮那里提过一盏灯,送到常霜手里:“知道你喜欢花灯,是以听闻喜讯后,我跟你母亲赶忙去街上买了这盏最好看的花灯。你看,百蝶穿花,虽是常见的花样,却没有比这盏做工更精巧的了。”
一旁的母亲不住地点头,小心翼翼地问常霜道:“你可喜欢?”
常霜的嘴唇微微颤抖,她提起那盏花灯,暖和的温度缓缓地传到她的脸颊。她仔细端详后,喜悦地回父母亲:“女儿喜欢。”
这下三人都笑了,淌着泪,抱作一团。
外头太冷,眼泪转眼便干作泪痕,常霜眼下冰凉刺骨。她赶忙扶着父母亲进了屋取暖。
女使给三人上茶,茶水暖热,方才还冰凉的身子,此刻喝下一口好不畅快。
父亲想是站冷了,转眼就喝了一盖碗的茶,他轻叹道:“明日宫中就会有旨意宣你几日入宫,到时,你的位份便也知道了。”
母亲颔首,补充道:“我之前听苏大人家的娘子说,宫中那时也会差教引嬷嬷来教你们规矩。”
常霜了然,回道:“女儿既已入宫,若有出息,便想为父母亲争得好日子。”
母亲忙道:“这可不对!”
她急匆匆的撂下茶盏,快步过来,覆住常霜的手:“我和你父亲,有你这样一份心,就已经很满足了。”
她哽咽,抿抿嘴,控制好情绪才再开口:“霜儿,你是爹娘的宝贝,我们只想你好好的。”
父亲在茶几旁听到母亲这一席话也不由得淌下泪来,他用力地在眼下抹了抹:“你母亲说的是。虽说皇上自登基以来,后宫并未传出什么污糟传闻。纵然那些娘娘们不爱争宠,未来若是到了诞育皇子的时候,母亲们为了儿子的前途,何等血雨腥风自然能够想见。”
父亲说的很是。这代皇上似乎不爱常常留宿后宫,妃嫔们也安分守己,迄今为止,后宫似乎一直以来都风平浪静,外人鲜少有听闻宫中哪位娘娘遇了什么可怜事。
但是未来皇子只会越来越多,常霜既已入宫,必将承宠,保不齐还会育有一子半女。若是真的情形如此,想必明枪暗箭也都会瞄准她和孩子。
三人都没再多说,却都在思索未来宫廷生活的艰险,似乎誓要在今日把毕生眼泪流干。
一家人团在一起,泪湿衣衫。
一宿过去,次日宫中公公和嬷嬷早早就造访府上。一家人穿戴整齐,齐聚厅前。
公公掏出圣旨,将语句拉的好长:“常家众人接旨!”
常霜与父母亲整理衣衫,跪在地上低头领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兹有常鸿卓之女常霜,淑慎端良,温恭有仪,秉蕙质而含章,守闺训而循礼。朕观其德性纯良,堪承宫闱之职,特册封为答应,赐居琼雪苑,于三月十五入宫。尔其恪遵规制,谨守本分,敬事上苑,和辑宫闱,无负朕之简拔,钦此。
几人叩首谢恩。
公公抱着拂尘,颔首道喜祝贺,随后向一旁微微侧身,向众人引见常霜的教引姑姑沛雨。
常霜向沛雨行礼问安,对方喜不自胜,忙回礼称小主客气。
接下来到进宫之前这段日子里,沛雨将会将宫中事务和礼仪规矩事无巨细地详细讲与常霜听。绘心几步上前,将两锭银子分别塞入宣旨公公与沛雨姑姑手中。两人顿时面露喜色。
常霜笑道:“近日恰逢换季,易感春寒。两位今日遥至我家,路途颠簸,实难感激,这点小钱请公公和沛雨姑姑喝茶。小小心意,还请笑纳。”
父亲母亲在旁边默默地看完全程,满意地微笑着。
公公连忙把银子收起,笑着小声夸赞道:“奴才虽愚笨,谁伶俐我却是能分辨的出的。此次入宫的小主们呀,就数大人家的小主和时家小主最机敏!”
时家小主?
那日殿试常霜没能和时听云一组参试,最后也早早离开了宫中,是以并不知道时听云究竟是否入选。
“敢问公公,可是御史大人家的小主?”常霜连忙确认。
公公颔首,直道正是,最后又夸了常霜几句,祝愿常霜未来在宫中平步青云之类,方离去。
身旁传来一声轻叹,母亲望着常霜,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不想这月十五便要入宫,倒有些急促。”
常霜知道她舍不得自己,走到母亲身边,什么也没说,只是将她搂在怀中,抱的很紧。
母亲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带着常霜的心共振。她轻轻地抚摸着母亲的青丝。
常霜是家中的独女,母亲此时也不过才三十多岁,待她入宫,父母亲膝下便无儿女侍奉。
想到这里,常霜心中一紧,像有人在拧她的五脏六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