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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尘路难行莫回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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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派,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团体概念。
不是逞凶斗狠的□□,不是滥竽充数的混混,而是一个个荣辱与共的大家庭。
和谐的催生需要秩序,社会并非是允许争奇斗艳的温床,政府掌控下的治安势力便掌控着一方话语权。
民官相对,谁该是那个天呢。
祝祸曾留给过赵恩阳这样的一个疑问。
曾经的渡桥帮位及枭雄,治安队的人在祝祸面前更是不敢放一个屁。
只是人去楼空之后,他们想将那些被压抑多年的火气尽数撒在赵恩阳身上,却发现这个被祝祸养得和他毫无区别的小子也并非什么善类。
“我需要一个解释。”
赵恩阳坐在治安厅专门的椅子上,那抹夕阳神祇的气质还是让周围其他来办事的人觉得恐慌。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渡桥帮不参与擂台争霸许久早已榜上无名,但过去的那些史诗也不是假的。
断了一只手的林三月就这么看着记忆里真切的两个人。
现在只要是和渡桥帮有关系的事,治安队就会派林三月来接待。
“交通事故意外发生的概率很高,赵帮主想多了。”他正了正头上的蓝帽子,指了指站在一旁的祝祸,脸上只是扯出了一个官方的笑容,“这位的死亡证明需要我帮忙撤销吗?”
赵恩阳自始至终都没看过祝祸一眼,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林三月冷静地就像是毫不意外眼前发生的一切,好像早就无心挂念这些帮派内外的一切事由。
“好,那我重新把他的身份信息归档在渡桥帮下了…等一下,这里有条系统信息。”
林三月俯身靠近屏幕,自己先无声地念了一遍上面的内容。
“抱歉赵帮主,祝祸的信息被尘路帮先一步接收了,“他重新抬起头说道,“简单来说,他现在就算不明不白地复活了也是尘路帮的人。”
赵恩阳察觉到身旁的祝祸缓缓低下了头。
过去,这个人可是从来不会低头的。
“你另一只手是也不想要了?”
赵恩阳笑着用手做了个刀切的动作,眼底不带一丝温度的冰冷。
他在用最简单的语言牵扯出林三月那段屈辱的过去。
“法治社会,法治社会。”
“赵帮主说话何必这么夹枪带棒。”
林三月态度依旧让人挑不出毛病,四两拨千斤地化解着赵恩阳施加的压力。
过去了这么多年,林三月因为当年的事依旧还只是一个最普通的治安队员。
“法治社会,说得好啊。”
赵恩阳拍了拍手,做出一副十足认同的模样。就是紧接着那剑眉抬成嘲讽的角度,“我们这些普通的帮派百姓就靠自己去争取争取美好生活吧。”
在场的人都听出了这番话的言下之意。
渡桥帮这是要越过治安队自己去查了。
看着赵恩阳眼中可以说是完美复刻过去自己的神情和这一贯嘲讽人的语气,祝祸心里升起了别样的滋味。
曾经,他们都说那抹藏在假意背后的狠戾和自己如出一辙,都说他是自己最完美的复制品。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毁灭了赵恩阳过去的一切童真幼稚的幻梦,给了他永远挣脱不了的枷锁。
一别数年,赵恩阳好像变得更加高大。
苍蓝色叠穿的枪驳领西装衬着他肩宽腰阔的身材,长腿交迭的时候昂贵的布料的摩擦声甚至都牵动着自己的神经。
他身上的那抹完全继承自己喜好的特调雨后香已经占据了自己全部的嗅觉。
事实是,赵恩阳从一脚迈入这里的时候就已经控制了自己全部的感官。
一直以来都缓不下去的强烈心跳始终让祝祸不适,可是他知道他总得面对这样的一个事实。
他总得面对赵恩阳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就像现在。
赵恩阳和林三月说完了话后便起身朝祝祸走去。
见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实在是太诡异,赵桐想出言劝阻一下。
他有点怕赵恩阳真的顶着这个恐怖的眼神在这里就把人给杀了。
只是他刚往前走两步就被站在一旁的赖叔拉住了。
“他们就这样。你千万别掺和他们俩的事。”
赖冠声的眼神中全是警告。
赵桐刚想问一句为什么,就看到赵恩阳把祝祸直接捞起来扛在了肩上,就这么在众人惊诧的眼神中走了出去。
赵恩阳这一连串的动作太自然了,情绪波动甚至还没有刚才和那个治安队的人说话时大。
那个叫祝祸的也完全不挣扎,就这么任由身下的人调整了一下姿势,安安静静地没有反应。
不是,这也太诡异了吧?
赵桐震惊地来回指了指两个人,一时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好。
刚想继续提出疑问,就听到了门口传来的扬长而去的油门声。
就这么带着人回去了?
不是说祝祸已经是尘路帮的人了吗?帮主这不是在赤裸裸地强虏绑架吗!
赖冠声自动无视了赵桐求知欲的眼神,只是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
“帮主叫我找司机送你去学校,下午的课还是得上的。”
最后的最后,他还是多嘱咐了一句。
“他们两个疯子,干出什么事你都不要意外,也不要管。”
从赵恩阳把祝祸塞进车里绑好安全带到回到渡桥帮的院子后再把人抗下来迎着众人见鬼了一般地目光走到房间里,两个人都没有说过任何一句话。
Hi,想不到吧,其实我是假死。
老子就他妈的骗你了怎么了。
随便你处置,我吭一声算我输。
祝祸在心里想着一句又一句和他本人人设非常不符的句子。
不管是假装硬气地绝不低头还是佯装轻松地打个招呼,不论是脏话连篇地直接开骂还是像过去一般露出一抹淡然的笑后嘲讽着他的做法。
怎样他都说不出口。
祝祸之前就想过,重逢应该是两个人之间最难过去的坎了。
那可是不论岁月怎样烘烤都蒸发不尽的恨意啊。
就算赵恩阳接下来对自己千刀万剐,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都能理解…
就是应该没人能理解他把自己扛回来的第一件事是先让人上一桌菜。
看着这一桌红的出奇的辣味菜,祝祸确实是没忍住地咽了咽口水。
别看他过去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嘴脸,其实他特别嗜辣,帮派里的厨子也全都是专门请回来的。
他很久没吃过这些重口味的菜肴了。
老实说,在外面的日子并不好过。
看着这一桌的出品,后厨显然是没换人。
赵恩阳是不爱吃辣的。
过去自己可没少逼着他吃。
“你直接告诉我哪盘里有毒就行了,我们节约点时间。”
他故意让自己的语气染上鄙夷和不屑,努力回想着过去自己生气的时候该做出一个什么样的表情。
赵恩阳就跟完全没听到他说话一般毫无反应,甚至还把一碗米饭推到了自己跟前。
祝祸自顾自地点了点头,随后猛得对赵恩阳又踢又踹起来。
他发疯了一般地捶打着赵恩阳的肩膀和胸口,发现毫无杀伤力之后又转战下半身使劲地踢着赵恩阳的小腿。
哦,忘了说了。
祝祸压根就不会武功。
甚至可以说是毫无杀伤力。
当年那个砍断林三月一只手的刀也不是他扔的。
在外面的人看到祝祸如何淌过种种血雨腥风坐稳擂台带领着渡桥帮荣登枭雄之位时,早就把这个渡桥帮帮主的人设传得不知轻重了。
只有赵恩阳知道祝祸其实是个武功废的这个秘密。
祝祸有一个好脑子。
他总能想到获得成功的最优解,总能骗过所有人。
除了赵恩阳。
除了这个他一手养大的复制品。
眼瞅着赵恩阳依旧把自己的反应当空气,祝祸缓了缓刚才消耗掉的力气,随后直接抄起了桌子上的一个空杯子朝赵恩阳砸去。
后者压根没躲,甚至在额头裂开了一个口子开始流血的时候都没吭声。
“赵恩阳你能不能给我个痛快?你在这里装出这个样子恶心我吗?说话啊!看着我啊!你赶紧把我按在地上打一顿然后扔了我的尸体去喂狗!”
就像耗尽全部的力气在打一团静音的棉花,把自己累的半死棉花也没有任何变形。
祝祸还想再骂些什么的时候,赵恩阳终于朝他投来了一个眼神。
还没来得及去分析那眼神深处蕴含着的情绪,祝祸就被一股力量带上前去。
赵恩阳贴上祝祸的额头,两人鼻尖相向触碰。
他感受到额头上温热的血流下停至眉梢。
祝祸将赵恩阳眼神中那股聚起又熄灭的情绪看了个清楚。
或许很多东西都是毫无变化的。
两个人似乎始终总是浑身是血的肌肤相贴,一辈子都理不清的这种带刺的感情。
祝祸也不知怎么回事,紧绷的身体一下子泄了力。
接下来老老实实吃饭的他终于想清楚了赵恩阳刚刚那个眼神的含义。
失而复得的其实不是珍贵的东西,那象征着屈辱和痛苦的过去会再次被尽数唤醒,啃食着他眼底好不容易重新燃起来的那抹心气和尊严。
那是彻彻底底的仇恨眼神。
赵恩阳恨自己,真是太好了。
“网上显示的尘路帮地址对吗?”
这是赵恩阳和自己说的第一句话。
他递来手机,似乎是想让自己看清屏幕上的内容。
这个时代,每个人从出生开始就得加入一个象征着家庭的帮派。
正规的帮派都会被严格得登记在册,可以在政府的治安网站上查询到相关信息。
包括帮派间的切磋和挑战,包括每年不间断的呆子枭雄擂台争霸…所有拳拳相对的都需要上报后留底,可以在网上进行查阅。
当然,这只是很小的一部分。
山外有山,天外有天。
规则和秩序是强者口中的世界,通往强者的路又怎么会如那最表面的正义所愿。
“你想干什么?打切磋擂台?”
祝祸嘴角扬起一抹轻蔑的笑意,打量着赵恩阳脸上那处被自己砸出来的伤。
擂台比武,双方帮派自行约定相同的人数在政府规定的地点中,在治安队员的见证下进行的人公平公正公开地对决。
不可以杀人前提下,直到一方认输。
而如果帮主上场认输,则认输的帮派全部并入胜者帮派。
世界之大,不是所有人都像之前的渡桥帮一样一定要争个枭雄的。
你也大可以在自己的帮派里就这样平平淡淡度过一生。
枭雄只有一个,呆子却有一批。
尘路帮就是这样一个呆子帮。
“我们不会和你们打的。”
祝祸放下筷子擦了擦嘴,眼神习惯性地在桌上找着银耳糖水。
意识到只是回来不到一个小时,这过去的习惯都开始重新往回捡了,祝祸也有一瞬间的恍惚。
“闭战税我们也交不起,最后的结局估计就是一拍两散,尘归尘,路归路…”
帮派当然有权利拒绝其他帮派的挑战,但是拒绝之后需要向政府部门提交避战税。
你越不打,就会越穷。你越穷,就越没心力去接擂台。
简而言之,你可以不挑战别人,但是你不能逃避别人的挑战。
一般除了正式的枭雄呆子争霸赛之外,帮派和帮派之间是不会刻意打切磋擂台的。
普通的老百姓才是最多的社会构成。
一个仇恨掀起的风浪,足以影响两个帮派所有人的命运。
如果帮派被政府宣告解散,帮众们会自动成为流民。
也就是阻碍整个社会发展的罪人。
出行受限,不能坐高铁飞机、孩子读书会受牵连,很大程度会被学校“重点”关注、工作会是毫无回报的付出….
强者恒强,这个时代就是这样。
祝祸正想继续说什么,就有人送了一碗东西上来。
竟然是自己最爱的田银耳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