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季承栢bai

15、错误的“家”

　　一天，林晓带着母亲去参加一个远房亲戚的寿宴。席间，一位同样丧偶多年的远房表姨，在众人的撮合下，带着一个看起来温和儒雅的老年男子，坐到了陈素华旁边。表姨热情地介绍着，说对方也是文化人，爱好音乐，老伴走了几年了，子女都在国外……

　　意思，不言而喻。

　　林晓心里“咯噔”一下，紧张地看向母亲。

　　陈素华起初只是安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直到那位老先生为了找话题，微笑着说：“陈大姐，听说您也喜欢音乐？我最爱听萨克斯了，尤其是那首《回家》，真是百听不厌，每次听都觉得特别温暖，想着家里有人在等……”

　　“家”这个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陈素华眼中沉寂的灰烬，燃起了一种近乎疯狂的光。

　　她猛地抬起头，死死盯住那位老先生，嘴唇开始剧烈地颤抖。她不是羞愤，而是一种被严重亵渎、被戳破最痛伤口的极致痛苦。

　　“……家？” 她重复着这个字，声音嘶哑，仿佛带着血丝，“你……也配提……《回家》？”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她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她身后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她指着那位完全懵住的老先生，又指了指周围一张张或好奇或尴尬的脸，身体因激动而摇摇欲坠。

　　“我的家……早就没了！二十五年前……就没了！”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绝望，“你们懂什么？！那首曲子……那是……那是永辉……是他……”

　　她想说，那是永辉忍着剧痛陪她听的最后的声音，那是他生命倒计时的背景乐，那是她永远也回不去的、浸满泪水与谎言的家！可她的话堵在喉咙里，化作一阵剧烈的咳嗽和无法抑制的泪水——这是那次崩溃后，她第一次当众流泪。

　　“你们都在劝我‘回家’，可我的家，是座坟墓。而你们，却想把我从坟前拉开，告诉我哪里灯火辉煌。”

　　她不等任何人反应，踉跄着推开椅子，像逃难一样，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宴席大厅。留下满室的寂静和面面相觑的宾客，以及脸色煞白、匆忙追出去的儿子。

　　她知道别人是好意。可她不需要。她不需要一个新的“家”，不需要一个替代品。她的家，她的爱情，她的生命，早已随着那盘磁带的终结，被一起埋葬了。任何试图让她“重新开始”的举动，对她而言，都是对永辉、对他们那段浸满血泪过去的、最残忍的背叛。她宁愿守着这座冰冷的坟墓，直到生命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