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季承栢bai

16、无声的惊雷

　　宴席间的失控，像一场短暂而猛烈的风暴，过后是死一般的沉寂。回程的车上，陈素华缩在副驾驶座，脸扭向窗外，一动不动。方才那片刻的崩溃仿佛耗尽了了她最后一丝生气，此刻的她，像一片被狂风撕扯后，挂在枝头、了无生息的枯叶。

　　林晓紧握着方向盘，指节泛白，目光时不时担忧地瞟向母亲。他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却发现任何语言在母亲那巨大的、无形的悲恸面前，都显得如此轻飘和徒劳。车厢里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以及一种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压抑。

　　回到家，陈素华径直走向卧室，没有开灯，和衣躺下，拉过被子蒙住了头。林晓站在门口，听着里面一片死寂，心沉到了谷底。他知道，母亲不是睡着了，她只是关闭了所有对外感知的通道，将自己彻底放逐到那片只有她和父亲回忆的荒原。

　　接下来的几天，陈素华变得更加沉默，甚至可以说是“乖顺”。她依旧按时吃饭吃药，对林晓的安排没有任何异议。但这种“正常”，比之前的死寂更让林晓恐惧。它像暴风雨来临前压抑的海面，平静之下，涌动着未知的、足以吞噬一切的暗流。

　　他不敢离开，日夜守着她，眼神里充满了红血丝和无法排遣的焦虑。他试图找出那盘引发一切的磁带，想要彻底销毁这个“罪恶之源”，却发现磁带不见了。它仿佛从未出现过，又或者，被母亲藏到了一个只有她知道的地方，成为了她独自承受的、永恒的刑具。

　　一天夜里，林晓被极轻微的响动惊醒。他屏住呼吸倾听，是母亲房间里传来的，一种极其压抑的、仿佛用什么东西死死捂住嘴才能发出的、断断续续的呜咽。那声音那么轻，那么克制，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脏上。他没有起身，只是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任由温热的液体无声地滑落鬓角。他明白，母亲连悲伤，都选择了一个人无声地吞咽，不愿再让任何人，哪怕是儿子，窥见她心底那片血肉模糊的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