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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他们来看我的艺术展 ...

  •   巴黎玛莱区,废弃歌剧院改造的艺术中心仿佛一头苏醒的巨兽,在夜色中吞吐着霓虹。穹顶被整体置换为巨大的棱镜结构,将内里的光怪陆离切割、折射,投向塞纳河沉黑的河水。

      黎梦泽的《虚实之茧》便悬于这棱镜穹顶的正中央。

      那不是传统的茧。它由三千根度银的钛合金丝精密缠绕而成,形成一个近乎透明的、巨大的卵形结构。

      茧的核心,包裹着一颗完全由破碎琉璃拼凑成的人类心脏,每一片裂痕的接合处,都严丝合缝地镶嵌着不同颜色的药片——锂盐的纯白、舍曲林的淡蓝、奥氮平的橙黄……它们既是伤痕,也是星辰,在精心设计的射灯下,折射出冰冷又炫目的光晕,如同一个在痛苦中诞生的、病态的天体。

      黎梦泽就站在这“天体”之下,咬着下唇的银质舌钉,最后一次调整脚光灯的角度。雾霾灰色的鲻鱼头发尾已被汗水浸得深了几度,黏在脖颈上。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右眼尾下方,那枚并非天生、却仿佛生长于灵魂的暗红色蜀葵纹身。线条纤细而优雅,如同泪痕,又似一株在阴影处悄然绽放的梦境之花,在冷白光下,红得妖异而忧伤。

      艺术中心的地下,是独属于黎梦泽的巢穴,也是他的战场。

      空气中弥漫着松节油、丙烯颜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躁郁症的金属性气息。满地都是揉皱的素描纸,仿佛艺术家被撕碎又抛弃的情绪。在最底层,压着一张泛黄的画稿,上面是陆淮多年前的侧脸——金丝眼镜滑到鼻梁,神情是罕见的松弛,而唇瓣上,却清晰地印着一抹不属于他的、樱桃色的口红印,那是傅砚的颜色。

      黎梦泽背对着这张画,将衬衫袖子卷到肘部。兴奋期的浪潮在他血管里轰鸣,如同千军万马。他熟练地用皮管扎紧上臂,将注射器的针头精准地刺入皮肤。

      稳定剂混合着烈性威士忌——这是他独有的、点燃创作火焰的方式。药物与酒精在血液里沸腾、爆炸,他猛地拔出针头,任由细小的血珠溅在废弃的画布上。

      他踩着满地玻璃碴和颜料管跳起一支没有章法的舞,美工刀成为他延伸的指尖,在斑驳的墙面上疯狂刻凿,碎屑纷飞如雪。最终,一行狰狞而淋漓的字迹浮现:

      「上帝把彩虹掰碎了,只喂给疯子。」

      戴高乐机场的VIP通道,陆淮的身影出现在廊桥尽头。190cm的骨架被一套看似随意的藏青色运动服包裹,棒球帽檐压得极低,遮住了他那张时常出现在财经版块的“建模脸”。没有前呼后拥的随行,他像一匹独行的头狼,沉默而高效。

      狗仔的长焦镜头徒劳地对准这片区域,他们认不出,这个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男人,正是福布斯榜上那位年轻的巨鳄。陆淮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西装内袋里一个天鹅绒方盒。里面没有成品戒指,只有一张精心绘制的设计图——对戒的款式,戒圈是相互缠绕的铂金海浪,分别托起一颗极光色的变彩欧泊和一颗火焰般跃动的红宝石。黎梦泽的躁郁与傅砚的脆弱,被他以这种方式,冷静而偏执地浇筑在永恒的贵金属里。

      与此同时,艺术中心的独立更衣室内,傅砚正对着镜子,小心翼翼地撕下为了配合假发而粘贴的厚重假睫毛。经纪人举着平板电脑,声音几乎带上哭腔:“砚砚,晚上还有GUCCI的晚宴,品牌方高层全都……”

      “我过敏了。”傅砚打断他,指尖虚虚地点着自己锁骨的位置,那里光洁如玉,根本没有他所说的红疹。他戴着印有史迪奇图案的口罩,上缘露出一双极光流转的瞳孔。身上那件oversize的奶油蓝卫衣,让他看起来像个偷跑出来玩的大学生。而在卫衣宽大的口袋里,静静躺着一包柠檬糖——黎梦泽唯一肯吃的糖。这是十年前,在“清晏堂”孤儿院分别那天,他偷偷攒了三天早饭钱才买到的,却最终没能送出去。

      艺术中心入口处突然炸开一阵无法抑制的惊呼与骚动。

      “是陆总!他身边的是……傅砚?!”

      尽管傅砚用一顶栗色波波头假发遮住了他那头标志性的彩虹发,尽管他低着头,试图将自己缩在陆淮的影子里,但那颗点缀在雪白脖颈上的小巧美人痣,以及他周身那种易碎又耀眼的气质,还是被眼尖的记者瞬间捕捉。

      人群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般围拢过来,手机镜头组成一片银亮的森林。陆淮却在此时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举动——他猛地将傅砚抵在身后那件名为《囚徒之舞》的展品冰凉的金属框架上,棒球帽檐造成的阴影完全笼罩了傅砚惊慌失措的脸。

      “宝贝儿,”陆淮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磁性,穿透了嘈杂,“你心跳好快。”

      傅砚的睫毛剧烈颤抖着,极光色的瞳孔里漫上生理性的水汽,声音细若蚊蚋:“陆总…求您别在这里……”

      “为什么不能?”陆淮的拇指带着灼人的温度,碾过他柔软的下唇,目光却扫视着周围疯狂的闪光灯,“我资助的艺术家,我宠爱的金丝雀。”他俯身,气息喷在傅砚耳畔,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们是谁的。”

      就在这时,一个与现场格格不入的、带着戏谑与懒散的声音,清晰地穿透了喧嚣:

      “啧,陆老板好兴致啊。把这公开展厅,当自家金丝笼了?”

      所有人循声望去。

      入口处,一个顶着夸张脏橘色头发的青年,穿着色彩冲撞的拼接玩偶装,旁若无人地晃了进来。他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探针,越过人群,直接落在黎梦泽右眼尾那枚蜀葵纹身上,然后缓缓移到被陆淮困住的傅砚脸上。

      楚垣咧开嘴,笑容痞气,话锋一转,对准了黎梦泽:

      “至于旁边这位……艺术家,把‘梦’纹在脸上,是打算一辈子活在里头?”他歪着头,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讥诮,“我看你这性子,就算有人好心给你造个金丝笼,你也会用爪子把它撕烂,顺便挠死那个关你的人吧?”

      “撕烂”两个字,被他咬得又轻又重,像一把柔软的匕首,精准地扎进黎梦泽最敏感叛逆的神经。

      空气瞬间凝固。

      黎梦泽的瞳孔骤然收缩,兴奋期躁动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被点燃,他猛地攥紧了拳,指节发白。那枚蜀葵纹身在他骤然紧绷的脸上,显得愈发具有攻击性。

      陆淮的身影动了。

      他放开了傅砚,向前一步,不着痕迹地将两人都挡在自己身后。他看向楚垣,脸上没有任何被冒犯的怒意,反而勾起一抹极淡、却不容置疑的笑。

      “我的艺术家是什么性子,我自然清楚。”陆淮的声音平稳,带着掌控全局的从容,“不劳外人费心点评。倒是楚先生这身打扮……很有创意,很适合站在门口,当个活动的迎宾装置。”

      话音未落,四位身着黑色西装的安保人员已无声地呈合围之势,站在了楚垣身后。

      楚垣挑了挑眉,脸上毫无惧色,反而吹了声轻佻的口哨。他摊摊手,目光在黎梦泽和傅砚身上最后流转一圈,那眼神,像是欣赏了两件有趣的玩具。

      “陆老板护得真紧。”他笑着,转身,脏橘色的头发像一簇叛逆的火焰,消失在涌动的人潮中。

      他留下一句飘散在空中的低语,“游戏……才刚开始。”

      短暂的插曲并未打乱开幕式的进程,反而像一剂猛药,将现场的气氛推向更加诡谲的高潮。

      黎梦泽站上二楼的演讲台,镁光灯将他笼罩。冷汗再次浸透了他的衬衫,台下黑压压的人群,扭曲成一张张模糊而充满审视的脸,仿佛回到十岁那年——醉醺醺的养父黎洛,将整桶猩红的颜料泼在他刚获得的少儿绘画金奖作品上,咒骂着“画什么光明未来!”

      就在这时,一个不和谐的音符炸响!

      一名戴着眼镜的记者突然举起一块写着“剽窃”的简陋标牌,高声叫嚷着毫无根据的指控。保安迅速上前将其制服、拖离。骚动中,没有人注意到,陆淮只是对身旁的助理微微颔首。

      助理立刻会意,取出纯黑的卡地亚钢笔和一份文件。陆淮就在这一片混乱中,于记者的包围圈中心,从容地在那份《巴黎艺术周刊》股权收购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明天,”他抬起头,目光平静无波,声音却传遍了安静的角落,“这家刊物就会消失。”

      他穿过人群,一步步走上演讲台,走向脸色苍白的黎梦泽。在所有的镜头前,他无视黎梦泽唇上因紧张而被自己咬出的血痕,霸道而精准地吻了上去。

      “我的小疯子,”他的低语如同魔咒,敲在每个人的心上,“值得最好的。”

      而在台下,傅砚默默地将那包珍藏了十年的柠檬糖,轻轻塞进了展品区那本敞开的、写满狂乱字句的《躁郁症患者日记》下面。透明的琉璃心脏,忠实地折射出三重纠缠的人影——陆淮的掌控,黎梦泽的沉沦,傅砚的守望。

      陆淮伸出手,宽大的掌心,一只托住黎梦泽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后脑,另一只,稳稳地扶住了台下傅砚纤细的腰窝。

      如同一位帝王,同时掌控着他最珍贵、也最易碎的两件绝世艺术品。

      当夜,互联网的热搜榜彻底爆炸:
      #陆淮运动装杀疯了#
      #傅砚疑似秘密恋人#
      #虚实之茧躁郁症患者集体泪崩#

      顶层套房的私人庆功宴,黎梦泽灌下了半瓶龙舌兰。酒精和未褪的兴奋感让他眼尾的蜀葵如同燃烧。他抓起一个破碎的酒瓶,摇摇晃晃地走向陆淮,在他惊愕的目光中,用锋利的断口,在他紧实的胸口肌肤上,刻下一道血丝缠绕的、与他自己眼尾纹身相呼应的蜀葵图案。

      傅砚惊呼一声,立刻跪在地上,用颤抖的手为他清理伤口、进行包扎。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酒气和一种病态的狂热。

      陆淮低头看着胸前渗血的伤痕,又看向跪在脚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的傅砚,以及眼前这个如同献祭般、喘息着盯着他的黎梦泽。剧痛中,他竟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沙哑而满足。

      他伸手,揉了揉傅砚彩虹色的软发,又抚上黎梦泽滚烫的、带着蜀葵纹身的脸颊。

      “你们俩发病的样子……”他凝视着他们,目光深处是无人能懂的黑暗柔情,“美得让我愿意陪你们一起下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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