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道尔A

3、第 3 章

　　天津警局二楼的会议室里，烟雾缭绕，压抑的气氛几乎令人窒息。陈明生局长端坐主位，面色沉静地环视全场，手指有节奏地轻叩着桌面。他左侧是市局侦缉队的骨干警员，右侧是以李涯为首的军统人员，双方泾渭分明，隐隐形成对峙之势。苏锦雯独自坐在靠近黑板的位置，与两边都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仿佛一道微妙的分界线。

　　"人都到齐了，那就开始吧。"陈明生声音不大，却让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范金山的案子，上面很重视，限期破案。今天把大家召集起来，就是要集思广益。李队长，苏顾问，把你们各自勘查的情况都说一说。"

　　李涯微微颔首，示意副手先行汇报。年轻军官大步走到墙边的现场平面图前，语气铿锵有力："根据我方勘查，凶手是单人作案，从背后靠近，一刀刺中心脏，手法干净利落，明显受过专业训练。现场门窗完好，无强行闯入痕迹，初步判断为仇杀，针对日伪残余势力的清算。"

　　他的汇报简洁有力，带着军统特有的行动派风格。几位警队的老刑警交换着眼神，微微颔首，显然更认同这种基于经验和直觉的判断。

　　陈明生不动声色地听完，目光转向苏锦雯："锦雯，说说你的看法。听说你在现场有些不一样的发现？"

　　苏锦雯从容起身，步履平稳地走到会议室前方。她没有急于看向图纸，而是先将几个密封的证物袋放在桌上 - 其中一个装着深蓝色棉线，另一个装着透明碎屑。

　　"我的结论，与军统同僚略有不同。"她声音清冷，却字字清晰，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首先，关于熟人作案或骗开门的推断。门锁确实无破坏，但门口地垫上的泥渍分布特殊，边缘模糊，说明访客曾在门口短暂停留、犹豫或观察。这未必就是熟人作案，更可能是凶手伪装成查电表、送信等日常工作人员，这类身份反而更容易让独居且心有不安的死者放松警惕。"

　　"这些都是猜测吧？"一位资历颇深的老刑警忍不住插话，"苏顾问，破案讲究的是真凭实据。"

　　"当然有证据。"苏锦雯不慌不忙地拿起证物袋，"这是在阳台门附近发现的特殊材质碎屑，初步判断并非室内物品。还有这个，"她又举起另一个袋子，"在书架暗格缝隙提取到的深蓝色工装纤维，质地粗糙，常见于码头工人、力夫等职业。结合书架被刻意检查的痕迹，我认为凶手的目标非常明确 - 他在寻找某样藏在书架暗格里的东西。杀人，可能只是为了灭口，或是在寻找过程中发生了意外冲突。"

　　会议室里顿时响起一阵压抑的议论声。李涯的副官皱紧眉头，立即反驳："苏顾问，仅凭一根棉线和一点碎屑就推翻仇杀定论，是否过于武断？凶手的精准手法本身就说明这是专业杀手所为！"

　　苏锦雯没有直接反驳，而是将目光投向李涯，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回避的力量："李队长，您在现场也注意到了书架的异常。请问，一个纯粹被仇恨驱使、意图清算的复仇者，会在杀人后如此镇定且有目的地搜索特定物品吗？"

　　这一问，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李涯身上。他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面，沉吟良久。在陈明生意味深长的注视下，他带着笑意终于开口："苏顾问的观察，确实有其道理。复仇的激情与搜索时的冷静，确实不太可能同时出现在一个简单的复仇者身上。"

　　这个表态让会议室的气氛变得更加微妙。几位军统人员面露诧异，而警局这边则有人暗暗点头。

　　陈明生适时接过话头，语气沉稳有力："既然如此，下一步就分两条线并行调查。一条按照仇杀方向，继续深入排查范金山的社会关系，特别是日伪时期的恩怨。另一条..."他特意看向苏锦雯，目光中带着明确的肯定，"就按照锦雯的侧写方向，重点排查近期与范金山有过接触且符合深蓝色工装特征的人员，同时必须查清范金山手里到底藏着什么，值得让人如此大动干戈。"

　　这个安排既采纳了军统的意见，又给了苏锦雯充分地发挥空间。李涯微微蹙眉，但见陈明生态度明确，便也不再表示反对。

　　"心理侧写？"后排有年轻警员小声嘀咕，"这玩意儿听着有点玄乎..."

　　陈明生轻轻敲了敲桌子，声音不大却极具威严："现代刑侦技术，总要有人先行先试。锦雯在苏格兰场受过最专业的训练，她的判断值得我们重视。况且，"他环视全场，语气渐重，"现在是非常时期，任何可能的破案方向都不能放过。"

　　会议在微妙的氛围中告一段落。众人陆续离开时，李涯特意走到正在收拾笔记的苏锦雯身边，压低声音："心理侧写，很大胆的思路。"

　　"只要逻辑自洽就好。"苏锦雯头也不抬，平静地回应。

　　陈明生站在门口，目送着二人的互动，眼中闪过一丝深思。他缓步走近，语气温和却带着分量："锦雯今天的分析很有见地。李队长，希望你们接下来能好好配合。"这话既是对苏锦雯的肯定，也是对李涯的提醒。

　　待李涯离开后，陈明生又对苏锦雯嘱咐道："后续调查要格外谨慎，有什么需要直接跟我说。"这个表态，明确传递出他对苏锦雯的支持。

　　在这场不见硝烟的交锋中，陈明生以其老练的政治智慧，既维护了警局的权威，又为苏锦雯争取了施展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