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星劫》午下箫

2、新生

　　还不等周良这个爱猫人士升起任何蹲下撸猫的心思，他就一脸难以置信地愣住了。
　　无他，因为他发现大脑自动翻译了刚刚两只小猫的对话：
　　“小宝，先不要动，我看他不一定是坏人。”
　　“哥哥！不能轻易相信人类，我们还是快跑吧！”

　　并非上一世在家和小猫咪互动时妄图揣测对方心里的那种“理解”，而是真真正正能“听懂”对方的话！
　　死而复生的怪异感还没有消失，这具“新”身体的痛感也绵延不断，一切都提示着周良——世界变了！
　　难道正因为他的原身是赤狐，所以他也通晓了兽类的语言？
　　一丝劫后余生的喜悦席卷了他的身心，他努力压住上扬的嘴角，又看向两个小家伙。

　　大概是看他神神叨叨了许久，猫哥哥也不能确定这个人该不该信了，他迟疑地对小妹喵道：“这人怎么看着不太正常？”

　　任谁遇到这种事情都不会太正常吧！
　　更何况他上辈子还是个勤勤恳恳的马戏团演员，一步步爬到团长的位置，靠的都是对动物的爱和理解。但无论再设身处地的“关心”，都不能跨越语言的鸿沟，无法沟通的理解就像建在泡沫上的建筑，经不起细看也不实用。
　　但这一次，他突然觉得，可以把“上辈子”的事业发扬光大了——
　　不开玩笑，这一次，他可是天选马戏团人。

　　周良在自己震如擂鼓的心跳声中，说出了他的第一句“喵”语：
　　“你们能听懂我说话吗？”

　　这次吃惊的变成两只小猫了，整整齐齐呆成了毛茸茸的可爱小手办。
　　周良抑制住手痒难耐的撸猫“瘾”，开始在口袋里翻找，一通乱掏之后还真找出了一小袋猫零食。
　　这身衣服虽然早已被血浸透，但是密封包装的猫粮却完好无损。
　　他松了口气，看起来这身衣服连带着自己习惯性揣在兜里的东西都一起“穿越”到这个世界线了。

　　顾不上想别的，周良条件反射般的蹲下，撕开包装倒出几个鸡肉块，“嘬嘬”几声，等着小猫来吃。
　　猫哥哥：......
　　猫妹妹：“这人真不对劲吧？一会像人一会不像人的。”

　　看两只猫无动于衷，他一拍脑袋，害，忘了自己会说话了，“不好意思小猫咪，刚学会你们的语言，不太习惯，快进屋坐，外面不安全！”
　　说着走进小房间，等两只小猫将信将疑地跟进来，又把垃圾桶拽回原来的位置，重新掩上铁门。

　　十分钟后，猫妹妹津津有味地啃起了美味的零食，哥哥则在一旁和周良拉家常。
　　兄妹俩是这座城市里万千流浪猫中的两员，母亲在他们几个月的时候就被人抓走了，自此他们只能相依为命，也就是从那时起，妹妹便不再相信人类，仇视着这种复杂又庞大的生物。
　　但哥哥考虑得更多，为了保证两猫吃饱饭，他从小便到处翻垃圾桶捡剩饭，时间一长也遇到过一些好心人，愿意送他一顿饱餐。他知道有些人家里有养尊处优的小猫，不用为一日三餐发愁，也不用餐风露宿，他不是没想过带妹妹投奔人类，但是他能相信谁呢？他也不知道。
　　他遇到人类时总是在试探，有时乖乖地卖萌就能换到一顿饭，但有时也会有人对他拳打脚踢，所以他不敢跟任何人回家，也看不透人类或友善或冷漠的施舍背后到底是怎样的目的。因此便一直在街边流浪，也勉强度过了几年的时光。
　　直到今天，他遇见了一个会说他们语言的怪人。怪人偶尔也会像外面那些人一样对他们“嘬嘬嘬”，但大多数时间，则像同类一样与他沟通。
　　最关键的是，他很强大，还有吃的，假如他愿意收留自己和妹妹，也许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周良不知道小猫已经把自己当成了长期饭票，还沉浸在对流浪猫的同情中，甚至因为能交流，还不同于以往多了一丝同病相怜的感慨。
　　“那你们叫什么名字？”他又问道，总不能一直小猫小猫地喊吧。
　　“我们...没有名字。”猫哥哥小心翼翼地回答，这份谨慎比刚才带有更加明显的讨好意味，一旁猫妹妹本来吃饱了饭安静地舔爪子洗脸，闻言诧异地看向哥哥，一脸欲言又止，好像想说话又怕被周良听了去。

　　周良感觉好笑，但心头还是发起酸来，他上一世也是孤儿，被遗弃的时候也连名字都没有，还是收养他的马戏团上一任团长给他起了名字，教他立身的本领和做人的道理，亦师亦父。
　　这小猫还真是跟他有缘分，既然如此，收养了他二“位”也不错。
　　“那你们想跟着我吗？我可以带你们吃饱饭，但是你们也需要付出劳动。”说完没在意哥哥掩饰不住的激动和妹妹警惕的目光，继续道，“还有，你们想要名字吗？”

　　这下，连妹妹也有些动摇了，她想问劳动具体是什么劳动，想让哥哥再考察一下这个人免得再挨打，但是这个人要给他们名字！
　　有名有姓就意味着有家，即使在流浪猫里，有大猫罩着的小猫也都是有名字的。
　　所以她迟疑了。

　　“那以后，哥哥就叫周开心，妹妹就叫周平安吧！哦对了，我叫周良。”
　　说完他还扯出了一个明媚的笑容，脸颊上挂着两个小酒窝，虽然穿着一身破破烂烂又沾满了血的衣服，但他感觉如获新生，身心舒畅，浑身的钝痛仿佛都消失了。
　　周开心不仅体面地吃了顿饱饭，还获得了一个类似“家”的东西。
　　他走过去拿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周良的裤脚，声音都不自觉地夹起来：“周大哥，那我们需要帮你做什么呢？”

　　周良坐在小板凳上撸着开心的毛脑袋，感觉浑身的疲乏再次一扫而空，他坏坏地笑着：“你们会表演节目吗？”
　　本以为需要做体力活的周开心和周平安：“？”

　　不过当他们今后真正开始跟周良学习表演和彩排节目的时候，就会发现这和体力劳动可能也别无二致——都一样累猫。
　　但今天，由于时间紧迫，他们只需要进行简单的排练。

　　开心老老实实地答道：“我们只会表演翻垃圾桶找食物，是吧小宝...平安？”
　　“我们还会逃跑，东躲西藏和上蹿下跳。”平安认真地说。
　　“这些倒也不必补充。”周良扶额，“我来简单教你们几招，应付一下明天应该没问题。”

　　周良先处理了身上的伤口，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可能由于穿越的缘故，他身上并没有什么致命的大伤口，都是些擦伤，因此只觉得疲乏，倒还不至于非常虚弱。
　　他打起精神，简单教了两猫几个诸如拜年、招财的动作，又指导他们练习一边往前走一边依次从对方身上越过。
　　开心和平安本身就是长毛猫，微微卷曲的毛发掩盖住了他们瘦小的身形，看起来像是个“虚胖”的毛球。两只猫认真地学习周良说的动作，时不时“喵喵”地交谈一番，萌得他心都要融化了。

　　“这些基本就是人类喜欢的吉祥如意的动作，再加上后面的小节目，明天摆摊应该不成问题。”他自言自语地总结道。
　　“摆摊是什么？”平安疑惑。
　　“是我们做大做强的第一步，等我把你们捧成当红演员，大家就都不愁吃喝啦！”周良像个望子成龙的老父亲，欣慰地看着两个好大儿，“今天先到这里，早点睡觉。”

　　说完确认了猫确实不需要夜晚开灯之后，他便关上灯摊在沙发上。
　　疲倦像潮水一般席卷而来，没多久就睡着了，梦里他仿佛回到了那个小狐狸生前的家里，客厅亮着暖黄的灯光，爸爸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妈妈在一旁浇花，闲聊着过几年幼子才能修成人形，同阿爸阿妈一起出门游历......

　　两只小猫看老大这就睡了，嘀嘀咕咕一阵然后也窝在一起休息，像一大团黑色的毛线球。
　　这是周开心几年来睡得最安稳的一觉。

　　清晨的阳光透过铁皮门的缝隙洒进来，照亮了不算大的小屋，尘埃漂浮在光线中，证明着房间中岁月的流逝。

　　周良醒来伸手摸了摸，枕头上是湿的。
　　他知道自己做了整夜的梦，却只依稀记得一些和现实相关的内容，仿佛对于现在这个世界的认识突然加深了，而这些认识好似与生俱来一般存在于脑海中，即使他今天才知道。
　　他消化着这种奇异的感受，拎着后颈皮强制开机了两只小猫，在一片嘤嘤声中宣布昨天的猫粮是他身上最后一包，今天不努力就没有饭吃。
　　没想到生活的考验这么快就到来了，这和周开心之前想象的家猫生活好像不太一样。
　　可谁让他已经上了贼船，只能先相信，然后再相信，他恨恨地想，你最好有本事赚来三张嘴的饭钱。

　　周良抱着一个旧纸箱，循着原主的记忆来到城市里最热闹的街区公园，在路边支起一个小摊。
　　摊位上只有几样东西：一个纸箱，里面端坐着两只小黑猫，旁边立着一块纸板，上书“猫猫卖艺”几个字，一个小碗，里面预先放着两枚硬币，示意大家投币。
　　两个芝麻团子一个面无表情，一个凶态毕露，吸引了许多路过的市民，大多觉得猫咪表演实在不多见。
　　有人驻足观看时，周良便会指挥两小只表演昨晚学的节目，引得路人抚掌大笑，不少人在小碗里放了钱。
　　周开心渐渐学会在得了赏之后主动作揖，他大概理解了这是回答人们“善意”的动作，在众多第一次后又头一次产生了对“人这个物种”的好奇，周平安则感受到了来自人类的善意，这让她垮着的小脸逐渐挂不住，露出凶巴巴背后的茫然无措。

　　太阳逐渐西沉，给街边的花草树木镀上一层温暖的金光，拉长的影子好像大自然拖长的尾巴。
　　房屋里逐渐亮起一盏盏灯，人们步履匆匆地下班回家，空气里不时飘来饭菜的香味。
　　周平安的肚子“咕噜”叫了一声。
　　“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准备回家吧，路上买点好吃的。”周良捡起碗里的钱数了数，辛苦一整天，刚刚好够他们仨吃一天的饭。
　　他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还没吃过一点东西，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好在晚上已经有了安稳的住所，不用发愁睡觉的地方。

　　周良收拾完箱子，带着两只娃去了最近的集市，买了香喷喷的煎饼果子和几块小鱼干，为防止惹是生非，也没继续闲逛就直奔铁皮小屋。
　　一路上，周开心盯着周良手里的袋子出神，哈喇子险些拖到地上，那袋小鱼干就像挂在毛驴前面的胡萝卜，吊着他走了一路。

　　可他最终也没吃上小鱼干——
　　等周良拎着袋子抱着纸箱拐上昨晚的那条窄巷，巷子里已经站着一行人，他们都穿着制服，除了为首的两人。
　　那两人一个长相斯文，戴着金丝眼镜，眯着两只眼睛，看起来和善可亲，另一个站在他前方，孔武有力十分魁梧，留着浓密的大胡子，却一脸凶相。
　　前面这人正是“清道夫”大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