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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13 ...

  •   萧蝉走在一边,从雾蒙蒙的泥巴地走出来,终于走到鹅卵石铺的干净地面,他用鞋底蹭着鹅卵石,试图把鞋底的泥巴刮干净。

      朔雀关注着萧蝉的动作,一路看他摇着身体,把鞋底的泥巴全填进鹅卵石的缝隙里,朔雀胸口气息不顺,但念在萧蝉是客人,朔雀没反驳什么。

      萧蝉蹭了一会儿,觉得蹭得差不多了,把脚底踩在鹅卵石上,重重地踏了几下,以确保鞋底的泥泞被清理干净。

      朔雀感到脸上喷溅着什么东西,眼睛里像落进灰尘,刺得睁不开,他停下脚步,站在原地,深呼吸,再深吐气,三秒后,睁开眼,看见萧蝉杵在那里,扭头看他。

      萧蝉扭头看了一眼鹅卵石路,又看了一眼朔雀的表情,忽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

      惭愧惭愧……

      在岩原区的岩石地上跑惯了,鞋底粘了脏东西,就会用这种方法在岩石棱角处剐蹭。

      但这种方式,在波伦区就行不通。

      萧蝉当即悔过:“我不是故意的。”

      朔雀克制着情绪,依然用慢条斯理的口吻安慰:“没关系,你是我们的客人,不懂这些是无妨的。”

      萧蝉趔到旁边的草坪:“对不起,那我走这边。”

      朔雀的心脏又跳到嗓子眼。

      那草坪是精心修剪过的,只供观赏,不供嬉戏。

      朔雀屏息凝神,酝酿着礼貌的骂人话语。

      “对不起。”萧蝉一踢腿,把鞋子褪下去,露出两只光脚丫,赤裸裸地站在草里。

      朔雀往后摔了半步,然后像蜡像一样静止。

      “对不起。”萧蝉又跳回鹅卵石,落地的时候,惨痛地“嗷”了一声。

      朔雀很克制地面带微笑,安慰道:“没事。”

      萧蝉把鞋靠近脚,又移开,动作反复了几次,不知道这双鞋该不该穿,抬起脚底时,脚底压满了椭圆形的深坑。

      最后,他被朔雀用手拽住胳膊,强行拉走了。

      回到宫殿,萧蝉被仆人请到鱼疗池,整个人剥光了跳进去,浑身围绕着黑色的星子鱼,鱼嘴对着他的皮肤一通啃咬,杀伤力为零,但麻嗖嗖的感觉让萧蝉好几次都想从鱼疗池里跳出去。

      救命——

      泡澡的地方叫沐堂,男仆负责服侍萧蝉,把泡澡称作水浴。

      萧蝉被男仆用手摁着,擦洗了肩膀和后背。

      “水温可以吗?”男仆温和地问,语调柔声柔气。

      “可以,但这鱼太痒了。”萧蝉白皙的皮肤上很快出现红色的小坨坨,是被鱼啃咬过后留下的痕迹。

      “这鱼是去死皮的,你今天在鹅卵石上蹭鞋底的泥,我们首长全看在眼里,特意嘱咐让你鱼疗,鱼疗的好处是不用你动手,就泡在池子里享受半个小时,泥巴也好,死皮也好,都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男仆说着,把白色的手帕拧干净,擦着萧蝉的肩颈,“那我给你擦干,你去岸上坐一会儿,我们给你换没有星子鱼的水,这样你就不会觉得痒了。”

      萧蝉拦住男仆滑向前胸的手:“我自己擦就行。”

      “好的,那我在一旁等候,这水是恒温的,你也可以再泡一会儿,其实首长对你真的算宽待了,你以后不要随便踩草坪,也不要在鹅卵石上蹭鞋底了,这些是明令禁止的。”男仆多说了几句,目光真挚,言辞也极其恳切。

      萧蝉点头道:“知道了。”

      男仆:“有不懂的地方,尽管问我,你不是波伦人,对波伦区的公共守则不清楚,和首长在一起的时候,不要粗鲁地乱来一气,时间长了,首长待你就未必像现在这么好了。”

      萧蝉:“嗯。”

      男仆在岸边站起来,看了萧蝉最后一眼,眼底压抑着什么,离开后,坐在岸边的凳子上,转头看窗外的薰衣草花田。

      萧蝉把手帕拧干,擦干净身上的水,踩着水底的梯子,从池底走出来。

      男仆坐在岸边,僵硬地拧了一下头,避开萧蝉的身体。

      萧蝉披上浴袍,从木墙镂空的圆形走出去,鼻尖围绕着薰衣草的芳香,目之所及,是一大片紫色的薰衣草花海,密集地拥簇在一起。

      萧蝉忍不住走近几步,想要抬脚踩进去。

      一声惊讶的音调飘过来,沉沉的:“萧蝉?”

      萧蝉看见朔雀裹着浴袍,从侧边的小路走过来,身后跟着一个男仆,手里端着一盘干净的衣物。

      朔雀:“我去泡了温泉,你在这边做鱼疗,感觉还可以吧?”

      萧蝉的注意力放在朔雀的嘴巴上,很奇怪,朔雀的嘴巴和薰衣草是一个颜色,浅一点,泛着淡淡的紫红色,下唇不薄不厚,中间的唇沟浅浅折下去,唇边栗色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铜光,走到暗处时,皮肤的颜色黯淡下去,唯独凸显了浅紫色的嘴唇,以及那双棕色的眼睛。

      朔雀低了一下头,又看向一旁的薰衣草花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萧蝉的注意力跑了铆,这是第一次。

      萧蝉明目张胆地看着他,眼神定在他的嘴唇上,目光涣散,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

      朔雀越想琢磨,越觉得自己不该胡思乱想,即使胡思乱想了,也捉摸不透。

      捉摸不透,是最要命的。

      萧蝉看起来年纪轻,做事没大没小,聊天也得惯着,由着他喜欢的话题,不然就会像现在这样,一动不动的,还默不作声。

      终于,朔雀截断自己想琢磨的心思,打了个马虎眼,换了个话题,问萧蝉:“你们岩原区种花吗?”

      萧蝉眼睛眨了一下,像从梦里边刚惊醒。

      萧蝉:“岩原区的花,开在岩洞里,是石英和水晶,其他物质的结晶颗粒组成的,倒吊在岩洞里。”

      朔雀依旧望向薰衣草花田,像在回应薰衣草:“想想就很壮观,神秘绮丽。”

      萧蝉心想:“壮观?那东西尖角的,砸下来,能把人脑壳顶戳个窟窿,当场血崩而死。”

      朔雀的眼神从薰衣草花田移回来,打量了一眼萧蝉的浴袍:“你做完鱼疗就回殿内去吧。”

      萧蝉反手勾出一根食指,从肩头倒指着沐堂里边:“还没结束,要换了清水,再泡一会儿。”

      朔雀若有所思地回仰着头,把嘴巴拢成“O”形,“那我先回去了。”

      朔雀身后的男仆提醒:“首领,你还要去沐堂焚香,你刚特意嘱托过我,让我不要忘记。”

      朔雀点了点头,“那我还是去一下吧。”转而对萧蝉委婉地说,“希望不要打扰到你。”

      萧蝉被没来由的礼貌问懵了,“当然不会。”

      朔雀:“那就好。”

      沐堂的鱼疗池换了清水,萧蝉再进去时,眼见池底清澈见底,能看见黄色斑纹的大理石,萧蝉头皮麻了一下。

      这水是清了点。

      朔雀走到一旁的兰台上,在一块圆形的蒲垫上盘坐着,旁边的青绿色瓷器里飘出一缕白色的烟。

      朔雀闭上眼睛,两手各放在一边膝盖,开始打坐。

      萧蝉褪去浴袍,泡进清澈见底的水池里,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朔雀的兰台像个跳水台一样,悬在半空,向下俯瞰时,对水池里的景物一览无余。

      萧蝉侧身靠在池边,抬头望去,萧蝉坐在斜上方咫尺的距离,闭眼打坐。

      萧蝉泡在水里,懒洋洋的,水汽氲湿他的脸,他也把眼睛闭起来,享受着水浴的舒适。

      朔雀闻着鼠草香,总觉得今天的香没放够,燃着燃着,就断了气味,他睁开眼,向下看去,原来瓷炉里的香只燃了十分之一不到。

      朔雀耳根子一烫,闭上眼睛,心再也静不了了。

      香燃尽,朔雀早就心神纷乱,起了身,从兰台上下去,见萧蝉靠在水池的墙壁上打盹。

      服侍萧蝉的男仆坐在凳子上,望着沐堂外的薰衣草花田发呆。

      朔雀拍了一下男仆的肩膀,用眼神瞥了一下水池的方位。

      男仆点了点头:“再过一刻钟,时间就差不多了,我会去喊他的。”

      朔雀望了一眼萧蝉的背,两片蝴蝶骨微微凸起,纤细的手臂上肌肉量很少,要不是足量的骨架撑着,萧蝉皮包骨的样子,指定像个可怜的小鸡仔。

      朔雀没敢在那副背影上停留太久,望了一眼,就离开了,然而思绪还牵绊在这里,总觉得萧蝉会在水池里泡一晚上,服侍萧蝉的男仆,指定是个忘事的。

      萧蝉听见朔雀的脚步声离开,扭头看了一眼。

      男仆坐在凳子上,发出一声感叹:“你没睡着啊?”

      萧蝉侧着脸,望着朔雀离去的背影,直到被门挡住。

      朔雀走后,沐堂里的氛围好像变得冷清了,就连水池里的温度也降了,萧蝉的心情一下子急躁起来,把放在岸边的浴巾展开,沿着腰一裹,从水池里出来。

      男仆从凳子上站起来,顺口道:“你的衣服在门口的柜子里,洗完了,正在烘干。”

      萧蝉走到门口,拉开木柜的门,门上嵌着一块玻璃,门把手是金雕的,雕成藤蔓的纹路,里边的衣服半干,萧蝉用指尖捏了捏,迫切想要离开的期望落空了。

      男仆:“右边柜子有干的衣服。”

      萧蝉看了男仆一眼,每一个动作都迟钝了许多,脑子里还在想别的事。
      比如朔雀走的时候为什么没叫他。
      刚才朔雀在兰台上焚香的时候,有没有低头看他。

      萧蝉迟钝地走到另一边柜子,打开柜门,从里边取出一件奶白色的半边袖。

      男仆走过去,一边在衣柜里挑拣,一边说:“那件是穿在外边的,这里有贴身穿的里衣,银色绸子的,泛点金色,这个贴身穿,那件半袖套在外边。”

      萧蝉很快把衣服穿好,从沐堂离去。

      男仆关上两边柜子的门,随萧蝉出去,萧蝉走得很快,男仆快步跟着,体力不及萧蝉,说话气喘吁吁:“你要回宫殿吗?”

      萧蝉:“嗯。”

      男仆:“宫殿在右手边。”

      萧蝉停在岔路口,两边的灌木丛被挂在树干上的黄色灯照着,夜幕笼罩下,显得幽静。
      左边的亭子里,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双手扒在栏杆上,抬头望天上的星星。

      萧蝉转到左边,加快了脚步。

      男仆:“欸,你走错了,宫殿在右边……”

      萧蝉把男仆的声音甩在身后,绕过羊肠小径,走到一座白木制的亭子里。

      朔雀穿一身黑色长袍,身后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他以为是仆人过来送东西,结果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白皙的脸,一头黑色的波浪,齐到肩头。

      朔雀:“这么晚了,你不回去休息?”

      萧蝉心底隐着淡淡的尴尬。

      方才对朔雀,可算是坦诚相见了。

      怎么朔雀的表情波澜不惊的……

      他是见过很多男人洗澡的模样吗?

      萧蝉抬头看天上密密麻麻的星星,“这么晚了,你在看什么?”

      朔雀:“我在看明天的天气。”

      萧蝉:“从天空能看出明天的天气?”

      朔雀:“你看那颗发着金色光的星星,它会在一天时间里朝东边的天空移动一百公里,从我这个方向看,刚好是15度的夹角,而它的周围,遍布着其他密集的星群,如果被侧面的星群遮住,证明明天的天气会出现乌云。”

      萧蝉朝前走了几步,在更靠近亭子边缘的位置停下来,两只手撑在木栏杆上,仰头看天空。

      “哪颗?”

      “那颗。”朔雀用手指着天空正中央一颗芝麻大小的星星,比其他星星的亮度大一点。

      “像鱼的眼睛。”萧蝉用手指在半空勾勒着星群的形状。

      “你从哪里看出来的?”朔雀有些诧异。

      “周围的星星,亮度高一点的,连起来看,就像一条鲤鱼,你说的那颗金色的星星,刚好在鱼眼的位置,周围散着一圈其他颜色的星星,向后拖去,是鱼的肚子,鱼的尾巴,小开扇。”萧蝉描述着,把手圈起来,放在眼睛上,从左边眼睛换到右边眼睛。

      朔雀:“你还看出什么了?”

      萧蝉:“左右眼看到的不一样,左眼看到鱼尾的方向朝右,右眼看到的鱼尾的方向朝左。”

      朔雀的神情凝滞着。

      没人会这么看星星,只有萧蝉这么看,左右眼看到的方向不一样,萧蝉是怎么领悟到这点的。

      整个波伦区,只有从宫殿的方向看出去的天空才是这幅图景,只有在观星阁的位置,才能用左右眼轮换的方式看出星群的方向不一致。

      这是波伦区的一个秘密。

      萧蝉的后半辈子,怕是只能留在波伦区了,他知道得够多了。

      朔雀:“左右眼视觉出现偏差,当左右眼的图像重合时,你知道你能看到什么吗?”

      萧蝉:“看到什么?”

      朔雀:“看到天空朝你坠落。”

      萧蝉迅速把手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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