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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14 ...

  •   空坠落,是会把波伦区毁灭吗?

      萧蝉在心底反复想,觉得自己可能无意间发现了什么秘密。

      朔雀挑起一边眉毛,“你怕了?”

      萧蝉的目光垂下去,又看见亭子下方是万丈深渊,一眼望不到的谷底,灰蒙蒙的一片,半山腰漂浮着白色的云雾。

      萧蝉耸了一下后背,向后退了几步,露出比刚才更慌张的神色。

      朔雀:“你如果害怕,就回去吧,没人想让天空坠落。”

      萧蝉用渴求的眼神看着朔雀:“那我不能待在这里吗?”

      朔雀忍不住大笑:“你想待就待,没人阻拦你。”

      萧蝉转过身,坐在长凳上,把暮色隔在身后。

      夜间的风像动物尾巴,轻轻扫过萧蝉的脸,荡漾着不安。

      萧蝉:“我听父辈讲过,波伦区有一种可以制造分身的机器,可以把一个人投射到两个地方。”

      朔雀的语气轻得像一阵风:“那是天空,不是机器。”

      萧蝉凸起的眉骨挡住星光,掩盖着眼睛里的怀疑。

      朔雀:“如果真有那种机器,我会让工匠们造出来的,明天开会的时候,我会问问他们,知不知道这种机器。”

      萧蝉:“如果能造出来就好了。”

      朔雀轻笑,“我觉得我们不可能造出一个天空。”

      萧蝉纠结了一会儿,不知道该不该问,问了波伦区的秘密,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吗?

      朔雀会处置他吗?

      萧蝉越想越急切,想知道的东西就在眼前,错过这次机会,可能没下次了。

      “朔雀,天空坠落是什么?”

      萧蝉仰头,目光坚定地看向朔雀。

      这次非问出来不可。

      朔雀的身影定格在那里,徐徐转身,向下倾倒,脸贴下去,在萧蝉猝不及防的时候,给了萧蝉一个深深的吻。

      嘴唇麻木着。

      萧蝉形容不来这种感觉。

      他第一次被别人吻。

      朔雀吻完,脸部向后撤开一定距离,那双棕色的眼睛盯着萧蝉的脸,饱含深情地望着他。

      朔雀以为这样就完事了吗?萧蝉是要非问出来不可的,哪怕被吻了,萧蝉还是要问。

      “天空坠落是什么……”

      朔雀又贴下来,这次,给了萧蝉一个绵延不绝,要让萧蝉彻底闭嘴的吻。

      萧蝉在离朔雀的脸很近的时候,看到朔雀的两只眼睛几乎合在一起。

      “……当左右眼的图像重合时,你知道你能看到什么吗?”

      “看到什么?”

      “看到天空朝你坠落。”

      当萧蝉的唇瓣被朔雀含住的时候,萧蝉迟钝地明白过来“天空坠落”的意思。

      是上天垂怜你的意思。

      在波伦区,朔雀就是“天空”,他执掌着这片土地。

      悠长的吻结束后,萧蝉原本的认知变得模糊起来,“天空坠落”变成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朔雀永远不告诉他,什么叫“天空”,什么是“坠落”。

      萧蝉想到以后每一次,他这么问朔雀的时候,都会被毫无防备地吻上来。

      才真是可怕。

      朔雀的手被袖口遮住一半,他触及萧蝉的腰间,停留在肋骨间的位置。

      朔雀:“你受过伤?”

      萧蝉的神智恍惚了一瞬,“你刚才……看到了?”

      朔雀:“嗯。”

      萧蝉:“在水池里?”

      朔雀:“嗯。”

      萧蝉:“那你……都看见了?”

      朔雀的表情很认真:“都看见了,特别是你腰间的疤痕,和你的样子很不相配。”

      重点不应该是都看见了吗?

      萧蝉的脸红了一下,像一口气吃了几公斤水果,糖分过多,让面部的毛细血管全都扩张开。

      朔雀严肃地问:“你看起来衣食无忧的,腰间怎么会有那么一道难看的疤痕?”

      什么看起来衣食无忧,岩原区的孩子都长这个样子罢了。

      萧蝉家穷得只能吃虫子,朔雀怎么会联想到衣食无忧。

      “用刀割的……”萧蝉一提及这个话题,鼻子就会发热,他不想在这里流眼泪和鼻涕,“时间长了,早忘了,也可能是摔的,岩原区岩石很多,稍不留神就会被划伤。”

      朔雀惊愕又好奇,萧蝉的脸上藏不住任何事,朔雀能看出萧蝉对这段回忆感到悲伤,一度不想提及。

      朔雀:“我们现在算很亲密的朋友了,不是吗?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呢?”

      萧蝉:“那我刚才问你什么是‘天空坠落’,你不也一样没回答我吗?”

      萧蝉被刺激到了,原本在岩原区那段回忆是萧蝉最痛苦的伤痕,一触碰就会疼得死去活来,朔雀一遍遍追问,让萧蝉不得不龇牙咧嘴地露出保护色。

      朔雀:“‘天空坠落’,群星不复存在,这里会沦为火山爆发和暴雨侵袭的地方,所有一切将被摧毁,我也会消亡。”

      萧蝉:“那两只眼睛的视角重合,是怎么做到的,你说当左右眼的图像重合,能看到‘天空坠落’……”

      朔雀向下俯着身体,以居高临下的姿态,贴近在萧蝉眼前最近的距离,目光不受控制地流露出一丝威逼和惊惧:“正常人不会做到的,除非你大脑紊乱了,被人下了药,在迷幻状态才能看到左右眼重合的情况,到那时,波伦区就乱了,没有了正常人,家园会被破坏,四季也会失序,恶魔会占领这里,把绿洲变成一片荒芜。”

      萧蝉听到真相后,受到了安慰,反过来以真相自居,捏住了朔雀的把柄:“你也有害怕的东西,你怕被别人下药。”

      朔雀:“不会有人给我下药的,下药的是恶魔,恶魔的家园生长的都是毒草,他们很容易炼制毒药。”

      萧蝉:“恶魔是谁,其他区的人?”

      朔雀微微点了一下头,目光定格在萧蝉脸上。

      萧蝉身体不由得颤抖:“你是说岩原区的人?”

      朔雀沉静的脸上显出坚毅的神色,“岩原区寸草不生,他们在我们眼里,就是恶魔。”

      萧蝉:“那我在你眼里也是恶魔?”

      朔雀看到萧蝉那张人畜无害的脸时,会觉得萧蝉像一只可爱的尤物,惹人怜爱。

      朔雀禁不住用手掌抚摸萧蝉的头,掌心压在萧蝉蓬松的卷发上:“你是波伦区的人,从今往后,永远都是。”

      萧蝉突然觉得自己和岩原区断了联系,曾经生活的岩原区,突然像陌生的邻居一样,他许久没回去了,不再生吃虫子的尸体,不再为水和食物奔波劳累。

      他现在有吃不完的点心和水果,还有小麦和水稻。

      岩原区的整肃、竞争、攀比,都在离他远去。

      朔雀像怜惜一个孩子般,将手掌拓在萧蝉的头顶,大拇指放在萧蝉额头的位置,轻轻摩挲:“从明天去,你要去看管监狱了,这意味着,你在履行监狱长的职责,如果你去了,就要永远留在波伦区,为波伦区效忠,出了波伦区的边界,你手无寸铁,在翻越沙漠时,会被狮子和大象杀死。”

      萧蝉心潮澎湃,以后,他将远离那些伤害他的人,他腰间的疤痕,就是对岩原区做的最后道别。

      他会在波伦区安稳地生活一辈子。

      朔雀留在观星台一整晚,观星台坐落在半壁悬崖顶,形状像半开的蚌壳。

      萧蝉回到寝殿,休息了一整晚,做了个梦,在梦里梦到蚌壳张开嘴,用舌头送出一颗珍珠。

      早上天色亮时,萧蝉听见外边响起滚雷声,从远处的天滚过来,在头顶炸开,狂风从窗外吹进来,把窗扇吹得呼呼作响,支撑窗扇的木支架吱呀作响,像要被狂风折断。

      萧蝉两只手垫在后脑勺下,静止着身躯,望着宫殿顶上的图案。

      没有开头和结尾,一圈连着一圈,无论从哪张图开始解读,都能构成一个故事。

      架起篝火的老人,把竹竿折成冠戴在头上,森林里走出人拥戴他,向他膜拜……

      男仆端了衣服进来:“今天是你去监狱所入职的日子,这件衣服是按照你的身材订制的,你试试合不合身。”

      萧蝉疑惑:“按我的身材订制,你们什么时候量的,我怎么没印象?”

      男仆:“你昨天在鱼疗池养生的时候,那些鱼苗嘬你身上的死皮,其实是紧贴你的身体的,我们按照鱼苗脑子里反馈的信息,为你等比例制作了这件工作服。”

      萧蝉从床上坐起来:“鱼的脑子?能反馈信息?”

      男仆见萧蝉这么惊讶,更是感到惊讶,“所有动物的大脑都能反馈信息,不是只有我们的,那些飞禽走兽,小到蚂蚁,大到狮虎,都有自己的脑波,是可以相互接收的。”

      男仆说完,疑惑地打量着萧蝉。

      “你一点都接收不到?”

      萧蝉挠了挠自己的脑子,又扯开两只耳朵,仔细听着空气中的声音。

      只能听见后山上的鹧鸪叫了几声。

      “咕——”

      声音响彻在整片树林里,不断回荡。

      萧蝉:“我听见鸟叫,算吗?”

      男仆:“那鸟说什么了?”

      萧蝉:“它‘咕’了一声。”

      男仆:“它在叫孩子。”

      萧蝉头皮发麻,突然联想到这些天朔雀的表情。

      朔雀和别人说话时,都会非常认真地注视他们的眼睛。

      萧蝉才明白,互相注视,是在用脑波交流。

      男仆一脸好奇:“你们什么都听不到,是怎么度过从小大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岁月的?不会觉得与世隔绝,隐蔽在一片寂寥无人的暗域里,被世界抛弃了吗?”

      萧蝉觉得能听到对方的脑波才恐怖。

      萧蝉:“那你们的脑子岂不是多种杂音混响,很吵?”

      男仆:“不会,我们只听我们想听到的,有些声音不想听到,它就在脑子里响着,我们也不会关注。”

      萧蝉实在不能理解,他从来没听到这么奇怪的功能,他从床上下来,走到男仆身边,接过衣服时,细细打量男仆的脸,年老色衰,眉头有几片老年斑,像酱油泼上去了。

      男仆的脑袋和普通人一样,也没有哪里长出天线,或者哪个地方凹下去一块。

      男仆留着短发,比寸头稍长一点,显得干净整洁,身上穿着红褐色的布衣,是碎布料拼剪在一起的,里里外外穿了很多,好像很厚,像个大棉袄。

      是不是衣服里藏了什么接收器。

      男仆的眼珠向上一瞅,盯着比自己高半个头的萧蝉:“快穿衣服,我们用马车把你送过去,赶在下雨之前,要是走晚了,估计就去不了了。”

      男仆的眼珠是棕色的,和朔雀的眼睛一样。

      棕色眼珠,或许是波伦人的标志,远看,眼珠的颜色并不明显,甚至发黑,近看,特别是在太阳光下,能清楚地看到瞳色是呈现棕褐色的。

      萧蝉拿着衣服,转过身,看了一眼狭窄的房间。

      男仆:“你就在这里换吧,宫殿是没有更衣室的,沐堂有,但离这里太远。”

      萧蝉很别扭,换衣服要脱光光,屋子只有五步的距离。

      年老的男仆站在身后,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换。

      男仆不作声,也没有出去的意思,像故意站在那里。

      萧蝉背对着男仆,忍着怪异的感觉,褪下身上的睡袍,把工作服换上。

      工作服是黑色的,和区卫的衣服一样,但上面绣着一些暗色的花骨朵,区卫的衣服上什么也没有,是纯黑。

      男仆等萧蝉换完衣服,带萧蝉到殿门口的马车旁,递过一个灰色的包袱。

      男仆:“这里边是日常用品,一人一个,不可更换,如果要换,得向后勤处申请,但一般不会审批,所以你千万不能把包袱丢了,如果丢了,没东西用,就得自己想办法。”

      萧蝉拿过包袱,软塌塌的,不是很重,他背到肩膀,从车辙凳上去,车轮移动位置,惊得马抬了抬蹄子。

      男仆用嫌弃的眼神看了一眼车帘子,总觉得帘子里坐着的是一个毛手毛脚、没多大用处的年轻人。“”

      萧蝉掀开帘子一边,朝外探了一眼,问男仆:“赶马的人没来吗?该不会是你吧?”

      男仆拍了一下马屁股,马转了个弯,朝鹅卵石路走去。

      男仆:“老马识途,你跟着它走就好了。”

      萧蝉有种被拐卖的感觉,马在鹅卵石路上走得飞快,车身也上下颠簸,鹅卵石路的尽头是一片浅草丛,连着远处的山脉,马蹄踏上草丛的一刻,开始不受控制,发足狂奔,在草坪上上蹿下跳,无比兴奋。

      萧蝉被甩进马车里,不断地弹撞着,像橡皮球一样,被上下左右不断反弹,车里响着“彭彭嗙嗙”的声音,一路从山脉底下响到山脉顶。

      天空电闪雷鸣,转瞬降下瓢泼大雨,马走在前面,哀声嘶鸣。

      风吹开马车帘子,雨点斜刮进来,细细地打到萧蝉脸上。

      萧蝉半眯着眼睛,从狂风嚯开的帘子一角,看见前边连片的金属架搭建的方形建筑,密集地排布,像挨在一起的集装箱。

      马的嘶鸣冲破这一方的天际,人群开始躁动起来,从建筑里传来各式各样的声音,有的尖锐,有的悠长,有的在狂放不羁地大笑,有的在悲痛地哀号。

      马蹄停下来,停在两座山脉相连的山窝,大雨滂沱,把马鬃浇得贴在马背上。

      萧蝉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听见狂风怒吼,也听见临近的监狱传出癫狂的痴笑声。

      他预估着监狱里那群犯人的癫狂状态,觉得自己可能不适合在这里任职。

      马又叫了一声,像在催促。

      萧蝉不情愿地掀开帘子,跳下马车,把包袱顶在头上。

      雨水像喷水枪一样把萧蝉浇得焦湿,萧蝉举着包袱,在雨中一转身,身上的雨水旋开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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