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溯之蓝》TN0729

2、惊蛰无声

　　摸底考试来的很快，考试刚结束的那几天，教室里弥漫着“几家欢喜几家愁”的微妙氛围，陈秋簌的同桌周雨，已经对着数学答案哀嚎了好几次，又抱着语文课本祈求文言文阅读能多拿几分。

　　陈秋簌表面平静，内心却也有些紧张，她在意成绩，为了证明自己，也为了达到父母的期望。

　　终于，在某个云层很厚的下午，年级组长抱着一沓厚厚的打印纸，贴在了教学楼一楼的公告栏上，那是全年级的排名总榜。

　　消息传得很快，下课铃刚响，人群便猛地扑向公告栏，陈秋簌被这股人潮裹挟着，身不由己地向前，她不太喜欢这种拥挤，鼻尖萦绕着各种洗发水和汗液混杂的气息，耳边是嗡嗡的议论声，惊叹声和懊恼声，显得更加吵闹。

　　她被人流推搡着，勉强靠近了那片贴着白纸黑字的墙壁。目光从上至下，艰难地搜寻着自己的名字，心跳得很快。

　　找到了。

　　年级第47名，班级第9名。

　　是一个符合她预期，甚至略好一点的位置，心中那块小小的石头落了地，一丝欣慰涌上心头，她轻轻吁了口气，准备挤出人群。

　　然而，就在视线准备撤离的瞬间，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了榜单最顶端那片区域，就这样被钉在了那里，或者更确切地说，是被一个名字钉住了。

　　年级第3名，周序言。

　　由很简单的词语组成的一个名字。“周”，是周全，是周期，“序言”又是开端，是引领，这个名字好听又好记，她瞬间就想到了名字的寓意。

　　周序言。

　　她在心里无声地念了一遍，舌尖抵住上颚又轻轻地放开，很好听，她甚至觉得，能取出这样名字的父母一定很有文化。

　　陈秋簌注意到，他来自隔壁四班。就是周雨和她提过的，有个很帅的体育委员的那个班。

　　所以，他不光成绩好，名字也好听。

　　一个显而易的推论在她脑海中自动完成，对于成绩优秀的人，她向来怀有一种天然的敬意，那是一种对她所能理解的努力与天赋的认可，而这个叫周序言的人，因为这个名字，在她这种敬意之上，又蒙上了一层极淡的，源于想象的好奇。

　　她默默地记下了这个名字，然后低下头，费力地从依旧喧闹的人群中挤了出来。

　　回到教室，周雨立刻扑过来，哭丧着脸说：“秋簌，我完了，我年级198名！我妈要是知道了非得宰了我不可！”

　　陈秋簌伸出手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背，心里却还想着那个名字。

　　“诶，对了，你去看排名总榜的时候看到没有？年级前三，有两个都在四班！真是怪物啊！”周雨很快从悲伤中切换到了八卦模式，“那个第三名，周序言，听说长得还挺帅的！”

　　陈秋簌的心轻轻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是吗？我没注意看。”

　　她撒谎了。这是她关于他的第一个秘密。

　　“我听四班我初中同学说的，”周雨压低声音，眼睛发光，“说他可不是那种死读书的书呆子，人好玩着呢，就是嘴有点贱，但人缘特好。”

　　“哦。”陈秋簌应了一声，低下头，假装整理桌上的书本，好玩？嘴贱？这和她想象中的“顶尖优等生”形象似乎有些出入，那个模糊的形象，好像被注入了一点更具体又生动的色彩。

　　真正见到周序言，是在成绩公布后的第三天。

　　那天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老师们临时被叫去开会，教室里的同学们都在小声地聊着天。陈秋簌正在解一道有点难度的物理题，眉头微蹙。

　　忽然，教室后门被“哐当”一声推开，声音不算小，打破了室内的安静，不少同学循声望去。

　　陈秋簌也下意识地抬起了头，然后，她就看到了他。

　　他并不是一个人来的，身边跟着两个同样高高瘦瘦的男生，看样子是来找他们班哪个同学的，他斜倚在门框上，午后的阳光恰好从他身后斜射过来，照在他身上，渡上了一层柔和的颜色，他身形挺拔，只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校服短袖。

　　他的脸很好看，不是那种阴柔俊美的好看，而是带着少年独有的清爽和锐利，眉毛浓黑，眼神明亮，鼻梁很高，嘴唇的线条薄而清晰，此刻正带着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看着教室里的某个方向。

　　“李浩！磨蹭什么呢？快点，球场占位子！”他的声音清朗，带着一点催促，语调是上扬的，透着一种天然的活力，甚至有些嚣张。

　　那个叫李浩的男生赶紧从座位上蹦起来，嘴里嘟嚷着“来了来了”。

　　就在这短暂的等待间隙，周序言的目光随意地扫视了一圈教室，没有任何特定目标，陈秋簌的心跳在那瞬间漏了一拍，在他目光即将扫过她这边时，她几乎是本能地，飞快地低下了头，视线牢牢锁在面前的物理题上，仿佛那是什么绝世难题，需要她全身心投入。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耳根在微微发烫。

　　“序言，可以啊，年级第三，今晚不得请客？”另一个同来的男生笑着捶了一下他的肩膀。

　　周序言嗤笑一声，语气里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得意：“请什么请？要不是老子英语作文写飘了，少写了几个高级词汇，第一就是我的了好吗？老班还跟我嘚瑟他那宝贝第一呢，下回就给他抢过来！”

　　他的话引来同伴一阵善意的嘘声和笑骂。

　　“滚滚滚，你小子就吹吧！”

　　“不服？不服单挑啊，数学还是物理，随你选！”

　　他们笑闹着，声音不大，却足以吸引教室里大部分同学的注意，许多女生都偷偷地，或明目张胆地看着他们那个方向，脸上带着羞涩或感兴趣的笑容。

　　陈秋簌终于敢再次抬起头，小心翼翼地，像一只警惕的鹿。

　　她看见周序言抬手，动作利落地揉了一把那个催他请客男生的头发，把对方揉得吱哇乱叫，他脸上的笑容更大了，带着点恶作剧得逞的坏劲儿，看起来是如此明媚又热烈，仿佛他就是代表整个夏天的阳光，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风趣，开朗，自信，甚至有点桀骜不驯，林薇的描述，在这一刻得到了完美的印证。

　　他和她想象中所有关于“学霸”的刻板印象都不同，他不是沉默寡言的，不是严肃古板的，他是鲜活的，明媚的，生动的，他像一团行走的温暖的火焰。

　　李浩终于收拾好东西，跑到门口，周序言一把揽过他的肩膀，又跟另外两个男生说了句什么，惹得对方作势要打他，他大笑着，灵活地躲开，然后一行四人带着一阵风，喧闹着离开了教室，只留后门还在轻轻晃动着。

　　教室重新恢复了安静，但陈秋簌的心却再也无法平静。

　　那道有点难度的物理题，她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了，脑海里反复回放的，是那个倚在门框上的身影，是那个清朗带着笑意的声音，是那双盛满阳光的，明亮的眼睛。

　　周序言。

　　他的名字具象化了，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无比耀眼的人。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周雨会用那种发亮的眼神谈论他了，有些人天生就是人群的焦点，很受欢迎，不自觉就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而她，陈秋簌，只是那众多被吸引的目光中最不起眼的一道。

　　她重新拿起笔试图继续演算，却发现笔尖在纸上划出的不是物理公式，而是那个名字凌乱的笔画。

　　一种前所未有的，微妙的情绪，像藤蔓一样缠绕上她的心脏，那里面有好奇，有欣赏，有一种连她自己都无法清晰定义的向往，还有一丝连她都未曾察觉的，对于这种生来就耀眼的存在的本能怯懦。

　　陈秋簌并不知道，这次惊鸿一眼的瞥见，会成为她漫长暗恋的序章，她只是隐约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她的心里开始下起一场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