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对头的信息素不对劲》》暮墨欣

7、脆弱的平衡

　　江驰的手指拂过苏言额发的触感，轻柔得近乎幻觉，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滚烫，烙印在苏言的皮肤上，更烙印在他的心里。那一瞬间，时间仿佛又一次停滞了。走廊里昏暗的灯光，空气中依旧浓烈却似乎悄然改变了性质的威士忌信息素，还有近在咫尺的、江驰那双翻涌着复杂情绪的眼睛，构成了一幅极不真实却又无比清晰的画面。

　　苏言浑身僵硬，连呼吸都屏住了。他预想过身份暴露后的无数种可能——嘲讽、羞辱、威胁、甚至暴力——唯独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触碰。没有厌恶，没有攻击，反而带着一种他无法理解的、近乎……怜惜的意味？

　　这比直接的恶意更让他恐慌。因为未知，所以更可怕。

　　几乎是本能反应，苏言猛地向后一缩，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避开了那令人心悸的接触。他睁大眼睛，警惕地瞪着江驰，如同受惊的幼兽，刚刚褪去的防备再次瞬间竖起高墙。

　　“别碰我！”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是劫后余生的恐惧，也是对自己刚才那一瞬间竟然没有立刻躲开的羞愤。

　　指尖落空，那细微的、柔软的触感消失，江驰的手僵在半空中。苏言激烈的反应像一盆冷水，将他心中那股因发现真相而升腾起的、混杂着保护欲和某种陌生占有欲的灼热情绪浇熄了几分。易感期的躁动依旧在血液里喧嚣，但理智开始逐渐回笼。

　　他看着苏言苍白脸上那毫不掩饰的惊惧和排斥，心头莫名地一阵烦躁，还夹杂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失落。他收回了手，插进裤兜里，试图掩饰那瞬间的尴尬和不自然。

　　“啧，”江驰别开脸，语气重新带上了他惯有的、却似乎有些底气不足的桀骜，“谁想碰你？一身怪味。” 他指的是那尚未完全散去的、混合着沐浴露和极淡白茶香的气息，但话一出口，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这指责苍白无力。

　　苏言紧抿着唇，没有理会他这蹩脚的嘲讽。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被江驰拿在手里的那个银灰色盒子——他的命脉。现在，他最迫切的需求，是拿回它。

　　“还给我。”苏言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尽管他的指尖还在微微发抖。

　　江驰闻言，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盒子。冰凉的金属外壳，此刻却仿佛有千斤重。这里面装着的，是苏言最大的秘密，也是他现在能够钳制苏言的、唯一的、也是最有力的东西。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如果他不还，苏言会怎么样？会来求他吗？会露出更多那种……脆弱的表情吗？

　　这个想法带着一种恶劣的诱惑力。但当他抬眼，看到苏言那双虽然充满警惕却依旧倔强清冷的眸子时，那点恶劣的心思又消散了。他江驰，还不至于用这种下作的手段去威胁一个……Omega。尽管这个Omega骗了他三年。

　　一种莫名的、属于顶级Alpha的骄傲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想要维持某种体面的心态，让他嗤笑一声，随手将盒子抛了过去。

　　“喏，谁稀罕你这破东西。”动作看似随意，力道却控制得恰到好处，盒子稳稳地落入了苏言的怀中。

　　苏言手忙脚乱地接住，冰凉的金属贴着他的胸口，带来一丝真实感。他立刻将盒子紧紧攥在手里，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悬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下了一半。至少……江驰没有当场毁掉它，也没有用它来要挟自己。

　　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吗？苏言不知道。他迅速将盒子塞进外套内侧口袋，紧贴着心脏的位置，这才感觉找回了一点安全感。

　　短暂的沉默再次降临。秘密被撕开了一个口子，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再也无法回到从前那种单纯的、针锋相对的状态。一种全新的、更加复杂和微妙的平衡，需要在废墟上重新建立。

　　“今天的事……”苏言率先开口，声音依旧有些沙哑，但已经恢复了部分冷静，“……就当没发生过。”这是他目前唯一的奢望。他不敢指望江驰会替他保密，只能寄希望于对方或许会觉得这件事无足轻重，或者……懒得去宣扬。

　　江驰挑了挑眉，看向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没发生过？”他向前逼近一步，虽然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攻击性，但强大的存在感依旧让苏言感到压迫，“你骗了我三年，现在一句‘当没发生过’就想翻篇？苏言，你是不是把我当傻子？”

　　苏言的心又提了起来。“那你想怎么样？”他握紧了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江驰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上下打量着苏言，目光锐利，仿佛在评估一件失而复得的、却完全出乎他意料的藏品。他的视线掠过苏言纤细的脖颈，单薄的肩膀，最后落在他那双强装镇定却难掩不安的眼睛上。

　　“不怎么样。”江驰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点玩味，有点恶劣，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完全弄明白的兴味，“就是觉得……挺有意思的。”

　　他顿了顿，慢悠悠地说道：“从明天开始，不，从现在开始，你的‘易感期’……我批准了。”

　　“什么？”苏言愣住了，没明白他的意思。

　　江驰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霸道：“意思就是，在宿舍里，你可以不用再那么辛苦地装着你那套‘冷冽雪松’了。当然，出了这个门，你爱怎么装怎么装，我懒得管。”他指了指306宿舍的门，“在这里，你放松点，我看着也省心。”

　　苏言彻底怔住了。江驰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允许他在宿舍里……做回Omega？这怎么可能？这比他直接去告发自己还要让人难以置信！这背后有什么目的？是新的捉弄方式吗？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苏言的声音充满了警惕和不解。

　　“不干什么。”江驰耸耸肩，语气轻松，眼神却深邃，“就是突然发现，和一个真正的……嗯，相处，比对着一个硬邦邦的假壳子，要有趣得多。”他刻意避开了“Omega”这个词，仿佛那是一个需要小心触碰的禁忌。

　　“而且，”江驰的目光扫过苏言依旧有些苍白的脸，语气稍微正经了些，“你刚才那副样子，好像我再逼你一下，你就能直接晕过去。我可不想担上个‘逼死室友’的罪名。”

　　这话半真半假，带着江驰式的混不吝，却让苏言一时语塞。他无法判断江驰的真实意图，但这看似“宽容”的条件，却像一道新的枷锁。在宿舍里放松？这意味着他要在江驰的眼皮子底下，卸下所有伪装，将自己最真实、最脆弱的一面暴露在这个曾经最忌惮的人面前？

　　这比继续伪装，更加危险，也更加……令人不安。

　　“我不需要你的批准，也不需要你的……‘好意’。”苏言冷声拒绝，试图夺回主动权。

　　“需要不需要，不是你说了算。”江驰的态度很强硬，带着Alpha天生的掌控欲，“现在，我说了算。要么接受这个条件，大家相安无事。要么……”他拖长了语调，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苏言咬紧了牙关。他没有选择。江驰捏着他的把柄，拥有绝对的优势。所谓的“条件”，不过是胜利者的施舍罢了。

　　“当然，”江驰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又补充道，“作为交换，在我易感期这段时间，你最好识相点，别惹我。还有，你这副样子……”他嫌弃地瞥了苏言一眼，“太弱了，看着碍眼。以后我的牛奶，分你一半，赶紧把你那脸色养好看点。”

　　这近乎蛮横的“关心”，让苏言感到一阵荒谬。分他牛奶？养好脸色？江驰把他当什么了？需要精心呵护的易碎品吗？

　　屈辱感涌上心头，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无力。他发现自己完全跟不上江驰跳跃的思维和诡异的行为模式。这个Alpha的心思，比最复杂的化学方程式还要难解。

　　“进去吧。”江驰似乎懒得再跟他多说，用下巴指了指宿舍门，“站在走廊里吹风，你还嫌自己不够虚？”

　　说完，他率先转身，推开门走了进去，留下苏言一个人站在走廊里，心情复杂得像一团乱麻。

　　夜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苏言看着那扇熟悉的宿舍门，却觉得它仿佛变成了一个通往未知领域的入口。门后的世界，已经完全不同了。

　　他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迈步，走了进去。

　　宿舍里，江驰已经大大咧咧地躺在了自己床上，戴着耳机似乎在打游戏，但苏言能感觉到，那看似专注的姿态下，有一道目光，正若有若无地落在自己身上。

　　一场无声的监视，或者说，一种全新的、脆弱的平衡，从这一刻，正式开始了。

　　苏言走到自己的书桌前坐下，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打开书本。他只是静静地坐着，感受着身后那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以及空气中那不再充满攻击性、却依旧无处不在的威士忌信息素。

　　未来，会走向何方？他一点把握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