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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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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门口教导主任带着几个老师在值班,帮不认识路的家长们指明方向。
赵和宁站在一边的树荫底下,看着外面陆续进场的家长们。因为有老师在,她不敢把手机掏出来,只能伸着脑袋寻找自己母亲的身影。
直到第三节课的上课铃打响,外面的家长们只剩下零散几个在停车的,她也没看到宁雁的身影。
赵和宁在原地又等了一会,门口的几个老师已经说笑着往回走。数学组的李芳菲看见赵和宁,笑着朝她打招呼:“赵和宁,怎么站在这里,没跟同学去礼堂看电影啊?”
“嗯,电影我看过了,所以出来走走。”赵和宁说了句显而易见的谎话。
李芳菲没揭穿,笑着挥挥手,跟其他老师们一起进了教学楼。
白天上课的时候手机都放在宿舍,赵和宁也没戴手表,不知道现在的具体时间。但第三节课的上课铃已经响了一会,这会就算没到三点,也不差几分钟了。
或许是路上堵车,也可能是附近不好停车在找停车位?她主动替母亲寻找着一个可能的迟到理由。但宁雁从来是一个守时的人,说三点到绝不会三点零一才出现。
她在原地又等了一会,直到门卫把大门再次关上,只留下一侧通行的小门。赵和宁磨蹭着挪到门卫室的窗户边上,看了一眼里面挂的时钟,三点十分。
赵和宁轻轻锤了锤站得有些发僵的腿,她不知道是否该继续等下去,宁雁从来不是一个会迟到的人,但她也答应了会准时出席。
茫然和一丝难过漫上心头,门卫大爷已经往她的方向看了多次,似乎是把她当成了想逃课的学生。
她用力握拳,指尖却因为颤抖而无法发力。又等了大半小时,赵和宁终于确认宁雁不会来了。
“没关系的,赵和宁,没关系的。”她慢慢往回走,轻声安慰自己,“你不重要,所以没有人爱你。赵和宁,你早就知道的,你一点都不重要。”
今天的风太大了,吹得赵和宁眼睛酸涩,忍不住落泪。她无比庆幸此刻大部分学生都在礼堂里看电影,所以没多少人会看到她失态的模样。
她本来想去自己熟悉的天台吹会风,却在楼梯拐角的位置听见上头传来了几个老师说话的声音,只好先躲到一边。
实验楼右侧的楼栋大多是阶梯教室,她随便找了一间空置的教室进去,转身关上门。赵和宁靠着门板蜷缩在地,把脸贴在膝盖上,小声地啜泣。
她不知道母亲为什么会失约,这样的事总归不是第一次,她已经习惯了,但还是会感到难过。
赵和宁少见的没有控制自己难过的时间,反正今天没课,这边也不会有人过来,没人会注意到她。
她埋在自己瘦弱的怀抱里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直到想找纸巾擦眼泪的时候,在身上摸索半天也没找到。
面前突然伸过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递给她一包没拆开的手帕纸。
赵和宁愣住了,她顺着这只手抬头,面前站着的人是不久前刚见过的段广安。
他的脑袋扭向一边没有看她:“我在这里睡觉,刚醒。”
很敷衍的谎言,但是给赵和宁留下了充足的台阶。
她接过纸,抽出一张,用力地擤鼻涕,这一下让她本来就哭太久的脑袋更疼了。
“谢谢你。”赵和宁的声音闷闷的,带着点鼻音,“吵醒你了,对不起。”
发麻的双腿让她只能借着门板站起身,她扶着墙往一边挪了挪,让出门的位置:“你要出去吗,这会礼堂应该已经开始放电影了。”
段广安摇头,指着窗户边的座位:“去那边坐坐吧,有风吹过来会舒服一点。”
赵和宁愣愣地应了一声“好”,走到最上面的后排坐下。段广安就坐在她前面一排的位置,他把窗户推开了一条缝,让风吹进来。
“要再开大点吗?”
“这样就好,谢谢你。”
“这是第三句了。”
“什么?”段广安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赵和宁没反应过来。
段广安微侧着身子,回头看向她:“这是你跟我说得第三句谢谢了,赵和宁,你还是不快乐吗?”
赵和宁在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自己跟段广安的所有交集,从校门口那次意外到今天两次偶遇,除此之外她想不起还有什么曾经遇见的场面。
段广安从她的反应里猜出来了:“六年前在北京的时候,我偷听过你练琴。你说谢谢喜欢,那是你第一次跟我说谢谢。”
赵和宁想起来了,三年前在北京参加比赛的时候,她在酒店附近的公园一个人偷偷练习,想着给宁雁一个惊喜。有个男孩总是在一边看她,某天她又错了两个音,对自己的质疑让她想提前回酒店。
那个男孩突然开口:“你的琴声很好听,但是你的琴声好难过。”
段广安的声音和记忆中那个男孩的问题重合,当时她是怎么回答的?好像是:“是我太笨了,拉不好这首曲子。”
小男孩很认真地纠正她:“才不是,你很厉害,手指在琴弦上像蝴蝶一样,你以后一定会成为很厉害的演奏家!”
“谢谢你,我会努力的。”小小的赵和宁第一次被同龄人如此直白的夸奖,她摘下头上的水晶发夹,郑重的放在他手里,“我要回去啦,这个送你,如果以后我成了很厉害的演奏家,你可以用这个来看我的演出。”
怕宁雁发现她不在酒店,她挥手跟男孩作别,都没想起来问名字。参加完比赛后又直接回了燕城,也没机会再跟他打招呼。
而后面发生的事又太多,这个小小的插曲并没有占据她多少记忆,直到此刻在当事人的提醒下她才想起那句玩笑般的承诺。
“对不起。”赵和宁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说这句话。
段广安也看着她说:“对不起。”
“诶?”赵和宁愣了,“你为什么要道歉?”
段广安反问:“那你为什么要道歉?”
“我……”赵和宁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好尴尬地笑笑,试图揭过这个话题。
段广安倒是很了解她似的,接着说下去:“对不起没成为很出名的演奏家,对不起忘了当初的约定,是吗?”
赵和宁的心事被完全说中,她也不愿意继续装傻,刚收回的眼泪此刻又呼之欲出。
段广安把放在桌上的那包纸往她面前推了推,重新背过身去:“想哭就哭吧,反正这里没有其他人,你可以当我不存在的。”
他这么一说,那点眼泪反而又憋回去了,赵和宁单手托着下巴看向窗外,桂花开得很好,密密麻麻的黄色小点一团团的挂在树间。
“你怎么不去看电影?”她问。
“我在这儿补觉,下午只是没课,宿舍又没提前开门。”段广安打了个哈欠,“那你呢,你那个同学没陪你一起?”
“嗯,她先去看电影了,我有点事。”
想起分别时跟徐清涵说的话,赵和宁不由得好笑,笑自己天真愚昧,没看清自己的地位。
小时候说拿到第一就可以去的游乐园,最后只有她捏着三张门票等到过期也没人提起。
赵和宁,她第一次认真地去思考这个名字的含义,是父母祝愿她这一生和睦安宁呢,或许只是简单的赵和宁而已。
“其实我有点嫉妒她。”赵和宁长叹一声,说出自己最隐秘的心事。
“你知道吗,前两年在奥斯汀,她跟我一起入围小组赛。当时因为我妈,所有人都在夸我,说我才华横溢,说我有帕格尼尼的风范。说得我都要信了,我几乎要迷失在那些鲜花和掌声里。但是徐清涵,她不一样,她在台上拉琴的时候,所有评委的眼神都是遮掩不住的欣赏。”
“天赋这个词如果要配上努力才算优秀的话,徐清涵就是真正的天才。就连我妈,宁雁女士这么挑剔的人,她无数次感叹如果徐清涵是她的女儿就好了。我也很希望,如果她的女儿是徐清涵就好了,十三岁的大赛冠军一定会让她骄傲。”
段广安说:“如果她的女儿是徐清涵的话,那赵和宁怎么办呢?如果连她自己都跟着别人一起否定自己的话,那谁还会注意她呢?”
他在口袋里摸索一阵,掏出一颗巧克力向后递给她:“如果你快乐的话,谁都不重要。”
赵和宁剥开糖纸,因为口袋贴着皮肤,巧克力已经有些软化。她没嫌弃,直接塞进嘴里。
“唉,可能我就是没用吧,我已经很努力很努力去做了,但她还是对我不满意。”赵和宁叹气,“那我也没办法,宁雁女士的要求太高了,我没办法做一个她满意的女儿。”
段广安说:“你没办法让所有人都满意的,所以,让自己满意就好。非要委屈自己去让他们高兴的话,你这不就是跟着别人一起欺负自己吗?”
赵和宁点头:“嗯,我会努力的,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