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望》闲漪

21、第 21 章

　　不知道是因为吹了太久的风还是昨天那杯感冒药没压下去，新年第一天的赵和宁直接发了烧。她废了半天劲才睁开眼，嗓子沙哑的像是被粗糙的砂纸磨过。

　　在床上躺了一会，她才慢慢撑着床下地。从卧室到一楼的十几步路她一路扶着墙走了将近两分钟，高烧让她整个人都没什么力气，缓了好半天才从柜子里翻出医药箱。赵和宁也懒得再等水烧开，就着凉水吞下退烧药，又昏昏沉沉的回到床上。

　　再次睁眼时，身上出了一身汗的睡衣已经被换下，屋里的中央空调发出运作的嗡鸣声，床头柜上还有一杯正在冒热气的水。

　　正好张婶从门外进来：“睡醒了呀。”她放下手上的食盘，手背贴上赵和宁的额头，“好像还有一点烧，多喝点水吧。饿不饿啊，刚炖的鸡汤想不想喝？”

　　赵和宁恹恹的，不太想动弹，就着张婶的手喝了半杯水，又躺了回去：“不想吃。”

　　“不吃不行呀，放冰箱里的菜你也没吃。不吃饭是不行的，我去给你盛一碗鸡汤，孬好也喝两口。”张婶给赵和宁掖了掖被角，“我从乡下带回来的老母鸡，炖出来一指厚的油我都撇出来了。你尝尝，啊？”

　　看到赵和宁点头，她这才下去端了一大碗汤上来：“这个鸡都是自家散养的土鸡，一粒饲料都没吃过的，闻闻香不香？我特地把油都撇了，不腻，一点都不腻。不想吃饭你喝点汤，好吧。”

　　她把赵和宁扶起来，拿了两个抱枕给她垫在身后。金黄的鸡汤装在洁白的瓷碗里格外诱人，张婶舀了一勺递到赵和宁嘴边：“吹一吹，刚从锅里盛出来还有点烫。”

　　赵和宁没让她喂，伸手接过勺子自己慢慢地往嘴里送。微烫的鸡汤顺着食道滑进空空的胃里，唇齿间都是鲜味。

　　张婶扯了张椅子坐到她床边，满眼都是心疼：“我一回来看家里也没动静，我还在想难道是出去玩了吗？结果一看冰箱菜都原封不动的，还有两串糖葫芦，我就知道你是出过门了。在家转了一圈都没看到你，结果一进屋你烧得滚烫，身上被子全掉地上了，脸通红的趴在床上。”

　　她又给赵和宁掖了掖腿边的被子，防止钻风进去：“给你擦了两遍身子才降温，我都想报120了。刚刚上来我还想着的，要是我们和宁还没退烧的话我得叫救护车把她送医院去哦。我这才走两天你就生病，弄得我下次都不敢离开你了。”

　　赵和宁不说话，默默地听张婶唠叨，手里一碗鸡汤喝了大半实在喝不下了，这才放下碗。

　　张婶抽了张湿巾给她擦嘴：“怎么样，这汤好喝吧？我不骗你，这鸡是老母鸡，以前的人坐月子就喝这个鸡汤。对身体好的，现在饿不饿，还是想再躺一会？”

　　大半碗鸡汤落肚，赵和宁的胃口也确实被打开了：“有一点饿。”

　　“饿了好啊，饿了就是要好了。”张婶把碗收在手上，“我拿鸡汤给你下个鸡丝面，里面搁两根青菜，放一点点胡椒，好吧？”赵和宁点头，张婶扶着她躺下，这才下楼去做饭。

　　已经睡饱了的赵和宁没了困意，从一边的柜子上摸过手机，最上面是两条银行卡到账的短信，分别来自宁女士的工作室和赵贤华的公司。再往下则是各种软件的弹窗消息，正翻着记录，徐清涵的视频请求就弹了过来。

　　赵和宁接了视频，手机那边的徐清涵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圆润的眼睛。她应该是在外面，声音很大：“宁宁！你猜我在哪！”

　　还不待赵和宁回答，她举着手机原地转了一圈展示自己周围冰天雪地的环境：“我在哈尔滨的冰雪节！这里好冷啊！但是好大的雪，好漂亮！明年冬天我们一起来看雪吧！”

　　赵和宁的声音沙哑，带着浓厚的鼻音：“你小心别摔了，这么大的雪地上肯定滑。”

　　徐清涵一下子凑近了手机：“宁宁，你的声音怎么这么哑，是不是生病了？”

　　赵和宁咳嗽两声：“没事，有点小感冒。你自己去的哈尔滨吗，那边冷你要多穿一点呀。”

　　屏幕里一阵嘈杂，又过了一会，应该是徐清涵找到了个没人的角落：“我跟我爸妈一起来的，你放心啦。”她把手机立在地上，往后退了两步展示自己的穿搭又蹲回屏幕前：“你看，我都裹成粽子了，不会有事的。反倒是你，怎么感冒啦，是不是没有好好穿衣服？”

　　徐清涵的眼睛亮闪闪的，话痨的模样却跟张婶如出一辙，她絮絮叨叨地指控赵和宁在学校就不知道多穿衣服，连秋衣秋裤都不穿，这么冷的天也只穿一条裤子，要风度不要温度。说了好半天，还意犹未尽地咂咂嘴，说等她回来一定要跟张婶告状。

　　“小涵，你在干嘛呀，我们准备回去啦。”视频的背景音里传来一个男声喊徐清涵。

　　徐清涵扭头回道：“等一下啊爸爸，我在跟宁宁打电话！”又把头转回来看向靠在床头的赵和宁：“你要好好养病哦，一定按时吃药，多喝热水。我可是给你带了礼物的，你一定要健健康康的回学校见我呀。”

　　赵和宁笑着应下：“好，我努力在回学校之前好起来，你快去玩吧。”

　　“那我关电话啦，记得吃饭哦，多喝热水啊！”徐清涵冲着屏幕挥手，直到父亲又催了她一次，才依依不舍地关了电话。

　　赵和宁笑着和徐清涵说了再见，电话挂断后，她的笑容渐渐消失。她点开搜索栏，输入一行字，底下很快就跳出相关的推荐。除了一些乱七八糟的广告，大部分都是相关医院的推荐，其中有一个就在燕城隔壁的宁远市。

　　点进链接里，页面正中是几道测试题，最下方则是一排闪烁着的电话号码，就像是那种粗制滥造的钓鱼网页一样。赵和宁如实填了测试题，结果显示她有点重度焦虑，建议去医院检查。底下那栏号码被鲜红描边的颜色贴在正中，只要轻轻一点就能直接拨号。

　　赵和宁看着页面犹豫了很久，正准备拨号时听见了门外的脚步声，她先截图存了这个号码和医院的地址，而后迅速地删除了网页的浏览记录和搜索记录，切换到视频平台。

　　冒着热气的鸡丝面被放在托盘上放在床边，洁白的面条泡在黄色的鸡汤里，上面卧了个煎蛋，旁边还有两根翠绿的菜心。原本只是有一点饿的赵和宁闻着香气肚子不由得咕噜两声，张婶听见动静笑着帮她把折叠的小桌撑在床上：“饿了好呀，知道饿了就是病好了。多吃一点，你就是太瘦了所以才容易生病。”

　　赵和宁翻了两下面条吹散热气，筷子却戳到了碗底有什么东西。她翻上来，是一只完整的鸡腿，即使在汤里炖了这么久，咬一口肉就能轻易落在嘴里，吃起来也并不柴。白菜心甘甜清脆，面条也是劲道的手擀面。

　　一碗面吃完，赵和宁是真的饱了，张婶却还是觉得不够：“才这么一小碗，乡下养的猫吃得都比你多。你就是在学校不动弹，回家也不爱出门，天天憋在屋里，人没有病也憋出病了。上次来家里玩的那个小姑娘就很好啊，你跟人家涵涵多学学，每天也多动动。运动多了吃得也多了，这身体素质就好了。”

　　“张婶，我吃得很多了。”赵和宁沙哑的嗓音分明是无奈，却不自觉带了两分撒娇的语气，“你看我肚子都被撑大了，吃太多了对胃也不好呀。”

　　张婶拗不过她：“好好，你最有道理了。还困不困，要不要再睡会？”

　　“不睡了，我作业还没写呢，明天下午就回学校了我得先把作业写了。”

　　“行，那我给你拿个毯子披着，等下再受风又加重了。”

　　张婶拿了条毯子仔细地把赵和宁后背裹紧，又帮她把书包都拿过来，这才带上门出去。

　　赵和宁掏出自己的笔记本，里面记着的都是些七零八碎的东西，就算有人翻开也只会觉得是草稿本。

　　作业的量对她来说并不算多，她倒是没急着去写，而是从手机相册里找到刚刚的截图，把上面的号码抄在笔记本上。她看着那串数字，没立刻拨号，只是在旁边不停地画着圈。

　　杂乱的圈占据了大半张纸，她没想出个头绪。正想干脆撕了这一页，刚撕下一截又停住了。

　　既然段广安说他也有这种情况，那不如，就当做是帮朋友问问的？

　　想通了这一截，她打通了那个号码，对面很快接通，是一个温柔甜美的女声：“你好宁远精神卫生健康中心。”

　　“你好，是这样，我有个朋友。”赵和宁把自己的故事套在了这个朋友身上，又重述了一遍最近。

　　对面耐心地听她讲完：“你好，听你描述的你朋友这个情况有点像焦虑早期。具体的话还是来医院做个完整的检查比较好，检查的话需要有亲友陪同，你可以陪着你朋友一起来看一下。”

　　赵和宁没想过事情会这么顺利，就像是去普通的医院问诊挂号一样。她记下对面报的医院地址，礼貌地跟对面说了句谢谢后挂掉电话。

　　那张被黑色的线圈涂满的纸上，只有两个地方是干净的，一个记着电话，一个写着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