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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王心楠忍不住再次伸出筷子,目标明确地直奔那裹满晶莹糖醋汁、点缀着姜丝的鱼腹嫩肉而去。

      “等等!” 崔翊晨的竹箸再次如影随形般拦截而来,温声道:“你还是吃别的吧,这鲈鱼虽比草鱼刺少,却也并非全然无骨头。”

      王心楠只得再次悻悻然收回了筷子,小嘴撅得可以挂油瓶了。

      厅内觥筹交错,空气中还弥漫着秋油的咸鲜味与双梅酒的清冽气息。侍女的莲步轻移再次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只见她们双手托着两个同样精致的白瓷浅盘,盘中盛放的,是码放得如同珊瑚礁般错落有致的河虾,一红一褐,交相辉映,散发着截然不同的诱人光泽与气息。

      谢品言的目光在这两盘虾上来回扫视,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问道:“金小姐,这架势……莫非贵府今日还有‘一虾两吃’的讲究不成?”

      金晓鹃绽开明艳的笑容:“谢司马果然慧眼如炬!这确是我特意为诸位贵客准备的 ‘醉虾双味’。” 她抬手优雅地指向两盘虾,“此乃一虾两吃之法:一盘为生醉虾,取其极致的鲜活原味;一盘为熟醉虾,求其醇厚温润口感。”她指向左侧那盘,“生醉虾需取活蹦乱跳的河虾,淋上越州十年陈黄酒,佐以葱白醉腌一刻钟。"说着示意侍女掀开银盖。

      坐在崔翊晨身侧的王心楠已按捺不住好奇,探身朝那盘色泽鲜亮、虾壳近乎透明的生醉虾望去。"这一看不要紧,她瞬间杏眼圆睁,指着盘中惊呼道:“呀!这……这虾还在动呢!”

      "小姐莫怕。"金晓鹃柔声解释,"这虾虽能动弹,实则已被黄酒醉晕。里面的酱汁和方才吃鱼生的不同,是用腐乳、头抽、小磨香油秘制调配而成,最是开胃。"又指向右侧那盘晶莹如玉的红色熟虾道,"生醉虽味美,毕竟是生食,恐有诸位贵客不惯。故这里又备了熟醉虾,是将活虾汆烫后,以雪水冰镇,再加入秘制酱料浸入陈年花雕冷藏四五个时辰,方取出食用的。葱姜等辛香料的分量需恰到好处,多一分则夺味,少一分则腥。"

      王心楠听得入神,筷子已悄悄伸向熟醉虾。然而,她的筷尖离那醉虾尚有一寸之遥,崔翊晨的竹箸已如影随形般再稳稳地格挡在她面前! “你看看你,” 他指了指她案上那只已经空了的琉璃盏,“这盏双梅酒,连带着里面浸足酒味的青梅、杨梅,全都被你吃了!现在满嘴酒气,还想吃带酒的醉虾?若醉倒在这里,该怎么办?你忘记元正那日的事了?” 他话音虽轻,语气却严肃。

      “噗嗤!” 一旁的谢品言忍不住,笑出声来。他放下酒杯,身体慵懒地靠在椅背上,促狭地接口道,"紧张作甚?醉了正好你抱她回杭州去啊。反正也不是头一回了。"

      他这话一出,王心楠顿时从耳根红到了脖颈,慌忙将筷子夹起旁边一盘色泽金黄的鸡肉块。

      “呃……” 金晓鹃见状轻声提醒道:“王小姐……您夹的这道,是……醉鸡。” 她看着王心楠瞬间僵住的动作,连忙解释道,“这……也是用酒腌制的。”又补充道:"此外,杭州这里还有更费功夫的醉蟹,只是不是常食之人,食此物吃相可能不雅,今日便没准备。”

      王心楠的筷子悬在半空,见崔翊晨仍盯着自己,只得悻悻地缩回手。少女赌气似的戳着碗中米饭,发间绢花随着动作轻轻摇晃,在烛光下投下细碎的光影。

      崔翊晨见她这副委屈模样,心头微软,语气不自觉地放柔:"不若尝尝别的?"他执箸指向一盘晶莹剔透撒着点点茶叶的虾仁,"这虾仁挺好,剔得干净,没壳没骨头的。"话未说完,又瞥见一盅冒着热气的炖肉,抬头问道:"这炖盅里的,瞧着像是羊肉?"

      金晓鹃眼波流转,笑着解释:"崔御史好眼力。这是西溪羊锅村特供的乳羊,这个村子村民世代以牧羊为业,这道炖羊肉,取六月龄的小羊,用松木慢火炖足三个时辰。"她示意侍女揭开瓷盖,顿时香气四溢,"肉质酥烂,连骨髓都化在汤里了。"

      "你之前在湖州集市不是嚷着要吃炙羊肉?"崔翊晨边说边为王心楠盛了一碗,汤面上浮着几粒碧绿的芫荽,"吃这个吧。羊肉能滋补。"

      王心楠纤指绞着衣带,眼圈突然红了:"你……你怎的什么都要管?"声音里带着几分哽咽,"那日是那日,今日是今日……我,我想吃的你都不让吃……不想吃的非让我吃。气死我了……"她越说越委屈,粉唇微微颤抖,像极了春风吹落的花瓣。崔翊晨被她的控诉得有些措手不及,眉头紧锁,张了张嘴想解释,却又一时语塞。

      就在这尴尬时刻,对面西席上,那位一直娴静少语的陶小姐,忽然发出一声充满惊喜的低呼,打破了这凝固的气氛:

      “快看!灯亮了!好漂亮啊!” 众人循声望去,但见窗外梅林间,早有准备的仆役们,正手持长杆,小心翼翼地将悬挂在虬劲梅枝上的无数盏小巧玲珑的绢纱灯笼点亮。虽然此刻天色尚未完全沉入墨色,只是黄昏与黑夜交界的暧昧时刻,但在这半明半暗的天光映衬下,那骤然亮起的、成百上千盏柔和灯火,如同将漫天星河温柔地倾泻在了这片浩瀚的梅海之中!点点暖光穿透疏影横斜的枝桠,映照着枝头或粉或白的梅花,花瓣在光晕中仿佛变得透明,流光溢彩,如梦似幻。微风拂过,灯影花光摇曳生姿,在地上投下流动的光斑。

      “祖母!祖母!” 陶小姐拉着身边老妇人的衣袖,声音里满是雀跃与向往,“我们出去看看好不好?”

      “好好。”陶老夫人笑道:"乖囡,扶祖母起来,我们一起去瞧瞧。"。

      金晓鹃见众人目光都被吸引,柔声解释道:" 明日便是元宵,这些灯原是备着十五用的,难得今日贵客盈门,便提前将梅林的彩灯都点亮了。权当是提前沾沾元宵的喜气,大家一同热闹热闹!"

      王心楠见陶家祖母孙女已经离席,赌气似的推开面前的炖羊肉:"我也不吃了!"说着就起身走去长案末端寻海棠。她提着裙角小跑到长案末端,海棠正在拘谨地吃饭,见自家小姐过来,脸上立刻绽开轻松的笑容。"小姐仔细着凉。刚才我问侍女要来的。"海棠递上鎏金手炉。少女接过手炉,余光瞥了瞥崔翊晨,见那人还蹙着眉毛只顾吃饭,故意抬高声音道:"我们看灯去!"说罢拉着海棠就往门外跑。

      崔翊晨知又惹恼王心楠了,心下有些后悔,抬头看见王心楠案前的米饭粒粒未动,几样菜肴也只略动了动筷子,不由转头朝王心楠的背影扬声唤道:"楠儿你好歹吃点再去..."声音不自觉地软了几分,"要不...我替你挑鱼刺?"
      谢品言闻言,一口酒险些喷出来,连忙用袖子掩住上扬的嘴角。他强忍着笑意,斜眼瞥好友,连连摇头,肩膀都微微耸动起来。崔翊晨就当没看见。

      金晓鹃见状,用手肘轻轻碰了碰身旁的涂博闻:"瞧瞧人家,也是未婚夫,多会疼人。连鱼刺都惦记着要亲手挑了给未婚妻吃呢!"

      涂博闻正在夹菜,闻言抬头,满脸诧异:"这满座人里头,就属你吃鱼虾最利索,还需要我挑刺?"

      金晓鹃被未婚夫的话噎了一下,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哼!那可不!我会吃鱼虾,你就不管了?尽顾着闷头吃菜,连句软和话都不和我说。知道的说是未婚夫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家里新请来的管家呢!!"

      "好好好……"涂博闻无奈地摇头,执箸要去夹鱼,"我给你挑便是。"可低头一看,金晓鹃面前的鱼碟早已所剩无几,不禁哑然失笑:“哎哟,我的大小姐,你这两碟鱼,都快被你吃光了!就剩下点汤汁和鱼头鱼尾了,我这……我这还挑什么刺啊。” 他摊了摊手,惹得金晓鹃也绷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方才那点小埋怨也烟消云散了。

      崔翊晨这边埋头用了几口饭,再抬头时,发现厅内宾客已散去大半。对面的余氏夫妇不知何时离席,傅落生也携着他那位年轻得过分的小夫人低声说笑着一同走出去了,就连那个一直沉默寡言,与周遭格格不入的傅翔也不见了踪影。他转头看向王心楠的座位——那件雪狐毛滚边的银色斗篷还搭在椅背上,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初春的夜晚,水边寒气甚重,她竟连斗篷都忘了披上就跑了出去!

      "我也去瞧瞧。"崔翊晨轻叹一声,拿起那件斗篷向谢品言示意。

      谢品言举杯示意:"去吧,别让人等急了。"眼中满是揶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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