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绘秋音

2、2025年2月14日

　　灿烂的春，热烈的夏，惬意的秋，璀璨的冬；
　　四季里，云伴随着风而动，吹到哪，停在哪，但唯一不变的是不会离开这片天空。
　　晚20点13分，贺纭终于找到了他的狗。
　　贺纭蹲下来狠狠掐着贺百万的脸上的肉，“我他妈追了你一个小时才追到你这头死东西！”
　　扯着它的腿，“腿长不到十厘米的一头狗啊，我就两分钟没顾着看你就跑出5米开外了！你要参加奥运会啊！我是不是还得给你发金牌和冠军奖杯啊？！！”
　　“嗡、嗡……”来电备注显示着顾哲声。
　　电话那边的人喘着粗气，率先开口：“喂？……找到了吗？”
　　贺纭拽紧遛狗绳，贺百万脖子抻得老高，那口气一直被吊着，“找到了，在水池边上喝水抓个正着。”
　　顾哲声无力的说：“许久不见你家百万更能跑了啊。不行了……我得找个地方歇一会儿……”
　　贺纭倒是没像他那么累，就是跑的身子发热，坐在水池边上，“本来叫你是要请你吃饭的，没想到整了这么一出。”
　　“唉，这么说可就生疏了啊。”顾哲声点了一根烟，“夜跑锻锻炼也挺好的，再说了你不是还有半个月才开学吗，饭啥时候不是吃。”
　　“哎呦，我这边有插拨就先挂了啊纭哥。”说完那边便挂了电话。
　　当初贺纭一家租房子的时候跟顾哲声他们家恰巧成了邻居，两家的母亲很聊得来，所以他俩自然而然的成了好友。读初中时贺纭跟顾哲声也在一个班，但顾哲声没有考上理想的高中，读了不久就辍学了，目前在一家烧烤店干长期工。
　　再后来贺纭独自搬出来住了，联系时间也比较少，不过两人关系仍然很好，节假日期间也会去光顾一下。
　　此时此刻蹲在贺纭脚边的‘死东西’叫了一声，贺纭双手用力揉着贺百万的脸，已经没刚才那么生气了，“你还有脸叫啊？我是不是还得庆幸你是一只柴犬啊？腿那么短咋跑那么快的呢……”
　　远处的车流汇成一条流动的光河，红色的尾灯和白色的车头灯交织在一起。
　　司机把着方向盘说：“去哪啊小伙子。”
　　“东区杜雨路，到万斯市场。”说完，贺纭刚想把贺百万塞进车里，回过神问道：“我这有只狗，不介意吧？”
　　司机单手调试着后视镜，爽朗地笑了笑说：“没事儿，我这老车了，没那么多讲究。”
　　贺纭也坐进车里，“谢了。”
　　司机发动车子摆摆手，“哎，这有啥好谢的。”
　　都市的夜晚，一片灯火辉煌。
　　忽而忽来的暖黄色灯光一束接着一束扫过周身，光掠过脸颊时，睫毛的影子投在眼睑上，随着车身颠簸轻轻摇晃。
　　车窗留着指节宽的缝隙，夜风顺着缝钻进来，拂动贺纭额前的碎发，而贺百万刚上车没多久就睡着了。
　　望向那寂寂的长街，这一切是熟悉，也是陌生。
　　“是在附近租的房子吧小伙子？”司机问道。
　　“嗯。”贺纭目光仍朝向窗外说：“我往那边去的时候，几乎都有人会这么问。”
　　“不怪他们说，毕竟离那几里不远可发生过命案。”司机吐口白烟，再把它掐熄，“很多人都觉得邪乎不吉利什么的都搬走了。”
　　贺纭的声音没什么起伏，“都是两年前发生的事了，况且就那里的房租最便宜。”
　　“哈哈哈哈。”方向盘轻轻打了个弯，司机语气里带着笑，“我接过一个跟你差不多大的学生他也是这么说的……”
　　不知不觉间贺纭也睡着了。
　　九点多的万斯市场褪去了白日的喧闹，只剩零星几家铺面亮着昏黄的灯。
　　贺纭攥紧贺百万的牵引绳，路过巷口时，用余光瞥到里面蹲着的人，手里把玩儿着手机，说话声音夹杂着几句脏话。
　　万斯市场是这条街最大的百货市场，每天都有不同的货进入，人流量也还算可以，就是有一点不太好。
　　混子居多，特别是在放假期间，可以说遍地都是。
　　“砰——哗啦！”
　　一声巨响刺破夜的宁静，是路边小酒馆传来的脆生的酒瓶子摔碎声。
　　贺百万瞬间竖起耳朵，原本耷拉的脑袋一下抬得笔直，不等贺纭反应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四条腿一蹬，猛地冲去。
　　牵引绳瞬间被抻得笔直，贺纭被拽得一个趔趄，脚步不受控制地跟着它踉跄了两步，“贺百万！你又干啥去？！”
　　这里聚集点为首的曾经是个高中生，但因为骚扰女学生和多处据殴打架被退学了，最后在这整了个小团体，几乎都是群未成年，掌管这片区域的警察都拿他们没办法，拘留完还是会犯事。
　　附近的市民都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眼不见心不烦，而且这种事出现基本上不会有人围观的。
　　其中一个红毛微微弯着腰，一只手手里攥着半截啤酒瓶，瓶口的玻璃渣闪着寒光，另一只手则捂着鼻子，从指缝里渗出血来，骂骂咧咧地往地上啐来扣带血的唾沫，“操你妈的，给脸不要脸是吧？！”
　　站在最里面的是这群人里唯一的黑发，脸上沾着点酒渍和灰尘。
　　刚躲开迎面砸来的拳头，反手就攥住了红毛的手腕，稍一用力，那红毛就疼的嗷嗷叫，“哎呦！松手松手！要断了！”
　　黑发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点不耐烦，“喝多了就回家睡觉，别在这耍横。”
　　说话间又侧身避开另一个混子的飞踹，一动没动的见他自己重心不稳摔在地上，压得满地碎酒瓶“咔嚓”作响。
　　贺百万拽着贺纭一路来到尾巷，停在酒馆门口。让贺纭意外的是，在这个时间点看热闹的‘见怪不怪’的市民居然还格外的多。
　　贺纭好奇的朝里看去，灯光映着满地狼藉。
　　“终于有人能教训教训这群小崽子了，成天到晚去我那小卖部偷东西，再要么就是天天喝酒闹事，终于让他们碰到硬茬了！”
　　“哎，我家的货也被他们偷过，几乎每天都不对数，他们家长也不管管！”
　　“报警了吗？那孩子没受伤吧？”
　　“早报了，这不等他们过来的嘛，不然怎么给这孩子当人证……”
　　可惜，贺纭没赶上最精彩的地方，都已经打完了。
　　他们六个五彩缤纷的脑袋打一个黑头发的，居然还没打过。
　　贺百万一个劲的想往人群里钻，贺纭往回拽的同时，抬头正好瞧见了里面唯一还站着的人。
　　一个身着一身黑的男生背靠在收银台上，用外套袖口擦拭着脸上的酒渍，低着头看不到脸，很高，腿特别长。
　　躲在收银台后的暑假临时工弱弱探出脑袋，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估计今晚过后这条街再也不会见到她们的身影了。
　　贺纭抱着贺百万走了几米，差不多觉得它不会往回跑的安全距离时才把它放下来，自言自语讲道，“这一片可都是那位的地盘，打的这么不留情面估计后面会被群殴啊。”
　　其实贺纭也没看多久，见多了，也压根对这种事不感兴趣，只能算祝他好运吧，近几天希望医院不要多出一个重伤患者，不过今天会多出六个病员。
　　云起雨落。
　　黑沉沉的夜里，草木的味道渐渐浓了起来，不一会儿，窗外便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贺纭的睡眠质量是根据身体的疲倦程度，比如他今天运动量超标就很累，但他还是被突兀的敲门声吵醒了。
　　贺纭皱着眉头摸索着手机，2月14日凌晨3点多，刚睡下两个点。
　　“咚咚咚……咚咚咚……”
　　贺纭扯过被子蒙住头，试图把着声音屏蔽掉，但敲门声仍没有停息。
　　贺纭被浓浓的睡意包裹着，连起身都透着不耐烦，扯着嗓子喊道，“来了来了……别敲了！”
　　贺纭侧靠在墙上，他的睡衣最上面的几个扣子是解开的，锁骨清晰可见，肩部地方的衣服也不对称，显得特别懒散。
　　打开门，没好气的问：“你谁啊，大晚上的有事儿啊？”心理想着，你最好是有什么大事儿！
　　昏黄的楼道灯照在他的头顶，贺纭半睁着眼睛瞅着门外身姿挺拔的人，眼里还蒙着层睡意的雾，总感觉他这身衣服搁哪儿见过。
　　听那人带着迟疑的问：“打扰了，这是你家的狗吗？”
　　“啥？什么狗啊？”贺纭脑子还是有些迷糊。
　　直到他听到“汪！”的一声，烦躁莫名淡了半截，终于清醒过来了。
　　贺纭猛低下头，揉头发的手停在半空中，他瞪直了眼睛，转身大走了几步抬手按开灯的开关，又看向那清净的客厅和空荡荡的狗窝。
　　贺纭：……
　　那只爪子上沾着泥，开心的吐舌头的黑色柴犬就是贺百万！而且送贺百万回来的人不是酒馆那个一打六大获全胜的黑发吗？！！
　　反应过来的贺纭立马把贺百万拖回屋，同时也看到自己敞开的衣领连忙整理了一下，火气瞬间消散，错愕又歉意的讲道，“真、真不好意思啊，大晚上的麻烦你了。”
　　“恰巧路过楼下，它跟在我身后晃悠了半天，好在没跟着我走太远。”他看着蹲在贺纭脚边的贺百万，“它很聪明。”
　　贺百万像是听懂了夸奖一般，尾巴扫着地面，“汪汪”的叫了两声。
　　“那个……要不进来待会儿？外面下雨了。”这个时间点他不会刚从局子里出来吧？这得讹他多少钱啊？
　　仔细看他这张精致的面庞，下颚附近和嘴角那貌似是擦伤。
　　他说：“不了，举手之劳而已。”
　　贺纭的注意力从他的脸不自觉的往下移，这时才发现他肩头上的湿痕。
　　“那你等等！”贺纭一路小跑回房间翻出一把黑伞，返回门口递给他，“这把伞给你。”
　　“不……”
　　贺纭不等他说完，腿往门外迈出一步直接把伞塞进他的怀里，手上握着门把手急匆匆的丢了一句，“再见！”
　　随后“磅！”的一声就把门关上了。
　　贺纭从未遇到这么尴尬的事！从未！！
　　贺纭背靠在门上，一人一狗四目相对着。
　　看着摇着尾巴的贺百万，一字字道，“贺！百！万！！！”
　　“被别人夸很高兴是吧？！我取个外卖的功夫就忘锁门了，你倒好啊，一听下雨就溜出去了是吧？！显着你聪明了知道你爸我住哪儿？”
　　两只手掐着它嘴巴子上的肉，“你什么表情看着我？没脖子抻脑袋的东西！”贺纭拽着贺百万的狗腿子往浴室拖，“来，你不是爱玩水吗，我让你玩个够！”
　　……
　　之后的几天里，贺纭回母亲那住了几天，顺便把贺百万也放那了，即便嘱咐少喂点，等下次见它也还是会胖，不过只要不成球就都不是问题。
　　还有欠顾哲声的那顿饭，这个假期内得补上，但因为他工作的原因拖到最后一天才吃上。
　　邻桌就两个客人，一桌是个独自喝酒的大叔，另一桌是一对小情侣，正慢悠悠地剥着蒜。
　　“喝！”顾哲声举着酒杯大声道，“今天我要喝尽兴！”说完便闷了一大口啤酒。
　　贺纭穿着白色衬衫，即便打了空调他还是有些热，“要静兴你自己喝啊，我明天可开学。”
　　“我知道，我有分寸。” 顾哲声吃一口串，“说真的，我上一次这么痛快的喝酒还是在同学聚会那天。”
　　贺纭把手里的签子放到桌子上讲道，“说到同学聚会，你跟那个女生怎么样了？还联系吗？”
　　闻言动作顿了顿，抬眼时眼里没什么波澜，语气淡淡的，“这都过了过久了，早就不联系了。”
　　贺纭：“我看她当初真挺喜欢你的，她是在同学聚会说的，可不是毕业的时候，那可是隔了大半年，真不考虑一下吗？”
　　顾哲声摇摇头说：“她只是过不去心里这道坎而已。况且人家是个好女孩儿，也考上了重点。”自嘲道，“怎么能和我这种人呆在一块儿。”
　　贺纭和他碰了一杯，“你这种人？称职又喜欢乐于助人的打工仔？”。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画面，含着笑说：“我至今无法忘记你当时的那个脸啊。”
　　顾哲声刚入职的那会儿，有人喝大了耍酒疯非要拽着隔壁女生喝一杯，见义勇为的顾大侠上前阻止，虽然成功了但被人家反揍了一拳，脸瞬间就肿了。
　　贺纭当时看到他的脸时可笑了好一阵才平息下来。
　　顾哲声边把酒满上边讲道，“我那是意外！总不能任由着他来吧，你也是，就知道拿这件事寻开心。”
　　贺纭笑得正欢，突然一个抱着玩偶的小女孩儿拉了拉他的衣角，“大哥哥。”声音很软，长得很可爱。
　　贺纭放下酒杯，摸摸她的头温柔的说：“怎么啦小妹妹。”
　　顾哲声：“找我们是有什么事吗？”
　　“我没事，是那个大哥哥让我来这里的。” 顾哲声抻着脖子，顺着小女孩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贺纭也回头看过去。
　　顾哲声眉头微微皱起，低声道，“那什么时候聚了那么多人啊？”
　　原本空荡荡的门口，不知何时涌进了一群人，把过道堵得水泄不通。
　　他们大多都穿着宽松卫衣牛仔裤，外套是敞着怀的棒球服，有的叼着烟直接往地上弹，是群年纪不大的混子。
　　贺纭目光快速扫过他们，默默数着：一、二、三、……九个，外面似乎还有一个放哨的。
　　每个人手里不是攥着钢管就是木棍，来者不善。
　　顾哲声表情严肃的说：“喂，这阵式可不像耍酒疯。我们怎么办？”
　　贺纭脸上带着点笑意，只是那笑意没达眼底，反而透着点冷冽，“她交给你，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你疯了？”顾哲声压低声音惊呼，“我知道你很能打，但是他们人太多了！”
　　“放心，我有分寸。”语气带着点玩笑，转头补了句，“她要是受伤了你就不是男人。”
　　顾哲声咬牙道，“好你个贺纭，够狠！”
　　贺纭扒着桌沿，混在那群混子的边缘，今天他的穿搭色系格外的能融入进去。微微低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眉眼，看起来就像跟着大部队来凑热闹的跟班。
　　贺纭暗自想着：这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吗被这么多人围？
　　悄悄移了移位置：这年头的初中生都吃什么长大的，一个个的都这么高，我好歹也有个180，什么都看不到。
　　此时，正前方的人要点烟，微微低下了头，刚好让贺纭看到了坐在里面的人的侧脸。
　　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