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绘秋音

1、三月了

　　书房内，贺纭穿着一件灰色的睡衣，面对面跨坐在许添空的大腿上。
　　双腿垂在许添空腰侧，胳膊搭在他的肩上揽过，手里拿着一本密密麻麻批注的《内科学》。
　　贺纭下巴搁在许添空的肩头，指尖一点点划过“心机梗死”的病理图解，贺纭在这页停留了十分钟有余，明显心不在焉，头一偏，目光偏向许添空的侧脸。
　　一本《实验心理学》摊在桌子上，许添空右手捏着支黑色中性笔，笔尖悬在翻开的笔记上。
　　柑橘味的洗发水气息混着深夜的微凉漫过来，左肩被贺纭压得微微发沉，抬起左手，掌心贴着贺纭的后背拍了拍，“困了？”
　　贺纭把脸埋进许添空的颈窝里，双臂收紧，环住许添空的脖子，声音闷闷的，“没有。”
　　许添空将右手握着的黑色中性笔轻放在笔记本上，不再看自己那本书。
　　偏过头时，目光落在贺纭蓬松的头顶，手伸过去揉了揉，声音轻拂，“看不进去就不看了。”
　　贺纭听言，心里偷着乐，像是终于等到了这句话一般，猛地抬起头面对面看着许添空，笑意未减，“那怎么行？不看挂科了可怎么办？”
　　许添空微微仰起头，看着他这副口是心非的模样，嘴角勾起一点弧度，搂着贺纭的腰往自己怀里带了带，让他坐的更稳。
　　随后身体微微前倾，伸手从桌子上的白瓷碗里捏了颗洗好的青提。
　　青提表面上挂着细密的水珠，抬手递到贺纭唇边，指尖碰了碰对方下唇，“我们小纭会挂科？”
　　笃定的语气中又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宠溺，“我怎么不知道？”
　　贺纭咬住那颗青提，含糊不清地说：“你们心理学记理论就行，我们临床要被的药剂、药名、适应症多到能绕晕人！”
　　说话间，贺纭那本《内科学》这本书随着贺纭的动作变化掉到了地上，发出沉重的声响。
　　“是吗？”许添空淡淡道，“有多晕？”
　　贺纭没有去捡，只是伸手捧着许添空的脸，指尖搭上他眼镜框架的边缘，指腹蹭过金属边框，眼底满是狡黠，“想知道的话……得给点诚意啊？”
　　许添空没说话，直接取下眼镜丢到桌子上。双臂将贺纭搂的更紧，一只手从他腰侧滑到背后，鼻尖与蹭过他的鼻尖，缓缓凑近，吻上了贺纭的唇。
　　贺纭的唇瓣微凉，被含住的瞬间及主动回应。
　　许添空细细地描摹着他的唇形，舌尖撬开对方的齿关，呼吸交织，彼此间只剩下温热的触感和清晰的心跳声。
　　就在此时贺纭的手机在桌子上震动起来，干响了半分钟后许添空才缓缓退开，声音低哑了些，“你手机响了。”
　　贺纭喘着气，眼底丝毫没有关心还在嗡嗡作响的手机，轻啄许添空的唇角，呼吸微乱，“不用管……”
　　说完，又吻了上去。
　　电话响了几声断了，两人刚要喘口气，手机又固执地响了起来。
　　许添空的指腹擦过他泛红的唇瓣，说道，“还是管一下吧，万一有急事呢？”
　　贺纭不情愿的从许添空腿上下来，抓起手机一看，屏幕上显示着‘鸿昊’两个字。
　　贺纭：你最好是有什么现在必须要说的大事！
　　接通后，贺纭率先开口，“大晚上的往我这飞什么啊？打扰到我们了你知不知道？”
　　电话那边的鸿昊语气不急不缓的回道，“这不是看你不回消息才打电话的吗，我发誓，以后绝对不会再这么晚给你打电话了。”
　　“滚滚滚。”把地上的《内科学》捡起来放到桌子上，“你发誓的次数还少吗？哪样做到了，有屁赶紧放。”
　　鸿昊哀求道，“纭哥对我最好了，这件事只有你能帮我了……”
　　贺纭打断他的拍马屁，“再不说正事我挂了。”
　　“别别别。”声音里满是讨好的意味，鸿昊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的开口，“就是……你能把你家添哥借我一天不？”
　　贺纭想都没想的说：“不可能，想都不要想。”随后便挂了电话。
　　许添空站在椅子前，把桌子上的书落好放到一边，问道，“鸿昊找你？”
　　贺纭往回走了几步，“是找你，说什么让我把你借给他一天，我直接挂了。”
　　许添空拿起自己的手机看了看，并没有鸿昊发来的消息，“找我为什么不直接打给我？”
　　贺纭靠在桌子上，端起白瓷碗吃一颗里面的青提，“因为不经过我不同意你哪也去不了。”腮的一边被塞得鼓鼓的，“等会儿说不定就给你发消息了。”
　　话音刚落，许添空握在手中的手机便响了一声，是鸿昊发来的。许添空一看，是一个跪地求饶的表情包。
　　许添空轻轻晃了晃手机，“我去回个电话。”
　　贺纭：“嗯，去吧。”
　　许添空离开书房，手机刚响两声就被对面接通了，里面的人抻长声音哭嚎着，“添哥……”
　　来到厨房的水池前，手机免提放到一旁，“找我有事？”从冰箱里拿出一颗石榴，把裹着的泡沫纸扔进垃圾桶。
　　鸿昊的学校要举办音乐节，有人组织了两乐队，好巧不巧，就在今天鸿昊看好的乐队里，有人把胳膊摔骨折了，缺了一个人。
　　“能挖掘的人才早挑没了。”鸿昊道，“曲目都选好了，真扛不住少一个人。”
　　许添空用刀尖划开石榴皮，“你又不会这些跟他们凑什么热闹？”
　　“还不是徐予景那个家伙，非要咱俩各赌一个乐队看最后谁的排名最高。”鸿昊越说越来气，无奈道，“我本来就不想答应，这死人说不答应就算自动认输请客吃饭。”
　　贺纭来到许添空身旁，把吃空的白瓷碗放进水池里，“你俩就不能放过对方吗？从高中就开始比，还没玩儿够？”
　　许添空把刀收好，将剥完的石榴扔进垃圾桶，留下一碗红润的果肉，“你们缺什么位置？”
　　“电吉他！”听许添空这么问，鸿昊感觉有戏了，“高二的时候你随手展示我都记到现在，肯定能惊艳到他们！”
　　贺纭有端起装有石榴籽的碗吃起来，“你们音乐节什么时候开？”
　　鸿昊：“下周四。”
　　“下周四？”贺纭拿起许添空的手机，提高音量对里面的人说：“今天就周日了，你催命呢？”
　　“所以说很急啊！不然我也不会麻烦你们过来了。”鸿昊哀求着，“求求了，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输给他比让我死都难受。”
　　许添空顺手洗了水池里的空瓷碗，擦着手上的水渍， “曲子发我，我听一下。”
　　鸿昊直接用笔记本电脑放的，“就这首。”
　　静静地听了一会儿，问贺纭，“去吗？”
　　贺纭嘴里嚼着石榴籽，听许添空这么说就说明他有把握在所剩的时间里把它学会，把手机贴近耳朵，“喂，江鸟，你这几天重操旧业把‘清华医学部校草’这话题给我传播出去，之后再把路费给我们报了。”
　　这简直是鸿昊的强项，连忙应下，“行行行！别说是路费了，你们当天的吃喝我都包了！”
　　电话挂掉的那一刻，许添空的声音响起，“悄悄地去一趟不是更好？串校区本就违规。”
　　贺纭摇头，“这只是第一步，我还要把你扮成那种拽酷炫的风格，让所有人都知道我男朋友有多帅。”
　　手伸向贺纭手里端着的碗，捏出几粒石榴籽放入口中，尾音里藏着化不开的宠溺，“有必要吗？你一个人知道不就够了？”
　　“也要让他们都知道这么帅的人是我男朋友。” 这才是贺纭真正的目的，说完，便朝客厅走去。
　　刚走到客厅沙发旁，腰突然被一双手从背后抱住，手里的碗晃了晃，好在里面的东西没撒出来，“碗差点没拿住。”
　　侧头看着额头抵在他肩上的许添空，轻声问道，“怎么了？”
　　许添空抬起头，迎上贺纭的视线，“你还没告诉我……诚意给够了没？”
　　贺纭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放下碗，转身反手勾住许添空的脖颈，声音带着笑意，“不够啊……”
　　尾音拖得绵长，带着点故意的引诱，轻啄他的唇，“远远不够。”
　　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钻进来，在床铺上投下一条细长的亮纹。 贺纭是被浑身的酸胀感弄醒的，尤其是腰腹和后背，一动就泛起细密的疼，连抬手都带着滞涩的酸软。
　　许添空侧躺在贺纭身侧，手臂虚搭在贺纭的腰上，呼吸平稳，貌似还在睡着
　　贺纭看了一会儿许添空的睡颜，偶尔动一下的睫毛，唇瓣自然抿着的弧度。
　　悄悄抬起手，心里憋着坏主意。
　　指尖刚要碰到他的鼻尖，下一秒，手腕突然被攥住了。
　　许添空睁开眼睛，清明得没有一丝刚睡醒的惺忪，精确的戳穿了贺纭的小心思，“想干什么？”
　　贺纭被抓了现行也不慌，“醒着还装睡？”
　　声音里带着刚睡醒的粘腻，也有喉咙带来的沙哑。想把手抽回来，却被攥得死死的。
　　许添空低笑出声，胸腔的震动透过相贴的皮肤传过去，“不然怎么抓住你干坏事？”手上依然没有松开贺纭的手，反而轻轻拉了拉，让贺纭更靠近自己。
　　贺纭微微抬着头，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听许添空又说：“浑身都疼还不老实？”
　　贺纭声音闷闷的，“你还知道啊，还不是因为你。”
　　许添空的手扶上贺纭的腰，顺着他的脊椎缓缓揉捏着，力度刚好，既能缓解酸痛也不会弄疼，“又怪我？”
　　贺纭理直气壮的说：“不然呢？”
　　“是是是。”许添空手上的动作不停，在腰侧的肌肉上轻轻打圈，“是我经受不住某人的引诱，把你弄疼了。”
　　贺纭小声嘟囔，“这还差不多。”
　　许添空低头在贺纭的发顶轻吻便收回了手，坐起身，“锅里煮了山药南瓜小米粥，别赖床了。”
　　等贺纭慢悠悠地洗漱完出来，许添空穿着围裙正站在灶台前，袖口挽到小臂，拿着大勺子搅着锅里的粥。
　　贺纭拿起餐桌上的温水喝了一口，坐下来看着手机里的未读消息。
　　视线停留在日历提醒上，今天是三月的第一天。
　　许添空端着冒热气的碗走过来，“早上暖暖胃，晚上再给你做好吃的。”
　　把碗放到贺纭面前，问道，“看什么呢那么认真？”
　　贺纭轻声说：“三月了。”
　　许添空笑着问：“又想到高中时的事了？”
　　贺纭点了点头，“嗯。”
　　两人安静了一会儿，贺纭低着头，手里的勺子搅着碗里的粥，忽然开口，“每年的这个时候我都忍不住会想，如果那天走错一步路，我们还会像现在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