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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青简辞·第二章 侯府冷院,暗痕藏锋 ...

  •   雨歇天霁,晨光刺破云层,泼洒在京城的青石板路上,映出湿漉漉的莹润光泽,像铺了一层碎银。
      镇国侯府的朱漆大门前,两尊石狮昂首伫立,兽目圆睁,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雨珠,在晨光中闪烁着冷冽的光。
      府门上方悬挂的“镇国侯府”匾额,黑底金字依旧遒劲,边角却蒙着一层淡淡的尘霜,无声诉说着主人“病逝”后府中萧索,与晨光的暖意格格不入。
      苏简坐在青篷马车里,指尖反复摩挲着袖中一枚小巧的铜制刻刀。
      刀锋锐利,硌得掌心微微发疼,这是她昨夜特意寻来的——既可拆解竹简查探线索,危急时亦可防身,是她踏入这座牢笼的底气。
      车窗外,市井的喧嚣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侯府门前的死寂。
      唯有风吹过檐角铜铃,发出“叮铃”轻响,单调得近乎诡异,衬得整座府邸愈发幽深。
      “小姐,到了。”青禾的声音带着几分忐忑,撩开车帘的手微微发颤,眼底满是对“守活寡”的担忧。
      苏简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波澜,掀帘下车。
      月白色的襦裙换了素色绞罗面料,领口绣着一圈暗纹缠枝莲,不事张扬,却在晨光中透着内敛的雅致。
      她未施粉黛,面容清丽,眉宇间凝着一丝淡淡的疏离,唯有眼底藏着不易察觉的锐利,像蓄势待发的猎手,不动声色地审视着这座即将踏入的困局。
      侯府大门缓缓开启,一个身着深蓝色长衫的老管家躬身迎上。
      他花白的胡须梳理得整齐,脸上挂着程式化的悲戚,眼神却在掠过苏简时,飞快闪过一丝复杂——有审视,有探究,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警惕。
      “老奴李忠,见过夫人。”他的声音苍老沙哑,带着治丧期的沉郁。
      “侯爷的灵堂设在后院静思苑,夫人一路劳顿,不如先入府歇息片刻,再去拜祭?”
      苏简目光平静扫过李忠,指尖暗自收紧:他袖口沾着一点新鲜墨渍,指甲缝里嵌着些许木屑,不似常年打理杂务的管家,反倒像常接触笔墨或木工的人。
      这细微的反常,让她心中疑窦更甚。
      面上却不动声色,她微微颔首,语气淡然得像在陈述公事:“不必了,既已入府,便先去拜祭夫君。”
      “夫君”二字出口,无半分羞怯或悲戚,反倒让李忠眼中的复杂更浓,却不敢多言,只得侧身引路:“夫人请随老奴来。”
      踏入侯府,开阔的庭院铺着干净整洁的青石板,不见一片落叶,显然每日都有人精心打理。
      两侧的松柏枝叶苍翠,挺拔如剑,却少了几分生机,多了几分压抑的肃穆。
      穿过庭院,绕过一座石拱桥,桥下池水清澈见底,倒映着岸边垂柳,柳丝轻垂拂水,泛起圈圈涟漪,倒成了这死寂府邸中唯一的活气。
      苏简一边走,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四周。
      侯府规制宏大,亭台楼阁错落有致,雕梁画栋虽蒙着薄尘,仍能看出昔日的奢华。
      只是沿途少见仆役,偶尔遇到一两个,也都是低着头匆匆走过,眼神躲闪,不敢与她对视。
      这种寂静,并非寻常侯府的沉稳,而是带着刻意压抑的死寂,仿佛这座府邸里,藏着无数不敢言说的秘密。
      “夫人,前面便是静思苑了。”李忠停下脚步,指向不远处的院落。
      苏简抬眼望去,院门紧闭,门楣上悬挂的白色丧幡随风飘动,猎猎作响。
      院墙两侧爬满青藤,叶片上挂着晨露,在晨光中闪烁着晶莹光泽,与院内的肃穆形成奇妙的反差,透着几分诡异的和谐。
      她迈步上前,李忠推开院门,一股浓郁的香烛味扑面而来,夹杂着淡淡的松烟气息,不算刺鼻,反倒有种奇异的沉静感。
      院内布置简洁庄重,正屋门敞开着,里面设着一座灵堂。
      灵堂中央,黑色楠木牌位上用金粉刻着“镇国侯陆辞之位”七个大字,笔锋遒劲,带着几分杀伐之气,与她在太史局见过的陆辞奏章字迹如出一辙。
      牌位前供奉着鲜果与酒盏,香炉里三炷香青烟袅袅,向上飘散,模糊了牌位上的字迹。
      苏简缓步走到灵堂前,目光落在牌位上。
      她从未见过陆辞,却在史料中读过他的事迹——少年成名,十七岁随军出征,二十岁封轻车将军,镇守北境多年,杀敌无数,是朝中少有的青年才俊。
      这样一位铁血将军,却在三十岁时突然“病逝”,未免太过蹊跷。
      她伸出手,想要触碰那冰凉的楠木牌位,指尖刚要碰到,便被李忠及时拦住:“夫人,牌位神圣,不可妄动。”
      苏简收回手,目光淡淡扫过李忠紧张的神色,见他手心微微出汗,心中疑虑更甚。
      她没有多言,拿起案上三炷香,点燃后躬身祭拜,动作规范恭敬,脸上却依旧无半分悲戚。
      祭拜完毕,她转身打量灵堂四周。
      墙壁上挂着几幅边塞风光字画,笔触雄浑,意境开阔,显然出自陆辞之手。
      苏简走近细看,发现其中一幅《北境风雪图》的角落,有一个极淡的“辞”字印章,印章边缘有一道细微裂痕,像是被人刻意磕碰过。
      她的目光移到灵堂西侧的书架上,架子上摆满了兵书与史书,大多是孤本或珍本,有些甚至是太史局密库中都没有的版本。
      苏简心中一动,缓步走到书架前,指尖划过一排排书籍的脊背,忽然停在一本磨损严重的《孙子兵法》上——显然是常被翻阅的。
      她抽出书,翻开第一页,扉页上一行小字映入眼帘:“兵者,诡道也,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
      字迹苍劲有力,带着几分桀骜不驯,与陆辞的人设完美契合。
      就在这时,指尖触到书页间夹着的一张纸片,苏简心中一凛,不动声色地将纸片抽出藏入袖中。
      做完这一切,她将书放回原位,转身对李忠说:“李管家,带我去看看我的住处吧。”
      李忠似乎松了口气,连忙应道:“夫人的住处已备好,就在静思苑隔壁的清芷院,环境清幽,适合夫人静养。”
      苏简点点头,跟着李忠走出灵堂。
      穿过一条长廊,便到了清芷院。
      院落不大,却布置得雅致,院内种着几株玉兰,花瓣洁白,散发着淡淡清香。
      正屋门窗敞开,陈设简洁精致,紫檀木桌椅铺着素色锦缎软垫,墙角摆着一架古筝,琴弦上蒙着薄尘,显然许久未曾有人弹奏。
      “夫人,您先歇息,老奴去吩咐下人备膳。”李忠躬身告退,脚步匆匆,像是在躲避什么。
      苏简待李忠走后,立刻关上门窗,从袖中取出那张纸片。
      纸片是普通宣纸,上面用墨笔写着一行娟秀却仓促的小字:“西厢房第三架书架,暗格藏秘。”
      她心中一动,立刻转身走向西厢房。
      西厢房是间书房,里面摆着一个巨大的书架,上面摆满经史子集与字画卷轴,与灵堂的兵书截然不同。
      苏简走到第三架书架前,仔细打量——实木打造的书架表面光滑,看不出任何异常。
      她按照纸片提示,轻轻推动一排《左传》,只听“咔哒”一声轻响,书架侧面弹出一个小小的暗格。
      暗格不大,里面放着一个紫檀木盒子。
      苏简打开盒子,只见里面装着一枚黄铜令牌、一卷绢帛地图,还有一本小册子。
      令牌正面刻着“陆”字,背面刻着一朵莲花,与父亲卷宗中“陆战所赠令牌”的描述极为相似。
      绢帛上画着北境山川河流,标注着几个红点,像是重要据点。
      小册子则是一本账本,记录着天启三年的粮草收支,恰好与父亲当年核查的账目时间吻合。
      苏简的心跳越来越快,指尖微微颤抖——这些东西,分明是陆辞留下的!
      他的“病逝”,绝对是一场骗局!
      他为何要假死?
      这些线索又与父亲的案子有何关联?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不似仆役的沉重,反倒带着几分轻盈与警惕。
      苏简心中一凛,立刻将盒子放回暗格,恢复书架原状,转身坐在案前,拿起一本《论语》装作专心阅读。
      房门被轻轻推开,一道身影逆光走了进来。
      苏简眼角余光瞥见,那人身着玄色劲装,身姿挺拔,墨发束起,露出一张俊朗非凡的面容。
      他的皮肤是健康的蜜色,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薄唇紧抿,带着几分冷峻疏离。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深邃如寒潭,既能洞察一切,又藏着一丝探究。
      那人走进书房,目光落在苏简身上,带着几分审视与意外:“镇国侯夫人?”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像大提琴琴弦轻颤,却带着几分冰冷质感。
      苏简缓缓抬头,与他对视的刹那,只觉得呼吸一滞。
      眼前的男子俊美得令人心惊,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却又带着难以言喻的魅力,像暗夜星辰,耀眼却遥远。
      他的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能看穿她的伪装,让她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书卷。
      “阁下是谁?”苏简强作镇定,声音平静却藏着警惕。
      这侯府之中,怎会突然出现这样一位陌生男子?
      看他的装束与气质,绝非普通人。
      男子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眼神中的冰冷褪去几分,多了一丝玩味:“夫人不必惊慌,在下是陆侯的远房表弟,名唤阿辞。”
      阿辞?苏简心中一动——这个名字,与父亲卷宗中的“辞”字刻痕、陆辞的名字隐隐呼应。
      而且他的声音,虽刻意压低,却与她想象中陆辞的声音有几分相似。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阿辞,见他腰间佩着一把玄色剑鞘的短剑,上面镶嵌着一颗黑曜石,散发着淡淡寒光。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尖沾着一点墨渍,与李忠袖口的墨渍极为相似。
      “原来是表弟。”苏简放下书卷,起身行礼。
      “妾身苏简,见过阿辞表弟。”
      “只是不知表弟何时入府的?为何未曾通报李管家?”
      阿辞迈步走到案前,目光扫过桌上的《论语》,又掠过书架,眼神中闪过一丝了然:“在下刚到京城,听闻表姐今日入府,便直接进来了,不想惊扰了表姐。”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苏简身上,带着明显的探究:“听闻表姐是太史局的修撰,精通史书,倒是与我这粗人不同。”
      苏简心中警惕更甚,这人看似随意,实则句句试探。
      她淡淡一笑,从容应对:“不过是略通皮毛,谈不上精通。”
      “表弟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不如坐下歇息片刻,妾身让人备些茶水?”
      “不必了。”阿辞摆摆手,目光定格在书架上。
      “我听闻表哥生前酷爱藏书,尤其是兵书与史书,不知可否让我瞻仰一番?”
      苏简心中一紧——他果然是冲着书架来的!
      她不动声色地挡在书架前,笑道:“表弟若是喜欢,自可随意翻看,只是这些书都是夫君遗物,还望表弟珍惜。”
      阿辞深深看了她一眼,嘴角笑意更深:“表姐放心,我定会小心对待。”
      他迈步走向书架,手指划过一排排书籍,动作轻柔,像是在寻找什么。
      苏简站在一旁,紧紧盯着他的动作,手心微微出汗。
      她不知道这人的真实身份,也不知道他是否发现了暗格的秘密。
      若是他与陆辞的假死有关,他的出现究竟是福是祸?
      就在阿辞的手指快要碰到第三架书架时,院外传来李忠的声音:“夫人,膳已备好,请夫人移步前厅用膳。”
      阿辞的动作一顿,转身看向苏简,眼中闪过一丝遗憾:“看来今日无缘细看了,改日再向表姐请教。”
      他微微躬身:“在下先行告辞,改日再来探望表姐。”
      说完,他转身离去,玄色劲装在晨光中划过一道利落的弧线,消失在门口。
      苏简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这个阿辞太过神秘,他的出现像一颗石子投入湖面,激起无数涟漪。
      他的容貌、气质、言行,都绝非普通的远房表弟。
      他为何要假扮表弟?
      与陆辞的假死又有何关联?
      那枚令牌、那幅地图、那本账本,又指向怎样的真相?
      “小姐,您在看什么?”青禾端着茶水走进来,见苏简站在书架前发呆,好奇地问道。
      苏简回过神,关上暗格,淡淡道:“没什么,只是看看夫君留下的书籍。”
      她转身看向青禾:“刚才那个男子,你见过吗?”
      青禾摇摇头,满脸担忧:“不曾见过,看着像是个江湖人,小姐,这侯府鱼龙混杂,您可要多加小心。”
      苏简点点头,心中却明白,这个阿辞绝不仅仅是江湖人那么简单。
      他与陆辞的关系,他对暗格的知晓,都说明他深陷这场假死案的核心。
      她嫁入侯府本是为了追查父亲的冤屈与陆辞的死因,却未料刚入府便遇到这样一位神秘莫测的“表弟”。
      这场以牌位为名的婚姻,从一开始就充满了意想不到的变数。
      苏简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清晨的微风带着玉兰的清香扑面而来,吹散了心中的阴霾。
      阳光洒在她的脸上,温暖明亮,她的眼神渐渐变得坚定。
      不管阿辞是谁,不管侯府藏着多少秘密,她都不会退缩。
      父亲的冤屈、陆辞的假死、粮草的谜团、神秘的阿辞……所有线索缠绕成一张巨网,而她,将以史笔为刃,以智慧为引,一步步揭开所有被掩盖的真相。
      侯府的清晨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
      她与阿辞的相遇,只是这场棋局的开始。
      接下来,还有更多秘密等着她发现,更多危险等着她应对。
      但她无所畏惧,因为心中有真相为灯,有信念为翼。
      她望向窗外,湛蓝的天空下,阳光洒在侯府的琉璃瓦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这一刻,她忽然觉得,这座冷清的侯府或许并非牢笼,而是她实现心愿的战场。
      而那个神秘的阿辞,或许不是敌人,而是她最意想不到的盟友。
      青简蒙尘,终将破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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