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寒》下雨天犯困

29、一场秋雨

　　秋过去得很快，入了十二月，大概就是冬了。
　　唐排这几天都已经穿上棉袄了，苏要总关心她够不够穿，南方来的小姑娘，怕他抵不了北方的冷。
　　总像妈妈似的，唐排笑笑说自己够穿，够穿。
　　无聊时分，划拉两下聊天框，看到已经夹在随手加的群聊里的人——张朴韫。
　　那阵子，天天跟张朴韫聊天讨论，也没有给他改过任何备注，但她也没有认错过张朴韫的头像和名字，他的头像实在太好认。
　　唐排敢说，现在翻翻手机聊天框，没有头像的人实在太少。
　　张朴韫没有加过头像，一个暗灰色的小人处在淡灰色的屏幕中间，这种人机感的默认头像，加上那个简单字母“z”的名字，唐排总感觉是张朴韫认为这些改头像名字的事太麻烦，不太想去思考这些。
　　把张朴韫的名字改掉，字母改成“张朴韫”，唐排顺手看了眼自己的界面。
　　为了工作，唐排的微信名就是“唐排”，其实也有很多人不认识“唐排”究竟是谁，只是她的知名度不够，唐排甚至想过要不要把头像改成工作照，再改个title，例如“苏要助理”这样的，但总感觉实在太傻。
　　她看着屏幕笑了笑，又开始进入工作状态。
　　张朴韫下午刚落地b市的时候，张燮德就把电话打过来了，隐隐的愠怒，听得出他的心情并不好：“我的公司，是你想走就走，想来就来的吗！”
　　张朴韫缓缓开口：“你一开始不就知道我要走吗？现在生什么气？”
　　“走去当你的戏子！”
　　张朴韫听这话，总感觉张燮德就站在他面前，指着他，劈头盖脸地一顿骂。
　　他知道张燮德一直都掌握自己的动态，之前做俱乐部的时候，张燮德还是苦口婆心地说两者的经济差异，可如今准备转行进攻娱乐圈了，他竟然如此恼怒。
　　“你不是想让我多赚点吗？”张朴韫实在不想跟他说话，多赚钱也不对，少赚钱也不对，他明白张燮德仅仅想让他待在自己的掌控下赚钱，一旦超出他的预料范围，必会恼羞成怒。
　　听到这句话，哑口无言的张燮德看着桌子上的辞职函，上面的字潇洒飘逸。
　　上学的时候，张朴韫的字还不这样，他是一个很努力的孩子，大学毕业以后，他看到做这一行的字漂亮，也是加分项，他便练字，练了一手漂亮的行书，丝毫不逊色自己两分，张燮德的脸上染上苦涩，助理站在一旁，只把辞职函交给他，他就已经暴跳如雷。
　　半晌，才反应过来，电话早已挂断。
　　助理在一旁低着头，斟酌着还要不要继续向下说。
　　“说吧，这些日子，他能做清什么名堂。”
　　张燮德把辞职函放进自己的抽屉，看向窗外。
　　“张先生这些日子，把一些陈滥旧事的项目拍板定案，该扔的扔掉，不该扔的也找人往下推进了，还有就是和政府合作的那个项目，我分析了几个项目小组的招标方案，张先生的招标方案确实是最合适的，我的建议是选取他们的方案。”
　　“第二个也有组员的帮助吧，这个不算他的功劳。”张燮德打断。
　　助理眼睛转了下，嘴唇微抿，思索现在的张燮德喜欢听什么话，“张先生是组员的领导者，一个好的领导者无论在方案上有没有付出，那都是有功劳的，没有领导者，一个小组组员就算再强也没有用。”
　　张燮德叹了口气，闭上眼，对着助理挥挥手，示意他先退下。
　　b市和a市离得近，张朴韫先去节目组报了道，拍了定妆照。
　　“张老师，你的皮肤真好。”
　　给他化妆的小姑娘夸赞，做她这一行的夸赞免不了，让人留下印象，对职业也有帮助，张朴韫听了她的恭维，点了点头。
　　又听导演介绍了下后面的内容。
　　不过是一个玩悠悠球的节目，悠悠球比赛的内容也就那些，张朴韫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想着等会儿怎么去a市。
　　等一切都结束了，张朴韫当场才订上去a市的高铁票，没多少钱，刚在张燮德那边“捞”了钱，他一部分填补给俱乐部，又划了一部分给家里人，剩下的一部分就留给自己在这边生活，不过也没多少花费，自己的车费和住宿，节目组都管，顶多就是吃饭。
　　吃饭，张朴韫已经一整天没有吃了，现在更省钱了。
　　到a市下了高铁，张朴韫想踏进地铁站的时候，犹豫了。
　　他想自己去见唐排，会不会打扰她，会不会让她不情愿。
　　张朴韫站在地铁站想了很久，两趟车的来回，他还是想见她，远远地望一眼就好。
　　他去了唐排工作的大楼，楼上灯火通明，比他所站的路灯都要亮。
　　不知道唐排有没有回家，只是她那盏灯亮着，应该还在工作。
　　他站在楼下，呆呆地望着上面。
　　走过来打扫卫生的大爷问他站在这儿干什么？怎么不回去工作？
　　张朴韫说自己不是来工作的，自己是来等人的。
　　大爷说怎么不上去等。
　　张朴韫说等不到了。
　　这句话把清洁工大爷搞得很头疼，他压根不知道这个年轻人胡乱说得啥，让他上去等还暖和点，傻吧，这人。
　　清洁工大爷也不理他了，自己去扫自己的街道卫生。
　　张朴韫等到灯火的黯淡，才转身离开，夜晚的街道呼呼地吹冷风，偶尔还有零星的叶片飘落在地。
　　“张朴韫！”
　　听到熟悉的声音，张朴韫转头，看到唐排的那一刻，眼睛不断放大，瞳孔的明亮程度不断上升，唐排身穿黑色的棉袄，鲜亮的红色围巾衬着她整个脸都红润几分，“张朴韫！”
　　她伸出一直放在口袋的手，对着他挥手，笑颜绽澜的脸前哈出一口热气。
　　张朴韫不由自主地走近她，靠近她，明明今天一开始只是站在楼下看着灯光，就心满意足，现在怎么欲壑难填？
　　站定在她面前，唐排微扬的头，眨着眼看他。
　　“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回去了吗？幸好今天我停车停在了地上停车场，我从一楼出来看到了你，然后我就出来了，你在发呆吗？在想什么呢？”
　　张朴韫看着她的嘴巴在动，不断的白气朦胧了她的脸和自己的眼，他听不到她说的话，眼睛里只有她，耳朵里只有那句“张朴韫！”。
　　她问他发什么呆，张朴韫才反应了一会儿，顶多听见了最后那句“在想什么呢”，他说：“在想‘我在做梦’吗？”
　　唐排笑出声，“你没在做梦啊，你现在不是站在我面前吗？”
　　唐排看他的脸变红，她还以为张朴韫是冻得红，将自己的围巾摘下来，踮了脚，绕到他脖子上。
　　张朴韫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明明不清楚唐排在做什么，可是就是情不自禁地为她低下头，他真得感觉自己在做梦，做一个美梦。
　　不知道唐排又说了什么，她对他挥了挥手，就走了。
　　唐排把围巾绕到他脖子上，“你快回去吧，太冷了，我也要回去了。”
　　唐排快步往停车场跑去，张朴韫的眼神一直凝视着她，遥望，他就说，唐排一直都是一个很好的人，无论对谁，但这件事也让他觉得不爽，如果只唐排对自己好就好了。
　　其实他压根就没打算回去，想着在外对付一晚就好了，可是唐排挥手让他快点回去。
　　张朴韫又订下回去的高铁票，回到节目组定的酒店。
　　脑海里不停地回想唐排的突然出现，他知道那是心动，不停地，连续地，一直都是这样，唐排牵绕着自己的心弦。
　　房间里开得暖气很足，他给张燮德回了个电话，也不管现在是几点。
　　张燮德在白天还生着张朴韫的气，被电话吵醒，晾了他一会儿，还是接通。
　　直入主题，“你这边接受不在岗工作吗？”
　　张燮德惊讶了一瞬，“你这样是不行的，没有先例。”
　　“那算了。”张朴韫正准备挂断，张燮德连忙拦住他，“你不在c市的时候，可以不在岗工作，在c市的时候，必须在岗。”
　　“有事也要在吗？”
　　“有事请假！”
　　“那请多了不就被辞退了。”
　　“你是我儿子！张朴韫！”张燮德提醒他有这样一个身份可以用，他的所有职位安排和变动都是经他手，而非人事管理部门。
　　“我知道了。”
　　张朴韫现在也不管这么多，利用这个身份，他之前是不屑的，可是如今不行，他不能再不屑了，他要完成对唐排的承诺，要快速发展起来，就必须“多线作战”，必须要多做几份工作，现在这种节目给的钱还是没有在张燮德那边给得多。
　　张朴韫也不是孩子了，无论有多大的生气郁闷，他也要忍住，骨气这种东西，等完成唐排的愿望了，自己的生活不成问题了再在乎吧。
　　仰躺在床上，他唯一沉默的就是唐排离开的这些年，自己竟然没有做出一个正确的选择，自顾自地像孩子一样荒废这么久，张朴韫意识到他真得做错了。
　　所有人以为他追求热爱，不想利用家里资源，可实际上，张朴韫明白自己在逃避，逃避自己的情绪和卑劣，他自卑自己配不上光鲜亮丽的唐排，恶劣地痛恨像张燮德这样本身拥有一切的人，他以为自己赌气去做一些自我的事就可以逃避所有，可是反过头来，他逃避的竟然是最后的自己。
　　他利用了张燮德的资源，妄想着站在唐排的身边，那些自以为的“逃避”成为了他追求的目标。
　　人就像地上的落叶，被踩一脚，痛恨渺小，看到绽放，痛恨强大，可是实际上，渺小的是自己，强大的也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