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我》不可天真一世

3、勇气定价

　　池渡盯着那条私信，指尖冰凉。S要预定他的勇气。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精准地插进了他内心最深处的那把锁。他几乎能听见锁芯转动的咔嗒声——那是恐惧被唤醒的声音。

　　他还有什么勇气？连他自己都记不清最后一次感受到纯粹的勇敢是什么时候了。是小时候挡在母亲面前面对醉醺醺的父亲？还是第一次站在这个城市最高端的写字楼下面试？那些记忆都模糊了，被日复一日的疲惫和妥协磨平了棱角。

　　“池渡？”王磊的声音把他从混乱的思绪里拽了出来，“沈总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该来的还是来了。

　　沈溺的办公室和他的人一样，整洁得没有一丝人气。池渡走进去的时候，沈溺正站在落地窗前。午后的阳光给他的轮廓镀上了一层金边，却丝毫没有软化他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疏离感。

　　“坐。”

　　池渡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脊背挺得笔直。

　　“城西那个项目的策划案，”沈溺转过身，目光落在他身上，“你来负责。”

　　池渡愣住了。城西项目是公司今年最重要的案子，多少人挤破头都想参与。他一个刚入职不到两年的新人，凭什么？

　　“为什么是我？”他听见自己问。

　　沈溺走到办公桌前，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那双深邃的眼睛看着他，像是在审视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

　　“因为你需要这个机会。”沈溺的声音很平静，“或者说，你需要这个项目带来的奖金。”

　　池渡的心沉了下去。沈溺知道。知道他母亲每个月高昂的医疗费，知道他那些永远还不完的债。知道他为什么要在情绪黑市上贩卖自己的情感。这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赤裸。

　　“我可以给你两个选择。”沈溺继续说，“第一，接受这个项目，用你的能力来证明自己。第二……”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池渡左手腕的内侧——那里贴着情绪黑市的生物传感器。

　　“继续在黑市上贩卖你的情绪。包括你库存里所剩无几的勇气。”

　　空气仿佛凝固了。池渡终于明白了沈溺的意图。他不是在给他选择，他是在逼他做出选择。接受项目，意味着他要靠自己的能力去争取未来。拒绝，就意味着他承认自己只剩下被榨取情绪的价值。

　　“我需要考虑。”他说。

　　沈溺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回答。“明天给我答案。”他重新坐回椅子上，拿起一份文件，“你可以出去了。”

　　回到工位，池渡发现自己收到了一条新的系统提示。【您关注的商品"勇气（A级）"已上架，请及时购买。】商品图片是一张空白的灰色卡片，上面只写着两个字：勇气。卖家匿名，定价：面议。

　　他盯着那张图片看了很久，突然明白了什么。这不是巧合。沈溺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你的勇气，现在有价了。而定价权，在我手里。

　　他点开卖家信息，果然，除了一个加密的联系方式，什么都没有。犹豫了很久，他还是发送了一条消息："价格？"

　　几乎是立刻，对方就回复了："你的选择。"三个字，像一记重锤，敲碎了他最后的侥幸。沈溺就是S。他不仅知道他在卖情绪，还要干涉他的选择。更要命的是，他精准地抓住了他此刻最需要的东西——一个证明自己价值的机会，和一个摆脱情绪贩卖的出口。但代价是什么？

　　下班后，池渡去了医院。母亲的情况还算稳定，但医生的话像一把悬在他头顶的剑："下个疗程的药不能停，否则前功尽弃。"他去缴费处预存了下个月的治疗费。看着账户里瞬间缩水的数字，一种熟悉的无力感席卷而来。

　　回到病房，母亲已经睡了。他坐在床边，看着母亲消瘦的侧脸，突然想起小时候，母亲总是摸着他的头说："我们小渡以后一定要做个有出息的人。"什么是有出息？他现在坐在全市最顶级的写字楼里，却要靠贩卖自己的情绪来支付母亲的医药费。这算有出息吗？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情绪黑市的提示音。他点开，发现"勇气"的价格更新了。原本的"面议"变成了一个具体的数字：恰好是他母亲下个疗程医药费的三倍。沈溺连讨价还价的余地都没给他留。

　　第二天早上，池渡准时出现在沈溺的办公室门口。沈溺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来，连头都没抬："想好了？"

　　"我想知道，"池渡深吸一口气，"如果我接受项目，是不是就意味着……"

　　"意味着你要学会珍惜自己的情绪。"沈溺终于抬起头，目光锐利得像刀，"特别是勇气这种稀缺资源。"

　　"为什么是我？"池渡忍不住又问了一次。

　　这次，沈溺没有回避他的问题。"因为在所有人都在贱卖自己的时候，"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你至少还在为你的勇气定价。"

　　池渡愣住了。他以为沈溺会说他能力强，或者说他值得培养。却没想到是这个理由。

　　"这个项目是你的机会。"沈溺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用你的能力证明，你比情绪黑市上的标价更值钱。"

　　阳光从落地窗外照进来，在沈溺的眼中折射出复杂的光。"现在，告诉我你的选择。"

　　池渡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突然意识到，这或许不是一场交易，而是一次救赎。一次把他从情绪贩卖的泥潭中拉出来的机会。

　　"我接受。"他说。

　　沈溺的嘴角似乎微微上扬了一个弧度，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很好。"他递过来一个U盘，"这是项目资料。下周一我要看到初步方案。"

　　池渡接过U盘，感觉它重得惊人。就在他转身要离开的时候，沈溺的声音再次响起："对了，那个商品我已经下架了。"

　　池渡回头，看见沈溺正看着他，目光深沉。"你的勇气，"他说，"我预订了。但不是用钱。"

　　门在身后合上。池渡站在空旷的走廊里，突然意识到：从这一刻起，他的人生已经走上了一条完全不同的轨道。而这一切，都始于一个匿名用户S发来的那条私信。

　　他握紧手中的U盘，第一次感觉到，那个叫"勇气"的东西，似乎真的开始在他心里生根发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