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我》不可天真一世

2、情绪标记

　　手机屏幕上的那行字，像一枚烧红的烙印，烫在池渡的视网膜上。

　　【匿名用户“S”以300%的溢价，强行拍下了您刚刚上架的、有效期仅剩1小时的“平静”。】

　　S？
　　怎么会是S？

　　他所知的、姓氏拼音开头是S的人，整个公司里，只有那个高高在上的名字——
　　沈溺。

　　会议结束时那句听不出情绪的“下次，别卖了”，此刻像鬼魅般在他耳边回响。冰冷，却带着一种诡异的穿透力。

　　荒谬的猜想一旦破土，便不受控制地疯长。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指尖颤抖着点开了与沈溺的工作聊天窗口。空的……
　　除了必要的工作交接，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私交。这更让那条来自“S”的交易记录显得突兀而惊心。

　　他必须知道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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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整个项目部都察觉到了池渡的心不在焉。

　　“池渡，这个数据不对吧？”同事王磊敲了敲他的隔板，声音里带着不满。

　　池渡猛地从混乱的思绪中回神，面前报表上的数字像一群蠕动的黑色小虫。他刚刚售罄了“快乐”与“包容”，又经历了情绪被强行抽离的余痛，大脑像一团浸了水的棉花，沉重而麻木。他甚至需要耗费几秒钟，才能理解王磊这句话的意思。

　　“抱歉，我马上核对。”他低下头，声音有些发干，手指在键盘上胡乱敲了几下，却不知道自己在输入什么。

　　口袋里，那枚用于连接“情绪黑市”的生物传感器贴片，像一块冰，时刻提醒着他此刻的虚弱。这种全面的“情感缺失”是系统对过度售卖者的惩罚，他熟悉这种感觉，却每一次都无法真正适应。世界仿佛被蒙上了一层灰纱，所有的声音和色彩都隔着一层，无法真正触及他的内心。

　　他下意识地抬眼，望向办公室尽头那间独立的玻璃幕墙办公室。

　　沈溺坐在里面，深色的西装勾勒出宽肩窄腰的线条，侧脸轮廓冷硬得像精心雕琢的石膏像。他正低头审阅文件，专注得仿佛与这个嘈杂的世界彻底隔绝。

　　仿佛感应到他那过于直接的视线，沈溺毫无征兆地抬起头，目光穿透玻璃，精准地捕捉到了池渡未来得及收回的窥探。

　　那目光，平静，深邃，不像是在看一个下属，更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运行状态，或者，审视一件刚刚引起他注意的异常现象。

　　池渡心脏猛地一缩，几乎是仓促地避开了对视，一股被看穿的心虚感攫住了他。他死死盯着屏幕，直到那道如有实质的视线移开，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必须做点什么，不能坐以待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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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休时间，办公室里的人渐渐少了。池渡端着空水杯，状似无意地晃到茶水间。心脏在胸腔里擂鼓。果然，沈溺也在，正背对着他，站在咖啡机前。

　　空气里弥漫着咖啡豆的醇香，却驱不散池渡心头的紧张。他深吸一口气，走到饮水机旁，假装接水。水流撞击杯底的声音，掩盖了他过快的心跳。

　　“沈总。”他开口，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要稳。

　　沈溺侧过头，用眼神示意他在听。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一张打磨光滑的面具。

　　“昨天会议后，您让我……别卖情绪了。”池渡斟酌着用词，目光落在沈溺握着咖啡杯的、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上，“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是指，不要影响工作状态吗？”他抛出一个安全且合理的、下属对上司的揣测，试图从对方那深不见底的反应里，抠出一丝能印证他猜想的线索。

　　沈溺缓缓转过身，正面看着他。他的眼神很深，里面没有任何被冒犯的不悦，也没有丝毫多余的好奇，只有一片沉静的、近乎残酷的坦诚。

　　“字面意思。”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一字一顿地压在池渡的耳膜上，“那种廉价的处理方式，配不上你。”

　　廉价？配不上？

　　池渡彻底愣住了。这话里的意味太复杂，太私人，完全超出了他所有关于“工作状态”的预设。这不像是一个上司该对下属说的话。它听起来……像一种独占性的评价。

　　沈溺没有等他消化这句话，也没有任何解释的意图。他端着那杯和他气质一样冰冷的黑咖啡，与他擦肩而过，留下池渡一个人站在原地，手里捧着那杯快要满溢出来的温水，心头却一片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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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试探无果，反而增添了更多困惑和一丝莫名的恐慌。

　　整个下午，池渡都无法集中精神。沈溺那句话在他脑子里反复播放。他鬼使神差地，点开了许久未进的“情绪黑市”官方论坛，这个匿名的角落里，充斥着和他一样的“情绪供应商”的血泪与经验。

　　他犹豫了一下，在搜索框输入关键词“高溢价”、“匿名买家”、“S”。跳出的帖子寥寥无几，大多语焉不详，却都隐隐指向一个模糊的、只在资深用户间流传的传说——某些拥有巨额心源币的顶级匿名买家，会通过这种远超市价的方式，对自己看中的“优质、稳定情绪源”进行初步的标记和隔离。

　　一条被淹没在旧帖下的回复，用冰冷的文字写道：【那不是消费，那是一种宣示。意思是——'此物，我已留意'。通常，这意味着长期的、垄断性的收购即将开始。】

　　一种更深的寒意，顺着池渡的脊椎悄然爬升。

　　垄断……收购……

　　沈溺想干什么？把他当成一个稳定的、优质的情绪供货商？用钱买断他所有的情感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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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这时，手机在桌面震动了一下，屏幕随之亮起。

　　不是系统交易提示，而是一条前所未有的、来自匿名用户的私信。

　　发信人ID，只有一个刺目的字母：S。

　　内容只有一句话，带着毋庸置疑的笃定和一种令人心惊的掌控欲，砸进了池渡的眼帘：

　　“你库存里的'勇气'，我预定了。”

　　池渡盯着那行字，感觉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沈溺不仅知道他曾卖过什么，现在，他甚至开始指定他未来的情绪。

　　他不再是被动地购买他抛售的残渣，而是主动地、强硬地，要进入他情感世界的最深处，进行精准的掠夺。

　　“勇气”……他库存里，真的还有这种东西吗？连他自己都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