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意不缠绵》铃屋纪

13、混乱

　　那天安绵并没有直接离开，他一直在计程车里坐着，直到看见林愿被方婉接走。
　　司机从中央后视镜里瞟他，想到自己的孩子也没比他大几岁，便斟酌着开口：“没什么事是过不去的啊，孩子。”
　　安绵尴尬地吸了吸鼻子，说谢谢师傅。
　　司机见他有回应，话就多了些：“刚才在车上还好好的，这下去一趟就哭这样，是跟对象吵架了？”
　　“离婚了。”安绵靠在玻璃上信口胡说，“没抢到孩子。”
　　“你这么年轻，我还以为是大学生呢，怎么都有孩子啦？”司机半信半疑：“真的假的。”
　　“真的啊。”安绵有些想笑，“孩子都上学了。”
　　“那你生的怪早的。”司机摇了摇头，“我儿子快三十了，恋爱都没谈过。”
　　“我们那边结婚早。”安绵说。
　　“为啥离了呢？年轻夫妻感情更好才是。”
　　“他……”安绵一时语塞，思来想去找了个理由：“控制欲强，不许我出门。”
　　“不许出门？那你老公人真不行。”司机一脸嫌恶，“你这么年轻就给他生孩子，他还这么对你。”
　　“就是啊。”安绵附和，“他一直都这样，不干人事，所以就离婚了。”
　　“离得好！”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司机是个热心肠，觉得跟他投缘，见他性格温和，气质相貌又出众，就想着把自己单身的儿子介绍给他。
　　安绵哭笑不得地接过他递来的名片，随手塞进了外套口袋里。
　　他连着几天去幼儿园门口守着，后来自己也觉得每天三点就打卡下班有些不好意思。
　　公司的其他几人每天守在电脑前，看起来各有各的事，只有他完成工作后还有空余，就自觉地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改善改善办公室的空气环境，置办点花草什么的。
　　好在大家心思都比较单纯，也出于对omega的照顾心理，并没有对此表现出什么不悦，甚至对安绵改善了办公室的环境表达了热烈的感激。
　　小欢又跟他提到尧辛，说尧辛哥有时放假回来也会帮他们改造一下办公室，但几个alpha太糙了，通常好环境不会维持太久。
　　安绵便想起游雨岩的事，他给曲亦桃打了电话，没有打通，就给奥利弗打了一个。
　　安绵从他那里得知游雨岩依旧没有找到尧辛，倒是奥利弗自己，看起来似乎更加疲惫。
　　“你看起来很累。”安绵担忧地问，“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
　　“小羊。”alpha深沉的眼睛里似乎有些眷恋，安绵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看错。
　　奥利弗轻声说：“父亲创立的绘本工作室一直以他的作品为重心……现在他身体不好，没办法再画画了，工作室的股东已经开始准备撤资，父亲一生的心血可能要白费了。”
　　安绵见他难过，可自己又没有办法帮他做什么，一时间有些失落。
　　奥利弗看出他的伤心，反过来语气温柔地安慰他，“没关系的，别为我担心。”
　　他犹豫了一会，低声说：“小羊，我可能没有办法去你的城市定居了……但是我，我希望你可以永远开心，永远快乐。”
　　“我知道。”安绵眼睛发红，他明白奥利弗的意思，“我也希望你可以幸福。”
　　他停顿了一下，小心地斟酌每一个字，“谢谢你一直陪着我，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如果你不幸福的话，我会很难过。”
　　他们聊了很久，电话挂断后，安绵轻轻叹了一口气。他无法回应奥利弗这份厚重的情感，唯一能做的就是祝他幸福。
　　沈临轩直到周末才出现，他提前给了安绵一套衣服，让他参加宴会时穿上，省得丢人现眼。
　　他虽然说话难听，但人倒是还行，安绵也没跟他顶嘴，心里还觉得白得一套衣服怪不错的。
　　他租了一套三十平左右的loft，主要是看中小阳台的阳光，林墨堂旁敲侧击问过几次，安绵没有给他地址。
　　沈临轩把车停在楼下，见安绵又带着平时穿的那件外套，翻了个白眼，“就降温没几度，就能给你冻死了？”
　　安绵懒得理他，“开你的车吧。”
　　“等会你一定要跟着我，不要乱跑，别给我丢人知道吗？”沈临轩不知道第几百遍跟他强调，“必要时还要配合我演戏，我能不能拿到这笔投资就看你了。”
　　“……”安绵其实很早就想问他了：“为什么你必须要带一个omega去才能获得投资，投资人难道不是看中你公司的前景吗？”
　　“你懂什么。”沈临轩神色有几分不自然，“反正你听我的就是了，不该问的别问！”
　　话是这样说，到了宴会里他自己就先没了影子。安绵在甜点桌旁坐着吃蛋糕，好奇地环顾一圈，紧接着，视线缓缓停驻在不远处正跟一群人寒暄的Alpha身上。
　　Alpha背影挺拔，五官优越得挑不出错，正端着酒杯，从容地跟一位坐着轮椅的老人交谈着。
　　安绵在电视上见过那个老人，他身边站着的omega是他最小的儿子，林墨堂跟老人聊得投机，笑着跟那个omega对视了一眼。
　　安绵突然没了胃口，他移开视线，将手里的叉子插进没吃完的芒果蛋糕里，连同盘子一起扔掉。
　　“我还以为认错人了。”从方才就盯着他看的年轻男人走过来，顺着安绵刚才的目光看过去，笑了笑，“怎么？难受了？”
　　“你认错人了。”安绵撑着下巴，“我不认识你。”
　　“小安老师真是无情，怎么说咱们也是师生一场。”季燃丝毫不在意他的冷淡，自顾自开口道：“听说林总前一阵又去A国呆了一周多，他这几年来回跑得很勤嘛。”
　　“你很闲吗？”安绵不解地看了他一眼，“我发现你们这种做老板的，表面看起来忙得不可开交，实际上闲心比八卦媒体操的还多。”
　　“怎么，他缠着你？”季燃朝着林墨堂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我记得你那时候很喜欢他。”
　　“是吗。”安绵也跟着看过去，说：“但现在觉得有点招人烦。”
　　“是啊。”季燃点点头，“是挺烦的。”
　　他话音刚落，omega皱起眉头扫了他一眼，随后面无表情地离开。
　　季燃被他这一眼里没来由的谴责弄得有些发懵，反应过来后发出一声笑音。
　　他追过去几步叫住他，安绵一脸不耐烦地转过来，“你到底要做什么？我还有事，没时间跟你聊天。”
　　“没什么，就是比较好奇。”季燃勾起唇角笑得人畜无害，“听说林总前几天投资了A国一家绘本工作室，他什么时候涉猎文学艺术了？”
　　“什么绘本工作室？”安绵皱起眉，隐约想起什么，随即脸色变了几变，转身离开。

　　季燃看着他带着怒意的背影，心知要有好戏发生，一时心情大好，从路过的侍应生托盘里端起一杯红酒，十分悠闲地品尝起来。
　　“看够了？”冷淡的声音突兀地从身后响起。
　　季燃闻言没有回头，眼底却带了点笑意，故意说：“看不够。”
　　“看不够去死。”咔哒一声，来人将酒杯不轻不重地放在桌上，转身就要走。
　　季燃轻笑着几步追上去，从omega身后一把箍住了他纤细的腰身。
　　“你在这，我哪里舍得死。”季燃在他耳垂上啄了一下，压低声音逗他：“嗯？你说是不是？”
　　他扣着季涣精致小巧的下巴，将omega的脸转过来，轻轻咬住他红润饱满的唇瓣。
　　安绵站在宴会大厅拐角的露台，终于明白前两天奥利弗跟他视频时的那番话。
　　他原以为是奥利弗彻底放下了，还很欣慰地祝福他找到适合自己的另一半。
　　现在想想，分明是在往他心口捅刀子。
　　身后的门被打开，alpha不急不缓地朝他走过来，“小宝，刚才就看见你了，怎么自己跑来这里吹风，不冷吗？”
　　“你联系过奥利弗？你什么意思？”安绵听见他的声音，一股火窜到胸口。
　　他将手里的衣服砸在林墨堂身上，“你这是在侮辱他！你到底在高高在上些什么？”
　　林墨堂下意识接住外套，被他砸地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安绵生气的原因。
　　他见omega气恼着急的模样，冷声道，“你就这么护着他？”
　　“你别转移话题。”
　　“我高高在上？”林墨堂心里憋屈万分，一时间也收不住脾气，“沈墨画展上他巴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他的omega，我看着他对你动手动脚，连生气的资格都没有，我哪有本事看轻他啊？”
　　“你本来就没有资格！”安绵愤愤地看着他，说出口的话也毫不客气，“你凭什么生气？现在这一切，不都是因为你自己造成的？”
　　“所以我想弥补你，我早就说过他不是适合你的人，他最后还不是为了父亲的工作室轻易就放弃了你？”林墨堂被他嫌弃的目光看得心口一窒，嘴上却一点也不饶人。
　　“你本来就因为他对你的感情有很多压力，你敢说他真的不知道你在为难吗？”他一口气说完，又意识到自己语气过重，沉默了一会低声说：“小宝，现在这样不是正好吗？”
　　他走过去想将安绵抱进怀里，被omega狠狠推开。
　　“你早就知道我没跟他在一起，那你每次表现出一副介意的样子到底在装什么啊！”安绵胸口剧烈地起伏，“你就是想看看我是不是对你还余情未了，我是不是还在犯贱是吗！”
　　“你凭什么来管我的事？”安绵声音里有了哭腔，他想到奥利弗可能受到过的屈辱，就觉得愧疚万分，“我会自己跟他说清楚，你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
　　“现在你满意了吗？我是还犯贱，还跟你上床，你满意了吗！”安绵推开他要过来给自己披上外套的胳膊，毫不温柔地用袖子擦掉眼泪。
　　白皙的脸蛋都被他撒气的动作擦出印迹，眼角也已经通红。林墨堂想摸一摸，被他用力拍开后又伸出手，安绵最后拗不过，被他紧紧抱在怀里。
　　Omega哭得更狠，一边推他一边踢他，嘴里不停说着滚开。
　　争执间一张硬质卡片从外套的口袋里掉下来，被风吹了几道，落在一双精致的皮鞋前。
　　“呦。”季燃弯腰捡起那张名片，“宁家英，A市中央医院心胸外科主任，呵，青年才俊啊。”
　　“做医生的，一般性格都很好，有耐心，确实比一些脾气差的人更适合小安老师。”季燃意有所指，好心地将名片递还过来，语气关切：“小安老师快收着啊，不然到时候想约会该怎么联系？”
　　安绵在他出声的那一刻慌忙从林墨堂怀里退出来。不知道刚才的争吵被他听去了几分，但这人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摆明了是脸皮已经厚到对偷听这档子事毫无心理压力。
　　“你们……你们在做什么？”沈临轩皱着眉问道，他从刚才就找不见安绵的人影，只能自己跟着堂哥沈澈晃，想着磨一磨沈澈让他再给自己投点钱。
　　最好能通过沈澈的嘴告诉他爸，他今天带了个漂亮的omega过来，他现在不再是同性恋，已经开始喜欢omega了，希望他爸听了这些，可以不要再停他的卡。
　　结果还没等来到露台，就听见有争吵的声音。
　　他原想走，同行的季燃却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直接朝着人声的方向走了过去，大剌剌地抱着胳膊，靠在墙上看完了一整出戏。
　　沈临轩这才看清不远处正哭着被Alpha抱着的omega。他虽然听不真切，但是安绵那张漂亮的脸蛋实在引人注目。
　　沈临轩一时也有些发懵，不知道自己的员工怎么会跟林氏制药的林总在这里吵起来。
　　他亲眼见着安绵对林墨堂又踢又打，最终力气不敌alpha，还是被他强硬地按在怀里。
　　早闻这个林墨堂几年前从外面抱回家一个孩子，孩子母亲的身份至今A市那帮八卦的媒体都还没能扒出来，由此可见，林墨堂这人的行事作风相当不正派。
　　“你不跟着我，怎么跑到这里？”沈临轩只以为是安绵长得漂亮被林墨堂见色起意，出于保护员工，顺便在堂哥面前演戏的心理，走过去轻轻揽住了安绵的腰。
　　他礼貌地朝林墨堂笑了笑，在沈澈和季燃怪异的眼神里，自信地开口：“绵绵是陪我来的，可能不太懂事冲撞了林总，林总就别跟他计较了。”
　　安绵呆滞地看着腰间的手，一时忘记了流眼泪，露出迷茫复杂的表情。
　　沈临轩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完全不在意林墨堂已经彻底黑透的脸，说：“真是对不住了林总，我替绵绵跟你道个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