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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挽情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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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入高林,去往南疆的古道旁,破旧的寺庙在清晨的鸟鸣中转醒。
破庙内浅睡的佐离猛然惊醒,饶是他蜷缩身子,也难以抵御这突如其来的严寒,整个身体如坠冰窟,动弹不得,还好也只过了片刻就缓过来。
他坐起来,寒冰一般的身子慢慢恢复了些许温度,算算日子,距上次服下解药,竟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了,这蛊毒,每月发作,他是知晓的。
在七都山时,姬无心曾给过他解蛊毒的解药,他并没有服下,担心那人会察觉。
不久后,玄参醒来,她起身到破庙外喂了喂马,稍作休息便准备出发,行的快些,天黑前能赶到下一处镇子,便不用再露宿破庙。
“玄参,还有多久?”佐离见她回来,开口问道。
“四五日,若行的快些,第三天半夜能到苍山地界,介时会有族人来接我。”
“我们走吧。”
佐离起身走出破庙,距苍山还需四五天,介时快马赶回去也得五日,来回便是十天,希望自己能撑得住。
风潇潇茶肆。
姬无心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好不容易退下的烧又严重起来,期间咳醒两次,又喂不进太多药,等她醒来时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姬无伤一直守在身边,见她醒来,上前扶着她坐起来,摸了摸额头还有些低烧,不过好在高烧已经退了。
按理来说,在异地他乡见到亲人,应该是很亲切的一件事,可姬无心并没有,她冷漠地瞧着姬无伤开口道:“你不在琅琊郡好好待着,来这里做什么?”
姬无伤兴许已经习惯了她的说话方式,当下也没有表示什么,道:“吃点东西,再喝药吧。”
姬无心却并没有打算放过他,冷哼一声不依不饶道:“赶来送死吗?”
屏风后的白扶渊探出头来,瞧着俩人,满脸不解,怎的这兄妹俩人不像是兄妹,倒像是仇人。若非姬无心在七都山时,曾为了保护他,险些与自己做了交易,他都快要相信,眼前俩人是仇敌了。
莫说白扶渊有时候觉得她不讨喜,就连姬无伤此刻也想将她打晕。
“心儿。”姬无伤似要发怒,抬头对上姬无心还有些虚弱的面容,无奈起身走出卧房,并道:“你先休息,我去拿些吃的。”
姬无心瞧着他走出去的背影,直到他关上卧房的门,才淡淡道:“你怎么还不走?”
白扶渊只好无奈的走出来,他算是看明白了,姬无心这是铁了心要将身边所有人都赶走。
“你不是已经知道鬼面是谁了么?”姬无心收回目光,看向他。
“嗯哼?”
“你与他无冤无仇,赤羽宫向来...”
白扶渊听着耳熟,不禁失笑,打断她重复道:“赤羽宫向来保持中立,若我不插手,孟婆堂便不会找我们麻烦。”
姬无心被她说个正着,与自己想说的话几乎一字不差,也闭嘴不再多言,自己明白的道理,他又怎么会不明白。
她披了件外衫下床,走到桌前倒了杯水,瞥见了桌上放着的药碗,既然姬无伤来到了姑苏,那应该也带了几个影卫吧。
她唤道:“影风。”
不多时,影澈端着饭食推门而入,欠身道:“属下影澈。”
“影风呢?”
影澈保持着欠身的姿态,轻微停顿了下,才答道:“在琅琊郡做接应。”
“放下吧。”
饶是姬无心有些不解也没有再多问,让他放下东西便退下。影风一直跟着自己,并没有安排过其他任务,怎的这次匆匆召回去,安排在琅琊郡做接应。
她瞧着桌上几碟小菜,清一色全是药膳,还有一碗药粥和一碗清淡的白粥,不自觉皱起了眉头,虽说南疆不缺人参,灵芝,燕窝这些大补之物,但还是要看给谁食用,一些人真的是补身体的,比如白扶渊,这有一些人就是拿来续命的,比如自己。
她很不想承认这个事实,将药粥推到白扶渊面前。
白扶渊瞧着她的动作没来由的一阵心疼,也不知心疼谁,许是姬无心设法赶走所有人,却唯独对影风的一丝依赖;也或许是慕容清风,只是做回自己,便落得无法言说的地步;再或许是自己,说不清道不明什么立场。
等等。
人参,鹿茸?
他看向汤匙上的两样药材,若他没有认错,这碗粥不是给自己的吧。
“咳咳。”姬无心抬眸瞧见他看着汤匙发呆,故作镇定道:“你手上有伤,补一补也无妨。”
姬无心说完便后悔了,他手上不过外伤,哪里用得着这些药膳,更何况他本就是血气方刚的少年郎,何须多此一举。
单纯自己不想喝,才会跟他换了换,眼见那碗粥见底,姬无心口不择言道:“那什么,出门往北走,雪月楼,虽比不上城外的寤寐轩,不过你若是...”
若是什么,姬无心没有明说,端起桌上的药碗一饮而尽,与昏迷时迥然不同的态度。
白扶渊霎时间明了,她在说什么,她竟是让自己去找别的姑娘,想他一直以来安守本分从未逾越,都快成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了,换来的却是她的一再疏远。
他何时受过这等委屈,当下颇为失望,恼火道:“姬无心,我强迫过你么?”
姬无心刚放下药碗,抬眸对上他似要发怒的眼神,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这么说好像是有些欠妥了,但她也不是那种发觉过分便会服软的主。
倒是白扶渊看见药碗一下子怒气消了大半,心道不跟生病的人一般见识,起身走了出去。
姬无心睡了很久,虽是浑身无力,也是睡不着了,她走到门外的走廊坐了会儿,对于他的离去没有任何挽留,走了也好。
姬无伤虽晚膳间未曾现身,姬无心却知晓他就在隔壁,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她仗着他的宠爱肆意妄为,她是知晓的,只是往往话到嘴边便控制不住自己。
隔壁卧房,姬无伤并没有睡着,自然也听到了姬无心他俩的谈话。自清谈会那天,影韘传了消息回琅琊郡,他便赶来姑苏,几日来还未曾好好休息,一来是想借机休息,最主要的却还是,不想再与姬无心说话。
卧房内并没有点灯,姬无心推门进来就看到躺在床上假寐的姬无伤,说起来自那日影风告诉她,他身中挽情丝后,自己也不曾有机会查探,现下查探,发觉真的是挽情丝。
只是,为何影风会知晓,为何江千俞会告诉影风,为何佐离又会去救他。
她没有挽情丝的解药,只写了方子交给玄参,得等有机会回南疆了,才能找她要。
她又仔细的诊着脉象,联想到佐离的伤势,就算是挽情丝,他也不会失控到将人折腾的这般惨。
“还发生了什么?”
姬无伤听到她发问,也想到了那晚寤寐轩荒唐一事,他自然清楚,若是她动手医治的,那便是什么都瞒不住,避重就轻道:“不清楚,闻到了一股香味儿,之后就不知道了。”
香味儿?
对了,冰蟾露,白扶渊曾给过她一瓶冰蟾露,虽然珍贵,但凭佐离的地位,也一定会有冰蟾露,而冰蟾露中混有曼陀罗花粉,遇到挽情丝...
姬无心放下手腕,无奈想到,他哪里是去救火,分明是添油。
“是挽情丝,江千俞干的。”姬无心没有隐瞒,坦然告诉他真相,他心心念念寻人寻了五年,重逢便是这般开场。
姬无伤知晓真相后,心情倒是平复不少,自那晚之后,种种复杂情绪,原以为只是自己不正常的肖想,现下知晓是因为挽情丝,他倒轻松一些。
他岔开话题,问道:“你召影墨从宣城回来,是找到青黛了么?”
“嗯。”姬无心低着头轻轻嗯了一声,过了许久才小声道:“他不过是为了引我出来,那我出面,自然能救回青黛。”
姬无伤坐起来,想抬手摸摸她的头,只是瞧见黑暗中分外清明的那一头银发,又默默作罢。
三年前,姬无心从南疆不告而别,师父派人送信到琅琊郡后,他才知晓,再派出影卫寻找,何止是大海捞针。几个月后,姑苏传出少年神医,他抱着希望前往姑苏,却再次得知姬无心失踪的消息,他从凤凰山救回她之后,那是姬无心长大后第一次回琅琊郡,第一次回家。
这次,无论如何,他都要保护好她。
姬无心难得有与他平心静气说话的时候,他自然是抓住机会多说几句,问道:“你对白扶渊什么感觉?我看得出他是真心的。”
“他姓白,青竹白氏的白,我若与他一起,就要将他认回隐族,与其让他为难,不如从来没有开始过。”
缘是如此,原是因为种种原因,而并非是讨厌他。
“为不为难,应该让他自己选择吧。”
“这样不挺好么?两不相欠互不打扰,何必要说的那么明白呢?就好像清风一样,没有关系就不必亏欠,我也不用再等他了。”
“那你昨日又为何不敢与他说话?”
姬无心没有答话,其实想想,当年去见他,也不过是想他能陪自己闯荡江湖,可是江南的春,边疆的马,大漠长月,京城繁华,山川寰宇,她都去过了,影风已经陪她去过了,也就没什么执着了。她无奈的摇了摇头,想到,唯一遗憾的是,姬无伤担心她身子弱,一直不让她去塞北看雪。
她不知道的是,陪她去踏过万水千山,遍览锦绣红尘的人,正是她所希望的慕容清风。
明明不应该的,她知晓不应该的,不应该并不代表她能控制自己不去想起,江千俞回来了,他该怎么办?她又该怎么办?
明明不应该的,为什么看见他会想起江千俞。
姬无伤一瞬间迟疑,他想脱口而出告诉她真相,只是,不知清风为何离开,迟疑着没有开口。
姬无心没有回头看他,也就没有发现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无奈道:“哥,我本就时日无多,又有什么资格肖想情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