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居》Mono老六

16、茶肆（二）

　　倒是两个下人打扮的男子，清醒过来，想来是他们刚刚的口无遮拦招致了这场祸端，趁着她还并未动手，拔腿往门外跑去。
　　姬无心执起鬼箭羽，笛音缭绕，那两人听到这笛声的一瞬间，惊觉四肢不听使唤，愣愣跪倒在门口。锦袍男子也发觉到了，四肢震颤，竟要脱离自己控制般，五脏六腑猛然剧痛。
　　在座众习武之人，听见这笛声，便觉得体内内息翻腾，如临大敌，内力尚可者，迅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少人彼此互看一眼，也顾不得面子，心道没必要为这种小事丢了自己性命，陆续跑出门离开了。
　　佐离和白扶渊自然也感觉到了，只是两人内力深厚，当下稍一调息，便不会受到丝毫影响。
　　紫衣少女人机灵的紧，一听到笛声迅速捂住自己耳朵，借机躲进佐离怀中，咬着牙，尽量无视这四面八方的笛音。
　　佐离不知姬无心为何要自己拦住她，看着怀中的少女，想推开，但到底是忍住了。
　　姬无心瞧人都走了，收起鬼箭羽，跃过木栏，轻飘飘落在底下，瞧了一眼锦袍男子，冷冷道：“滚。”
　　锦袍男子伊然疼出一身冷汗，笛音消失后，死命捂住胸口，呕出一大口血，听到姬无心放他离开，也顾不得调息，背起地上的斗笠男子迅速逃离了。
　　紫衣少女背对着她，没有瞧见她在对谁说话，以为是让自己滚，捂着耳朵头也不抬，蹬蹬往门口跑去，姬无心瞧见她逃跑，猛然挥袖，一道掌风逼出，店门嘭一声关上，挡住了她的去路。
　　少女险些被磕到鼻子，幸得自己反应快，及时停住了脚步，她揉了揉鼻尖，慢慢转过身，朝着姬无心傻呵呵的笑着。
　　姬无心并不理会她的讨好，瞧了她一眼，对佐离说道：“看好她。”
　　少女瞧了瞧佐离，顿时不笑了，哭丧着脸，原来他竟和姬无心是一伙的，可是可是，这么好看的哥哥，还是禁不住往佐离的身边凑近了一些。
　　姬无心抬脚踢了踢倒在地上的两人，问道：“接着说，慕容家二公子和江家公子怎么了？”
　　先前醉酒的青年男子最先爬起来，他拽着姬无心的衣摆，带着哭腔求饶道：“姑奶奶，我瞎说的，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吧。”
　　姬无心一脚踢开他，扯了把椅子坐下，慢悠悠道：“我有的是时间，你们俩今晚可以活一个，想怎么活自己考虑清楚。”
　　白扶渊饶有兴致，慢慢自二楼走了下来。
　　年长一些的男子缓了好一会儿，此时才爬起来，他和青年男子对视一眼，两人眼中情绪颇为复杂，当是都知道今晚能否活命全在姬无心一念之间，祸从口出，这才切身体会到这四个字的意思。
　　他略一思索，能活一个人也是好的，问道：“此话当真？”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我说，传言您...您...”年长男子头垂地极低，小心翼翼道：“背着清风公子与江氏公子偷欢，清风公子觉得颜面扫地，至今失踪下落不明。”
　　语毕，他闭上眼睛等死，自觉地这番话一定会激怒姬无心，自己年纪大了，死了就死了，青年男子尚还年轻一些，能活下来也是不错的。
　　姬无心却比他预想的冷静的多，她只听见慕容清风失踪了，缘是失踪了，所以冠绝榜才会没有他的名字，只是，无缘无故，怎么就失踪了。
　　她扫视了一圈，发现在场的人都没有佩剑，倒是紫衣少女直勾勾的盯着这边，她瞧着她命令道：“转过去，闭上眼睛，堵住耳朵。”
　　少女不满的嘟起嘴，可怜巴巴的缩到佐离身后，听话的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姬无心此时丹田内内息翻腾，她强忍着心房内燥乱的蛊虫，瞧着年长男子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越发玩味，指着青年男子道：“杀了他，你就可以走了。”
　　男子睁开眼睛，他瞧向姬无心所指的战战兢兢的青年男子，一时间进退两难，他没想到自己还有机会活着，求生的意识让他神色渐渐变得扭曲。
　　青年男子浑身一抖，结结巴巴道：“张，张哥...”
　　“同样，你杀了他，你也可以走了。”姬无心瞧着青年男子淡淡说道，似是在说去买个东西一般轻松。
　　佐离有些于心不忍，他瞧着姬无心颇为玩味的神态，难以想象会是她说出的话，倒不是惊讶于她动手杀人，只是在杀之前戏谑一番，本质上已经不一样了。
　　他只觉得姬无心此时透着说不出的邪气。
　　原是在死亡面前，求生只是本能，俩人对望了半晌，青年男子猛然站起，率先出手：“张哥，对不住了。”
　　俩人不过都是三脚猫的功夫，扭打在一起难看至极，这时，年轻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年长男子渐渐体力不支，出手也慢下来。不多时，就被青年男子掐着脖子按倒在地，眼瞅着胜负已分。
　　姬无心取下一旁桌子上的一根筷子，随手掷了出去，那筷子仿似一只脱弦的利箭，没入青年男子的脖颈。
　　青年男子因着剧痛，手上没了力道，僵直的转过头看着姬无心，满眼难以置信，青年男子直愣愣倒了下去，瞪大的双眼预示着他临死前有多么不甘心。
　　明明自己已经赢了的。
　　“身为顾府的下人，妄议主子的私事，该当何罪？”姬无心站起来，瞧了瞧地上一人一尸，轻声道：“滚吧。”
　　“是是...”被唤作张哥的男子挣扎着起身，跪谢道，踉踉跄跄的跑向门口，刚打开店门一条缝隙，哑门穴便被一根筷子刺穿，男子轰然倒地，临死前透过门缝瞧见了街上的人来人往，那么近又那么远。
　　“君子一言，可我是女子。”姬无心缓缓开口，别过眼不再瞧他们，似是有些不忍。
　　她转身就瞧见了站在她身后的白扶渊，只淡淡瞧了一眼，便飞身跃上了二楼，她拿起桌上的药篓，轻敲了两下，白眉蛇爬了出来，在她脖颈间咬了一口，白眉蛇的毒液让她平复下来，心房内不安的蛊虫也平静了一些。
　　她低垂着头，握紧胸前的衣襟，开始反思自己怎么又失控了，是因为突然出现的玄参么，还是因为失踪的清风，还是因为江氏...
　　她不知道自己会在哪天，哪个瞬间疯掉。
　　紫衣少女听到周围安静下来，慢慢探出头，瞧见了二楼的姬无心，担心的跑过去，喊道：“师姐。”
　　姬无心听到声响，抬头瞧向正准备上楼来的少女，不悦道：“小兔崽子，就你那花拳绣腿三脚猫功夫儿，学什么行侠仗义。”
　　少女原是担心她，被她劈头盖脸臭骂了一顿，一时间委屈巴巴的杵在木梯前，也不上楼去，吭哧吭哧的小声嘀咕道：“弦月静心曲，不是让你这么改的....”
　　“嘀咕什么呢？”姬无心低头道，正心烦意乱，也不再看她，没听清她说什么。
　　白扶渊瞧了瞧佐离，小声问道：“她怎么会这么邪门的功法？”
　　“琴瑟鼓萧，自古就有，以音律为武乃属内功心法，有损心神，流传的比较少，九州武林联合抵制这些邪门的内功心法，中原音律就只剩下雅乐。南疆和西域一南一北，皆属外族，异曲同工，无心自小在南疆生活，修习的不是归隐山庄的心法。”
　　“不是不是。”紫衣少女听到佐离的话，连忙摆摆手否认道：“跟我们南疆没关系，师父不教这些的，我们的音律也是很温和的，是她自己乱改曲谱。”
　　“小兔崽子，乱说什么呢？半个时辰了，还没有人来寻你，是不是自己偷跑出来的？”姬无心抱着药篓，从二楼走下来，也不看她，往后院客房走去。
　　“师姐，人家有名字的。”少女不满的小声嘟囔了一声，避重就轻，小跑过去，拉着她的衣袖讨好道。
　　“明天就给我滚回南疆去。”姬无心甩开她，绕过屏风，步入了后院。
　　少女眼见她软硬不吃，还是要将自己送回南疆，委屈的直跺脚，不过，她也清楚姬无心现在情绪不对，多说无益，只等明天再做打算。
　　白扶渊上前一步问道：“请问姑娘叫什么名字？”
　　“玄参。”
　　玄参回头瞧见了白扶渊，心道，今天自己是得罪了哪路神仙，还是拯救了哪路神仙，这位哥哥长得也好看，不过，虽是眉目含笑，但一准是个凶巴巴难伺候的主，不如刚刚那位哥哥温柔。
　　都说江南多美人，自己来了几天，美人倒是没瞧见，美男子倒是接连遇到了两个。

　　子时过半，姬无心坐在院落的美人靠上，抬头望着漆黑的夜空，一轮峨眉月形单影只，还不如脚边的数只酒坛子热闹。
　　自己竟会在佐离面前毫不掩饰的杀意，不过也好，白扶渊早些认清了，也就会离开了吧，毕竟谁也不想自己喜欢的女人是名声不好还胡乱杀人之辈。
　　冷静下来之后，她觉得今晚仿似少了些什么。
　　以往自己被蛊虫左右心智，情绪失控之时，影风都会出现阻止自己的。只是今晚，竟连人都未瞧见，还是影韘处理了狼藉。
　　她也不愿多想，只是唤到：“影风。”
　　不多时，影韘出现，低头答道：“属下影韘。”
　　“嗯？影风呢？”
　　“主上唤他回琅琊了。”
　　姬无心这才扭头看向他，也只是瞧了一会儿，没再问什么，便让他退下了。
　　影韘退回房中，靠在门后长舒了一口气，不紧张是假的，他刚废了好一番功夫，才在姬无心的审视下维持面不改色。
　　清晨时，影风忽然来到了茶肆，只是告诉他，若姬无心问起来就说自己回了琅琊。他在询问发生了何事，他便只字不答。
　　影风走后，影韘写了飞书传回归隐山庄，这个时辰，怕是飞书都还没有传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