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年》靑台

3、叁。

　　一个月前，我所在的律师事务所接到一个案子，某公司的员工泄露了产品资料给竞争对手，违反了保密协约，那公司一下子遭受几个亿的惨重损失，总经理火气一大，私下找人殴打员工。那员工狗急跳墙，抄起水果刀进行自卫，误打误撞地捅死了某个被雇佣的打手。总经理心里却是乐得自在，赶忙再冠了一个故意杀害罪给员工，急急告上法庭，坐等丰厚的赔偿金。

　　“小雨，这几天你再整理整理卷案，下周那个案子在中级人民法院开庭。这次我们收了一笔重金，一定要努力作好辩护啊！”某一天下班时，汪主任来办公室晃悠了一会儿，离去的时候拍拍我的肩，郑重嘱咐。

　　为那个公司作辩护其实不难。我心想。那经理肯定去上级法院打通关系过了。

　　“是。”我表示没问题，目送主任离去，然后利索地整理完公文，换了双平底鞋提包回家走人。

　　“小雨，这里！”

　　我疑惑地看向停车场边一个妖娆的女人从小轿跑上下来，打扮性感低调的小西装，一摘墨镜，二撩头发，动作一气呵成，全然是小资女人的格调。

　　“吴筝姐？你怎么在这里？”我惊喜地小跑过去，发现她依旧是当初的风情万种，不禁打趣，“啧，珠光宝气，一看就很滋润。爱情和事业双赢？”

　　“不就老样子。”她笑着，柔媚的眼神波光潋滟，“倒是大小姐，没事出来给人家做牛做马？这是流行吗？放着家里的金银财宝不用……”

　　“呵呵呵。”我干笑几声，“区区家世，不足挂齿，免得遭社会人士唾弃。”

　　自从高中以后，我再也不向任何人提起家世。金钱和权利是人生中赤裸裸的利器，被划伤后再不敢碰。

　　我认识吴筝，因为她是吴佑的姐姐。

　　吴佑是我曾经的男朋友。

　　第一次去吴佑家玩时，他姐正在和男朋友缠绵，见到我们，也不避讳，大方地招呼着，给我端食物端饮料，个性大大咧咧。最后她从包里拿出一盒东西扔给我们，微微笑：“玩得尽兴。”

　　我那时低头一看，整个人都傻了，手里是一盒杜蕾斯，还未拆封，只好结结巴巴地问吴佑“你想对我干嘛”。他也微微有些尴尬，拉着我二话不说地出门，冲他姐叫嚷着说：“脸都被你丢光了！”

　　我很喜欢这个性格奔放的姐姐，但是跟吴佑分手后，我跟她也没有再来往，这一次见到，已然是相隔数年，当时的记忆顿时飞涌而出，我又激动又感伤，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你们事务所在为我一个……朋友作辩护，上次听说你在这工作，今天恰好过来看看，你就出现了。”她解释自己出现的原因。

　　“哪个朋友？也许我可以帮忙。”我主动请缨，竟是为了对吴佑的一丝歉疚。

　　“你应该知道的，就是那个员工泄密后来捅死人的那个案子。”

　　“知道！我就是这桩案子的负责人之一。没问题，一定帮忙，帮你们索赔到一堆钱，呵呵。”我拍拍胸脯，心想也许这样帮忙可以减少一点当初甩人的愧疚感，“你朋友就是那个总经理吗？”

　　“不是，是那个集团的总裁，这只是他的一个分公司，所以他也没怎么上心。”

　　“原来如此。”

　　“不说了，上车吧，我们出去兜兜，一起吃个晚饭。”

　　“行。”

　　我们利索地出发，堵车让我们这一路相谈甚欢，却失去了兜风的兴致，最后她带我去了一家私人会所用餐，我感叹她和她弟也都是钟鸣鼎食的出身，忽然想起很久以前，我问吴佑你为什么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他的原因之一就是，你的身家足以配上我。

　　我和吴佑，彼时学校里无人不知的金童玉女。是的，金和玉，比喻家财万贯。

　　从洗手间回来，正这样想着，忽然撞到一个人，抬头望去，此人眉目俊朗，眼神孔武有力，默然的样子让人有些后怕，此时正恶狠狠地睨着我，我当下脱口而出：“对不起。”

　　“……此人眉目俊朗，眼神孔武有力，默然的样子凶狠又让人后怕。我当时就想，这人完蛋了，居然敢这么睨我，他不要命了！”

　　我曾经笑着告诉他。

　　不对！我猛地回头，他也惊愕地看着我。

　　“吴佑！”

　　“绿雨……”

　　三分钟后，我跟吴佑缄默地面对面坐着，她姐姐相看两不厌，试图打趣道：“阿佑，你看小雨就这么被我撞见了，巧吧？嗯？这不马上叫你过来了嘛。”

　　唉，我想落跑的心思也有了。

　　彼此间的尴尬悄然开花，我跟吴佑沉默而机械地进餐，她姐姐反而是一副没有察觉的样子，在一旁大谈其辞，就任我们两个干瞪眼，无言地夹菜和吞咽。

　　吃完这顿沉闷的晚饭外面天已经全部暗了下来，我心里想着终于可以离开，吴筝却趁着他弟弟付款的当儿，对我耳语说：“阿佑还喜欢着你呢。”我眼皮一跳，警觉地看着她。她却摆摆手，笑笑说，“我先走了，你们出去逛逛吧。”

　　我？和吴佑？

　　哑然不语。

　　然而走的时候她眨眨眼，似乎想起了什么，补充道：“我想我弟会比那个男孩子更适合你。”

　　我苦笑着目送她离去。

　　其实我和以年啊，早就分手了。

　　忽然鼻头一冲，一股强烈的哭泣感涌上眼睛，我有些恍然地望着筷子上沾着的芥末，很艰难地忍回那种冲动，抬头看着结账回来的吴佑，勉强提起嘴角笑了笑，说：“我们随便走走吧。”

　　正值十二月中旬，街边挂满了各式的圣诞饰品。昨天下了一场雪，洋洋洒洒地覆盖住大片树木建筑。逛了近一个小时，我冷得要死，脑子在这段时间里却疯狂地转着，不停地想讲怎样的话才让我跟他之间不会冷场，用怎样的措辞才让我跟他的关系恰好处在平衡点上。不多不少。

　　“绿雨。”吴佑欲言又止地看着我。

　　“嗯？”我瑟瑟发抖地看着他，“怎……怎么了。”

　　他叹口气：“其实你不用这么拼命地找话讲。”

　　我沉默了一阵，心里有些窝火，但还是恳求道：“那，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绿雨啊，腿脚长你自己身上，你爱干啥干啥，作甚恳求别人？

　　可是你毕竟对不起他……

　　“去喝点热饮吧，你看起来很冷。”他不由分说地领着我向对面的咖啡馆走去。

　　店内暖气开得十足，吴佑为我点了一杯姜汁撞奶，我眼疾手快地挑了一个面对大街的位置坐下，此举可以避免面对吴佑。

　　“帮你把外套脱了吧。”

　　“嗯。”我顾着喝饮料，伸出一只手让他帮我脱下。脱到肩肘时略微有些困难，我放下饮料准备自己动手，目光扫过窗外，蓦然时光呆滞。

　　帮我脱衣服的吴佑。

　　牵着吕晴手的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