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书架与数据之间》明月啾啾

15、第 15 章

　　时间凝固了。

　　顾梦的手腕被崔宇铁钳般的手死死攥住，剧痛让她眼前发黑，但那痛感瞬间被更大的震撼淹没。她被迫仰着头，撞进崔宇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眸深处——那里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恐慌和狂暴的占有欲，如同被戳破的火山口，滚烫的岩浆正喷涌而出，瞬间将她吞没。

　　他的气息灼热地喷在她额发上，带着毁灭性的雪松味和一种陌生的、令人心悸的雄性焦灼。那双眼睛死死锁在她染血的指尖，那刺目的猩红像烙铁烫进他的瞳孔，激起灵魂深处比荆棘烙印更剧烈的痛楚和恐慌！如果他晚一步……如果那该死的刀再偏一寸……

　　这个念头像冰冷的毒蛇噬咬着他的心脏，带来一阵窒息般的绞痛！

　　“呃……”顾梦痛得闷哼出声，脸色煞白，本能地想抽回手。

　　“别动！”崔宇的声音哑得可怕，带着不容抗拒的暴戾命令！他攥着她手腕的手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收得更紧，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骇人的青白，剧烈的颤抖却透过紧贴的皮肤清晰地传递给了她。那不是愤怒的颤抖，是一种更深沉的、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恐惧和后怕！这恐惧如此庞大，如此陌生，让他自己都感到一种灭顶般的失控！

　　他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胸膛剧烈起伏，灼热的呼吸打在顾梦脸上，如同实质的火焰。他想吼叫，想质问，想把她揉进骨血里确认她完好无损，但喉咙像被滚烫的沙子堵住，只能发出沉重而破碎的喘息。他俯视着她苍白惊悸的脸，看着她眼中清晰的疼痛，一种比烙印灼烧灵魂更甚的、撕心裂肺的痛楚猛地攫住了他！

　　这痛楚尖锐而真实，瞬间压倒了他所有引以为傲的冷酷算计！

　　暗房里一片死寂，只有两人粗重交织的呼吸声，还有……顾梦指尖鲜血滴落在冰冷金属台面上，发出的微弱却惊心动魄的“滴答”声。

　　崔宇的目光终于从那刺目的血色上艰难地抬起，重新对上顾梦的眼睛。那双清澈的眼眸里，此刻映着他自己彻底失控、近乎狰狞的面孔——恐慌，暴戾，痛苦，还有那无法掩饰的、深不见底的脆弱。

　　这镜像般的对视，像一道惊雷，将他混乱暴走的灵魂劈开一丝缝隙。

　　他猛地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扑了上来，用足以捏碎她骨头的力量攥着她，用足以将她点燃的目光吞噬着她！这粗暴的“保护”本身，就是一种更深的伤害！

　　一股巨大的狼狈和近乎绝望的自我厌弃猛地涌上心头！他崔宇，掌控一切、视万物为棋子的猎人，竟然在一个女人受伤流血的瞬间，失控到如此不堪的地步！他甚至……在恐惧？为了她？！

　　这认知比荆棘十字星的追杀更让他感到致命的威胁！他猛地松开了钳制她手腕的手，仿佛那是什么滚烫的烙铁！高大的身体甚至因为反作用力而微微晃了一下，踉跄着后退了半步，眼神里翻涌的情绪复杂到了极点——惊怒交加，恐慌未退，狼狈不堪，还有一丝被看穿核心弱点的、冰冷的杀意（针对他自己）！

　　顾梦猝然失去钳制，手腕剧痛袭来，她下意识地用受伤的手撑住冰冷的台面，指尖的血痕在金属上拖出一道刺目的红痕。她急促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抬起另一只手，飞快地用没染血的手背抹去额角因剧痛和惊吓渗出的冷汗，眼神却一瞬不瞬地、带着一种穿透性的探究，死死地盯着几步之外那个气息混乱、如同困兽般的男人。

　　刚才那短暂的、狂暴的瞬间，像被慢镜头无限拉长，烙印在她的视网膜上。他眼中的恐慌，他手指的剧颤，他那声嘶吼里近乎绝望的焦灼……这一切都太过真实，远超任何精心编织的伪装。

　　那不是对任务失败的恐惧。
　　那是对她……对她顾梦这个人安危的恐慌！

　　这个认知带着炸雷般的威力，轰然在她心中炸开！那个冷酷无情、将她视为棋子的崔宇，那个背负血债、身处黑暗漩涡中心的崔宇，灵魂深处竟然为她裂开了这样一道巨大而真实的缝隙！

　　崔宇避开她审视的目光，胸膛剧烈起伏，试图重新凝聚冰冷的铠甲。他强迫自己将视线投向那卷胶片——那道裂口旁边，几滴刺目的鲜血如同盛开的罂粟，染红了冰冷的金属和胶片边缘！这画面再次狠狠刺痛了他的神经！他猛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强行压下了眼底所有的混乱风暴，只剩下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

　　“伤口处理！”他声音嘶哑低沉，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却也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立刻！用你工具包里的无菌敷料和凝血剂！”他不能让她再流一滴血！这念头如同魔咒，驱使着他发出指令。

　　他没有再看顾梦，而是猛地转身，几步走到角落的货箱旁，动作粗暴地翻找出无菌敷料、凝血棉和一瓶高浓度消毒酒精，转身快步走回，几乎是扔到了顾梦面前的台面上。“快！”他催促着，眼神却死死盯着那卷被血污沾染的胶片，眉心拧成一个深刻的川字，似乎在权衡着另一个更残酷的可能性——胶片被污损，是否还有挽救价值？是否……该立刻放弃？

　　顾梦没有理会他那粗暴的态度。她的目光在崔宇紧绷如石的侧脸和自己指尖那道不算深、却异常刺目的伤口上来回移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和浓烈的消毒酒精味，还有他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带着焦灼的冷冽雪松气息。

　　她撕开无菌敷料包装的手指异常稳定，仿佛刚才的一切惊涛骇浪都未曾发生。她熟练地用镊子夹起凝血棉，沾上消毒酒精。

　　当冰冷的、带着强烈刺痛感的酒精棉精准地按上伤口的瞬间，顾梦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唇瓣抿得发白，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这细微的反应，却像一根针，狠狠扎进了崔宇紧绷的神经末梢！他猛地侧过头，目光如同实质般钉在她处理伤口的手指上，看着她因为疼痛而微微蜷缩的指尖，看着他自己的血（刚才他攥她手腕时，自己掌心也被指甲掐破）混合着她的血，沾染在敷料边缘……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暴戾和痛楚的情绪再次冲击着他！他几乎要再次失控地伸手！但他强行忍住了，只是死死攥紧了拳头，指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手背上青筋暴起，像是在和自己内心那头咆哮的野兽进行着无声的惨烈搏斗。

　　顾梦快速而利落地处理好了伤口，贴上无菌敷料。整个过程沉默而压抑，空气里只剩下酒精的挥发气息和两人依旧紊乱的呼吸。

　　她处理好自己的手，没有停顿，拿起另一块新的酒精棉，目光冷静地看向那卷被血污沾染的胶片。她很清楚，胶片上的血迹，尤其是混合了他们两人血液的痕迹，在荆棘十字星那种级别的组织眼中，就是最精确的追踪坐标！必须立刻清除！

　　她拿着酒精棉的手伸向胶片——

　　“住手！”崔宇低沉嘶哑的声音骤然响起，带着一种冰冷的决绝！

　　顾梦的动作顿住，抬眼看他。

　　崔宇没有看她，他的目光死死锁在那卷胶片上，眼神幽暗得如同吞噬一切的黑洞，里面翻涌着一种近乎毁灭的疯狂计算。“血迹……会成为定位坐标。”他冰冷地陈述着事实，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凌，“抹除烙印的计划……可能暴露。”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也许……该放弃了。彻底销毁它。”

　　放弃？彻底销毁？
　　顾梦的心猛地一沉！这是在否定她刚才所有的努力，否定她冒的风险，更是要将承载着他母亲最后线索和血债真相的唯一物证亲手湮灭！仅仅因为……她的几滴血？！

　　不可理喻！却又……荒谬地指向了那个让她心悸的真相——在他那冷酷权衡的天平上，她的安危，似乎……重过了这卷承载着他沉重宿命的胶片？

　　这个念头带来的冲击，比刚才他失控的爆发更让她灵魂震动！

　　“放弃？”顾梦的声音响起，异常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她直视着崔宇那双深不见底、压抑着风暴的眼眸，“就因为我的这点血？”

　　崔宇猛地转过脸，对上她的目光！他眼中的冰冷决绝在触及她清澈而坚定的眼眸时，如同遭遇了强光照射的坚冰，瞬间出现了一丝裂痕。一种被看穿核心的狼狈和更深层次的恐慌在他眼底一闪而逝。他下颌紧绷，喉结滚动了一下，却没有立刻反驳。

　　顾梦向前逼近半步，无视他身上散发出的、近乎实质的冰冷压迫感和那尚未平息的危险气息。她的目光锐利如刀，直刺他灵魂深处那道刚刚被撕开的、血淋淋的裂缝：

　　“崔宇，”她一字一句，清晰而冷静，如同在陈述一个再明显不过的事实，却又带着石破天惊的质问力量，“你刚才的失控，是因为胶片受损，还是因为……我流血了？”

　　空气仿佛被彻底抽干！

　　崔宇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到极致！顾梦这直白到近乎残忍的质问，像一把烧红的尖刀，狠狠捅进了他拼命想要掩盖、连自己都不敢深究的隐秘角落！

　　她流血了！
　　她流血了！
　　这个认知在他混乱的脑海中疯狂回响！

　　顾梦没有给他喘息和伪装的机会，她的声音带着一种沉静的、近乎审判的力量，继续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回荡：

　　“如果放弃胶片是因为我的血会成为坐标，那你现在最该做的，不是销毁它，”她的目光扫过他血迹模糊的拳头，“而是放我走。离你越远越安全。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她停顿了一下，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直直刺入他翻涌着风暴的眼底深处，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那个足以将他所有冰冷外壳彻底击碎的核心问题：

　　“——把我强行留在你身边！”

　　“你想让我成为你的弱点吗，崔宇？”

　　这个问题，如同在万丈高空引爆炸弹，瞬间摧毁了崔宇苦苦维持的最后防线！

　　他想让她走吗？在她指尖染血的那一瞬间，他恨不得把她推出这滔天的漩涡！但他能吗？荆棘十字星的阴影无处不在，一旦她脱离他的视线，脱离他所能掌控（或者说自以为掌控）的范围……那个念头带来的恐慌，比刚才看着她流血更甚，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不放手！
　　他不能放手！
　　这个近乎本能的念头，如同烙印般烫在他的灵魂深处！

　　顾梦的问题，精准地揭开了他最深的恐惧和隐秘的欲望！

　　崔宇高大的身躯猛地一震！仿佛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他眼中所有的冰冷算计、暴戾伪装在这一刻分崩离析！只剩下被赤裸裸地剥开在强光下的狼狈、恐慌，以及一种被她彻底看透、无处遁形的……巨大的、灵魂被洞穿的颤栗！

　　他死死地盯着顾梦，眼神复杂到了极致——惊怒、狼狈、恐慌、挣扎，还有一丝……被强行撕开伪装后，近乎绝望的、野兽般的脆弱和赤裸裸的承认！

　　沉默如同实质的重压，填满了整个空间。滴答的鲜血声仿佛已经停止，只有两人剧烈的心跳在对峙的寂静中轰鸣。

　　情感的深渊被彻底洞穿。那句“你想让我成为你的弱点吗？”，如同命运的审判，悬在两人之间，也悬在崔宇那被撕开所有伪装的、激烈挣扎的灵魂之上。顾梦站在风暴中心，指尖的伤口隐隐作痛，眼神却冷静得如同淬火的寒冰，等待着深渊那头，那头被逼到绝境的猛兽，最真实、也最危险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