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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医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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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前夕,一场大雪覆盖了紫禁城。
我站在凤仪宫的廊下,凝视着雪花纷纷扬扬,将朱红的宫墙和金黄的琉璃瓦染成一片素白。锦书为我轻轻披上斗篷,低声说道:“娘娘,药已经煎好了。”
自从李妃中毒事件之后,我养成了每日服用解毒汤的习惯。这深宫之中,暗箭难防。
李妃的身体逐渐康复,但经过这次劫难,她变得更加沉默寡言。常常抱着安儿一坐就是半天,眼神空洞,不知在沉思些什么。
这天,张昭仪带来一个消息:太后举荐了一位医女入宫,据说医术精湛,尤其擅长调理妇人病症。
“太后举荐的?”我皱起眉头。
“是的,说是太后的娘家远亲,自幼学医,曾在民间行医多年。”张昭仪面色凝重,“臣妾查过,此女名叫苏沅,年方二十,确实精通医理。”
我沉吟片刻:“太后此举有何用意?”
“臣妾也不清楚。但此时安排医女入宫,恐怕并非偶然。”
确实如此。王修仪刚去世,太后便举荐医女,未免太过巧合。
苏沅入宫那天,我特意召见了她。她身着素净的青色衣裙,发髻简单,仅簪一支木簪,行礼的姿态不卑不亢。
“民女参见皇后娘娘。”
我仔细打量着她。容貌清秀,眉眼间却透出一股寻常女子所没有的英气,眼神清澈明亮,不像心怀叵测之人。
“抬起头来。”我吩咐道。
她依言抬头,目光平静地与我对视。那眼神太过坦荡,反而让人心生疑虑。
“听说你擅长医理?”
“略知一二。”她语气平和,“民女自幼随师父行医,见过不少疑难杂症。”
我注意到她指尖有细小的疤痕,似是长期捣药所致。
“既如此,往后你便负责调理李妃的身体。”我淡然道,“若李妃有何闪失,本宫唯你是问。”
她恭敬行礼:“民女定当尽力。”
苏沅入住太医院旁的厢房,每日定时为李妃诊脉。我让张昭仪暗中观察,她回禀说苏沅用药精准,手法娴熟,确是医道高手。
“只是……”张昭仪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
“她的用药手法,与臣妾师出同门。”张昭仪皱眉,“可臣妾从未听说师门有这样一个师妹。”
又是一个谜团。
腊八那天,宫中照例熬制腊八粥。我命人给各宫都送了一份,包括新入宫的苏沅。
傍晚,苏沅前来谢恩。她带来一盒自制的香囊,说是能驱寒保暖。
“民女见娘娘时常皱眉,想必是忧思过重。”她轻声道,“这香囊中的药材能安神定惊,娘娘不妨试试。”
我接过香囊,清香扑鼻,确是上品。
“你有心了。”
她微微一笑:“医者本分。”
我们聊了一会儿,她谈吐文雅,见识不凡,不像寻常医女。我问起她师承何处,她只说是山中隐士,不愿透露姓名。
她告退后,我手中把玩着那个香囊,心中思绪万千。心中疑虑愈深。
是夜,我梦见先皇后。她站在梅树下,周身覆雪,向我伸出手,掌心托着一枚药丸。
“芷儿,”她轻声唤我,“小心身边的人……”
我骤然惊醒,浑身冷汗。窗外月色明亮,雪光映照得殿内微亮。
“锦书。”我召来贴身宫女,“去查查苏沅的底细,越详细越好。”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这位医女与先皇后有着某种隐秘的联系。
几日后,李妃带着安儿前来请安。安儿已能蹒跚学步,摇摇晃晃地扑进我怀里,奶声奶气地唤道:“母后。”
我抱着他柔软的小身子,心中涌起一片柔情。李妃坐在一旁,虽神色依旧憔悴,但眼中却多了几分光彩。
“安儿近日可好?”我关切地问。
“好多了。”李妃轻声答道,“苏医女开的药甚是有效,安儿夜里不再哭闹了。”
我点头,心中稍感安心。
此时,苏沅前来为李妃诊脉。见到安儿,她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旋即恢复平静。
“小皇子气色甚佳。”她为安儿把脉后,柔声说道。
安儿似乎对她颇为亲近,伸出小手求抱。苏沅小心翼翼地接过孩子,动作轻柔,眼中满是怜爱。
那一刻,我忽觉她的侧脸颇为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曾在何处见过。
诊脉完毕,苏沅告退。李妃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轻声道:“娘娘不觉得,苏医女有些像某人吗?”
我一愣:“像谁?”
“先皇后。”李妃低声说道,“尤其是笑起来时,嘴角的弧度如出一辙。”
我心头剧震。经她提醒,我才察觉苏沅的眉眼确实与先皇后有几分相似。只是先皇后性情明媚,苏沅却沉静如水,故而一时未曾联想。
这难道是太后的安排?特意选一位与先皇后相似的医女入宫,究竟意欲何为?
腊月二十三,小年。宫中开始筹备年节事宜,各处张灯结彩,一片喜庆景象。
我前往慈宁宫请安,太后正与苏沅交谈。见我到来,太后笑道:“皇后来了,恰好苏医女正在讲述民间的年节习俗,颇为有趣。”
我依礼行礼,在一旁落座。
苏沅向我行礼后,继续方才的话题:“……我们那里过年,都要在门上挂艾草,说是能驱邪避疫。”
太后听得津津有味:“倒是与宫中的习俗有所不同。”
我看着她们相谈甚欢的情形,心中疑云重重。太后对苏沅的亲近,远超一般医女。
从慈宁宫出来,苏沅与我同行。雪后的宫道颇为湿滑,她细心地搀扶着我。
“娘娘小心。”
我注视着她专注的侧脸,忽然问道:“你可曾见过先皇后?”
她手一颤,很快恢复平静:“民女入宫较晚,无缘得见。”
“是吗?”我凝视着她的眼睛,“可本宫觉得,你与先皇后颇为相似。”
她垂下眼帘:“民女卑微,不敢与先皇后相提并论。”提并论。”
这话答得滴水不漏,却更让我心生疑虑。
回到凤仪宫,锦书已查到苏沅的一些信息。她确实是太后娘家的远亲,自幼父母双亡,被一位游方郎中收养,学得一身医术。郎中去世后,她独自行医为生,直至太后召她入宫。
这一切看似合情合理,但越是合理,越让人觉得不简单。
年关将至,各宫皆忙碌起来。李妃的身体逐渐好转,开始协助打理宫务。安儿日渐长大,已能说些简单的句子。
一日,我抱着安儿在御花园晒太阳,偶遇前来采雪的苏沅。她小心翼翼地将梅花上的积雪收集到瓷罐中,说是要制梅花露。
安儿见她,高兴地伸手要抱。苏沅接过孩子,眼中满是温柔。
“小皇子又重了些。”她轻声道。
我看着她们相处的画面,忽然意识到,若苏沅真是先皇后的亲人,那她与安儿便是血脉相连的姑侄。
这个念头让我心惊。若真如此,太后安排她入宫,莫非另有深意?
“娘娘,”苏沅忽然开口,打断了我的思绪,“民女有一事相求。”
“何事?”
她将安儿交还给我,跪下行礼:“民女想请娘娘准许民女长期留在宫中。”
我怔住:“为何?”
她抬头,目光坚定:“民女想守护该守护的人。”
这句话意味深长。她想守护谁?安儿?李妃?还是……
“你且起来。”我道,“此事容本宫考虑。”
她起身,深深看了我一眼:“谢娘娘。”
那日后,我常思索苏沅的话。她想要守护的人,究竟是谁?
除夕夜,宫中设宴。歌舞升平,觥筹交错,一派盛世景象。
李妃抱着安儿坐在我身旁,小家伙被热闹的气氛感染,兴奋地手舞足蹈。皇上坐在上首,神色愉悦,不时看向安儿,眼中满是慈爱。
苏沅作为医女,本不该出席这等宴会,但太后特意准她列席。她坐在末席,安静地用膳,不时抬眼看向我们这边。
宴至一半,安儿突然哭闹起来。李妃怎么哄都哄不好,小家伙哭得满脸通红。
“让民女试试。”苏沅走上前,从怀中取出一个小铃铛,在安儿面前轻轻摇晃。
清脆的铃声中,安儿渐渐止了哭声,好奇地看着铃铛。
“这是……”李妃惊讶地问。
“安神铃。”苏沅轻声道,“民女特地为小皇子制的。”
我注意到那个铃铛的样式颇为特别,上面刻着细小的梅花纹样,与先皇后玉佩上的如出一辙。
宴会结束后,我召苏沅到凤仪宫。
“那个铃铛,是从何处得来的?”我直接问道。
她沉默片刻,轻声道:“是先皇后的遗物。”
果然。
“你与先皇后,究竟是什么关系?”
她抬眼看我,眼中水光闪烁:“周婉清,她是民女的表姐。
我虽早有猜测,但听到她亲口承认,心中仍是一震。
“先皇后驾崩后,表舅父一家悲痛欲绝。表舅母临终前,将这把铃铛托付给民女,说是表姐幼时最珍爱的玩物。”苏沅的声音哽咽,“她恳求民女,若有一日能入宫,务必保全表姐的血脉。”
原来如此。难怪她入宫,是为了安儿。
“太后可知你的身份?”
苏沅摇头:“太后只知民女是周家远亲,并不知民女与表姐的情分。”
我看着她真诚的眼神,心中的疑虑渐渐消散。若她真想对安儿不利,有无数的机会下手,何必等到现在?
“本宫准你留下。”我道,“但从今往后,安儿的安危就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