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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春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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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刚过,一场倒春寒席卷了京城。
瑶华宫的炭火烧得格外旺盛,然而李妃依旧感到寒意袭人。她身着厚重的狐裘,紧抱着手炉,坐在窗边注视着安儿嬉戏。小家伙已经能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奶娘和宫女们紧随其后,生怕他跌倒。
“开春就该给安儿启蒙了。”李妃轻声说道,语气中流露出一丝不舍。
我放下茶盏,回应道:“还早呢,等过了三岁生辰再说。”
她摇了摇头:“臣妾这身子……还是早些打算为好。”
自中毒事件后,李妃仿佛变了个人。昔日那个明媚张扬的少女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位整日忧心忡忡的母亲。她鲜少露出笑容,即便笑了,也带着淡淡的忧愁。
苏沅每日前来为她诊脉,所开药方愈发温和,似乎只求维持现状,不求彻底痊愈。
“贵妃娘娘的心病,比身病更重。”苏沅私下对我说,“她总觉得自己无法保护安儿,日夜忧虑,因而迟迟未能康复。”
我深知李妃的担忧。在这深宫之中,孩子能平安长大的确属不易。先皇后的孩子未能保住,其他妃嫔也有过小产的经历,就连贤妃的二皇子,也时常患病。
“娘娘,”锦书轻声通报,“贤妃娘娘来了。”
我颇感意外。贤妃素来清高,很少主动造访凤仪宫。
她带着二皇子承璟一同前来。承璟今年五岁,已开始启蒙读书,小小年纪便显得老成持重。
“给皇后娘娘请安。”承璟规规矩矩地行礼,声音稚嫩却清晰。
我示意锦书取点心,贤妃却摆手制止:“不敢惯着他,该去书房了。”
承璟乖乖告退,随嬷嬷前往书房。
“妹妹今日怎么有空来了?”我问道。
贤妃浅浅一笑:“听说李妃妹妹身子不适,特来探望。正巧路过凤仪宫,便进来给娘娘请安。”
话虽客气,但我察觉她另有目的。
果然,闲聊几句后,她看似无意地提及:“听说皇上近日在考察几位皇子的功课,承璟很是下了番功夫。”
我心中明了。皇上子嗣不多,除了安儿和承璟,仅有德妃所出的三皇子承璋。承璋年仅三岁,尚未开蒙。贤妃显然有意让承璟在皇上面前表现。
“承璟聪慧,皇上常夸他。”我顺着她的话说道。
她眼中闪过一丝得意,随即掩饰过去:“皇上过奖了。臣妾只盼他能平安长大,将来做个贤王,辅佐……”
她未再继续,但意图已显而易见。辅佐谁?自然是嫡子安儿。
我微笑不语。这深宫中的母亲,哪个不为自己的孩子筹谋?
送走贤妃后,我前往瑶华宫探望李妃。她正在教安儿认字,小家伙学得专注,胖乎乎的手指指着书上的字,奶声奶气地跟着念。
“安儿真聪明。”我笑着走近。
李妃让乳母带安儿去玩,轻声告诉我:“方才贤妃姐姐来过了。”我挑眉:“她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只是坐了坐,问了问安儿的情况。”李妃蹙眉,“但臣妾总觉得,她话里有话。”
我握住她冰凉的手:“不必多想,好好养病才是正经。”
她点点头,眼中忧虑未散。
二月二,龙抬头。宫中照例要祭祀先农坛,皇上携百官亲往。后宫妃嫔则在宫中设宴,祈求风调雨顺。
宴席上,贤妃带着承璟坐在皇上右下首,承璟背诵了一篇《千字文》,一字不差,赢得满堂喝彩。皇上龙心大悦,赏赐他一套文房四宝。
李妃抱着安儿坐在我身旁,看着这一幕,脸色有些苍白。安儿尚小,自然不能像承璟那样背书,只会在乳母怀里咿呀学语。
“安儿还小,不急。”我轻声安慰她。
她勉强笑了笑,未发一言。
宴至中途,安儿突然哭闹起来。李妃怎么哄都哄不好,小家伙哭得声嘶力竭。
“让民女看看。”苏沅上前,为安儿把脉,脸色微变,“小皇子像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
李妃大惊:“怎么可能?安儿的饮食都是专人负责的!”
苏沅取出银针,在安儿方才用过的碗碟中试了试,银针并未变黑。
“不是毒,”她蹙眉,“像是……过敏之症。”
她仔细检查安儿今日用过的所有食物,最终在一道糕点中发现了问题:“这糕点里加了花生粉,小皇子对花生过敏。”
李妃脸色煞白:“安儿从未吃过花生,怎么会……”
“娘娘莫急,”苏沅取出药丸给安儿服下,“民女备有抗敏的药,服下便无大碍了。”
安儿服药后,渐渐止了哭声,在李妃怀中沉沉睡去。
我命人彻查此事。御膳房回禀,那道糕点本是给大人准备的,不知为何会送到皇子席上。
“查!”我冷声道,“给本宫查清楚,是谁调换了膳食!”
这件事看似意外,但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安儿对花生过敏,知道的人不多,除了近身伺候的,就只有……
我看向贤妃的方向。她正优雅地用膳,仿佛对这边发生的事毫不知情。
是巧合,还是……
那日后,我加派了人手看护安儿。所有饮食都要经过苏沅检查,才能送到安儿面前。
李妃更加忧心忡忡,夜不能寐。苏沅不得不给她开了安神的药,才能让她勉强入睡。
“再这样下去,贵妃的身子怕是撑不住。”苏沅忧心道。
我也明白这个道理,可在这深宫中,防不胜防。除非……找出那个幕后黑手。
三月三,上巳节。宫中设曲水流觞宴,妃嫔们临水而坐,赋诗饮酒,一派风雅。
李妃称病未出,我让苏沅在瑶华宫陪着她。安儿也留在宫中,由我信任的嬷嬷看护。
宴席设在御花园的曲水亭,溪水潺潺,景色宜人。潺潺流水,落英缤纷。贤妃坐在我下首,今日她特意装扮,一袭淡紫宫装,映得肌肤如雪。
“李妃妹妹又病了吗?”她看似关切地询问。
“只是偶感风寒,休养几日便会好转。”我淡然回应。
她轻叹一声:“李妃妹妹体质虚弱,又要照料安儿,真是辛苦。若有人能帮衬一二,就好了。”
我抬眼望她:“妹妹有何高见?”
“臣妾不敢妄言。”她谦卑地垂下眼帘,“只是觉得,安儿毕竟是嫡子,若能多些人照顾,或许会更周全。”
这话虽委婉,意图却显而易见——她有意插手安儿的事。
“安儿有生母照料,又有本宫看顾,已然十分周全。”我语气平静,“无需妹妹费心。”
她脸色微变,旋即恢复如常:“是臣妾多嘴了。”
宴席过半,宫女们端上一道道精致的点心。其中一道杏仁酪,香气扑鼻。
“这是御膳房新制的点心,娘娘尝尝。”贤妃亲自为我盛了一碗。
我正欲接过,忽想起安儿对花生过敏,而杏仁亦属易引发过敏之物。
“本宫近日不喜甜食,妹妹自己享用吧。”我婉拒道。
她笑了笑,自行品尝了一口:“真是可惜,味道极好。”
我注视她优雅的吃相,心中疑云密布。她是真的不知,还是另有图谋?
宴席散后,我特意前往太医院查阅医案。果然,承璟幼时也曾对杏仁过敏,但三岁后便痊愈。
若贤妃知晓孩子过敏之苦,为何会在安儿的膳食中置入花生?
除非...她是蓄意为之。
这个念头令我心寒。若果真如此,她的心思未免太过狠毒。
回到凤仪宫,我召来苏沅。
“安儿的过敏之症,能否根治?”
苏沅摇头:“过敏之症多与体质相关,难以根治,只能谨慎防范。”
我沉吟片刻:“若一直小心防范,能否平安长大?”
“自然可以。”苏沅肯定道,“只要不接触过敏之物,便与常人无异。”
我稍感安心,但心中疑虑未消。这深宫中的暗箭,总是防不胜防。
那夜,我梦见先皇后。她立于梅树下,手中捧着一把杏仁,泪流满面。
“芷儿,”她轻声说,“我的孩子...也是吃了这个...”
我惊醒,浑身冷汗。
难道先皇后的孩子,也是因过敏而...
不,不可能。若是过敏,太医怎会诊不出?
除非...有人刻意隐瞒。
窗外,春寒料峭。我披衣起身,点亮烛火。
这深宫中的谜团,接踵而至。而我需做的,便是拨开迷雾,探寻真相。
为了安儿,为了李妃,也为了...那位冤死的先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