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萧山的美食日志》疏陆

31、鳄鱼出没

　　老李的称呼体系乱七八糟，骆萧山早有认知，也就无视了他奇奇怪怪的称呼。

　　她更关心对方手里提着的那个是什么玩意。

　　躯干大概跟鞋一样长，四肢不住地朝外扒拉，表皮粗糙不平，有很多小疙瘩一样的凸起，长长的吻部呲牙咧嘴的，紧紧叼着水鬼糊在一块的手掌，非常凶狠的模样。

　　骆萧山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迟疑：“我怎么觉得……这玩意儿有点像鳄鱼啊？”

　　“骆大人就是厉害！现在是叫鳄鱼不？应该就是这名字！我听那个小白脸人类是这么叫的，就是鳄鱼！”

　　老李兴奋地直拍大腿——在它生前大腿的位置。

　　骆萧山条件反射地侧头。

　　缪与肤色偏白，但就算让这水鬼重生十次，胆全抠出来加一块，估计也不够它叫缪与小白脸的。

　　所以，水鬼老李口中的这位，应该是个新人物。

　　“谁？”

　　老李手脚并用地比划起来，动作幅度很大，紧靠牙关悬挂着的鳄鱼尾巴划过一个大圈，很有甩在人脸上着陆的风险。

　　缪与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将骆萧山挡在身后，语气带着警告：“好好说话，别乱动！”

　　“哦哦，”老李讪讪一笑，赶紧把张牙舞爪的小鳄鱼揣进怀里，动作还有几分宝贝，“我估计是个年轻人吧，长得挺嫩的，我死之前也有这么嫩呢，脸掐得出水，人家都不叫我老李，叫我小李，哎，现在我这脸也能掐出水——”

　　“说正事。”缪与忍无可忍地打断。

　　被这么一呵斥，老李总算老实下来，开始交代情况。

　　年轻小白脸大概二十几岁，反正老李不认识，和他一起出现过的两个人类年纪要更大一些，称呼这年轻人叫小孙。

　　而小孙和水鬼要找骆萧山请示的内容，是一件事。

　　这几日里，老李都在认真完成骆萧山布置的试用期任务，一边回味黄金炸物的香气，一边疏通拥堵的河道。
　　虽然也没有很勤快，大概就是干半个时辰、休息一个时辰、回味一个时辰的效率，但得益于非人生物的特殊能力，进展倒是很不错。附近没有民居的那几段拥堵都已经给他大力出奇迹，疏通得差不多。

　　但到了有人出没的区域，老李就不得不加倍小心。

　　人类看不见它，却能看见莫名其妙移动的沙石泥土，多半也能喊出正确答案“有鬼”，老李不想因为这又被缪与揍一顿。

　　缪与：“……咳，我有那么凶吗？”

　　骆萧山憋着笑拍他的后背，以示安慰，让老李继续说。

　　老李挠了挠湿漉漉、圆溜溜的脑袋，怀里的小鳄鱼终于大发慈悲松开嘴，动作灵活地爬到水鬼脖子上，盘踞在那儿像个围脖，黑豆似的小眼睛滴溜溜的。

　　“大人您知道，我都是晚上去干活的，但是吧，前两天夜里……”

　　老李压低了声音，一只鬼神神秘秘的，说起了鬼故事。

　　它正在那段没人去的河湾底下打盹，一只鬼全没在水里，仍由细细的溪流冲刷，老舒适的时候，听见上头噗通噗通响，还有铁家伙刮河床的声音，刺耳得当鬼都睡不着。
　　老李便起来查看情况，几个黑乎乎的影子半夜三更搁这河里施工作业，它定睛一瞧，谁来了？

　　正是小孙和另两个同伙，开的五大三粗电家伙，一车一车地往岸上运沙子。
　　这月黑风高的，专挑后半夜挖河沙，鬼鬼祟祟的，连个灯都不打，哪里都透着不怀好意。

　　更不要说，这几个人类还在互相嘀咕，说什么“发财的好门路”、“别叫人发现了”……

　　老李一寻思，这不能叫人发现的，八成不是在干好事吧？

　　和人类有关的事情，它不敢擅作主张，就赶紧来找骆萧山请示汇报。不过以貌取人，倒是理直气壮，已然认定了小孙这个小白脸铁定没有好心思。

　　骆萧山则偷偷瞄了一眼身旁的缪与，被当事人抓个正着。

　　“你看我做什么？”缪与挑眉，“我又不是小白脸。”

　　真不是吗？

　　那得看“小白脸”怎么定义了。
　　要是不看这结实的身材光看这张脸……嘿嘿。

　　骆萧山意满离。

　　她对上老李寻求褒奖的目光，还是先公正地说了两句，才从包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腌菜：“采河沙的事情我会去看的。你先拿着这个，试用期工资八折。回头请缪与教教你怎么吸食香火吧，这么贵的天师喂饭谁请得起啊。”

　　缪与抬了抬眉毛，意味深长。

　　老李喜形于色，赶紧将罐子旋开，它是水鬼，不能直接食用凡间食物，也不影响它享受地吸取里头酸酸咸咸的香气。那只小鳄鱼爬到他手边，探出脑袋，好奇地往罐口里张望。

　　“乖乖，你要吃点嘛？”老李咧开没牙的嘴笑道。

　　正常的鳄鱼哪能吃这个。

　　但是，一只水鬼养的鳄鱼，又哪里正常了！

　　骆萧山忍不住吐槽，叫住老李：“你还没说，这是哪来的？别告诉我天朴村还有野生鳄鱼生存。”

　　老李脸上瞬间闪过一丝心虚，支吾了好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坦白：“从……从小孙那儿……拿的。”

　　拿？是偷吧？！

　　骆萧山捂脸，觉得很有必要将给明朝余孽老鬼的思想道德教育提上日程。

　　再说鳄鱼的事情，有些人喜欢冷血宠物，譬如鳄鱼，但村子里年轻人一只手数的过来，老李口中的小孙，骆萧山不知道是哪一户，她没听说过有这样的人。

　　至于发财的门路，什么大聪明想出来的这天才方法。

　　别说灵水河准不准私自开采河沙，也别谈这狭窄的河道能有多少资源，就这进来的路都十八弯的超级山旮旯，那一车河沙能抵过油费不？

　　反正，骆萧山是不懂。

　　当即决定让老李带路，择日不如撞日，先去探探情况。

　　不过等到骆萧山等人跟着老李，来到小孙他们的驻地，眼前的场景还是叫人大吃一惊。

　　骆萧山原本的心理准备，顶多是看到一个规模超标的非法采沙点。

　　可没人告诉她，也没有鬼告诉她，这场景，这设备，怎么看也不像是单单找了条名不见经传的小河来采砂。

　　就在离老李发现小孙等人的地方不远，沿着河岸走十分钟左右，平缓的河岸被野蛮地挖开，露出大片狰狞的泥泞和深坑。
　　几台简陋的洗矿槽和摇床架在河边，人不在，浑浊的泥水顺着塑料管哗哗流淌，泥沙倒入槽中，水流反复冲刷，不应该出现在山沟沟里的汽油焦臭味令人皱眉。

　　骆萧山好像在什么纪录片里见过这样的场景：“这是淘金设备吧？”

　　“也是‘人才’，”缪与嗤笑一声，语带嘲讽，“听谁说这儿有金子的？”

　　他率先朝旁边用预制板胡乱搭建的简易工棚走去，骆萧山紧跟他的步伐，鼻子在焦臭味的袭击下几乎失灵，但还是隐约闻到一些血腥味，这让她搓了搓手，门后的场景还是超出了她的想象。

　　生锈的铁丝网，低矮且不规整的水泥池，几块塑料板，圈出了三个几平方的水池。

　　几十条比老李手中的鳄鱼大不了多少的凶恶家伙，正密密麻麻地挤在浑浊不堪的浅水里，因为空间不够，甚至称得上层层叠叠。

　　骆萧山擦了擦眼睛，回头去看老李身上的鳄鱼。

　　小家伙吧唧吧唧嘴，一口咬在老李没有痛觉的脸上。

　　后者指了指其中一口小池子，另一只手紧紧抱着自己的宝贝小鳄鱼：“就是从那里拿的。我的乖乖是里面长得最好看的，嘿嘿，我一眼就相中了。”

　　骆萧山不想对一只鳄鱼叫“乖乖”有什么评价，只是目瞪口呆。

　　好家伙，这非法养殖的规模还不小，连育苗池都有呢。

　　幸亏都还是半大幼崽——等一下，这也不是很幸运吧，就这点塑料板做围栏，骆萧山都能一脚踹飞，附近没有监控、没有人、也没任何安全防护措施，年轻的驻村干部眼前已经开始浮现大写加粗的头版标题。

　　惊！偏远山村出现鳄鱼灾害，到底是灵气复苏天气反常，还是人性泯灭道德沦丧？！！！

　　救……

　　就在这时，迷你鳄鱼发出低沉的“咕噜”声，四肢焦躁不安地扒拉起来。老李贴心地拍了拍它，自己的声音却十分困惑：“欸？”

　　“怎么没人啊？这个点不是该吃饭了吗？我记得之前那个小孙好能吃，别人吃一碗，他吃四碗，就是人古怪，老揣着个瓶，吃两口就看一眼，怕他那瓶儿跑了似的，还说什么点你、点你，叽叽，对，……”

　　缪与踢了它一脚：“胡说八道什么呢。”

　　“没有啊。”水鬼委屈，抱紧了自己的小鳄鱼，“没胡说，那个小孙就是这么说的嘛。”

　　骆萧山面露疑惑，重复道：“小瓶子？”

　　“啊对，这么大这么高，黑乎乎的瓶子，不知道装的什么玩意，反正我看着挺不舒服的。”

　　骆萧山下意识地看向缪与，后者微微颔首，问：“你现在想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