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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生腌螃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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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孙很讨厌别人叫自己小孙。
多没排面。
他比较希望能被称呼成年轻有为孙老板,再不济,叫做那个有钱的孙某某,他也乐意。主要是得符合小孙对于自己个人的职业规划,成为有钱人,是唯一目标。
就目前而言,他正在为发财而持续努力,包括但不限于屈尊降贵来到一个鸟都不拉屎的小山村——“噗叽”。
哦不,鸟还是拉屎的。
小孙烦躁地拽了张卫生纸,将脑袋上的鸟屎擦掉,觉得那股臭味顽固的要命,只好跑到水池子边上冲脑袋,还得小心,离那群在水里爬的家伙远点。
“傻叉……”
他咕隆着洗头,一时没注意被人从身后用力拍了一下,没站稳,一头栽进池子里,全身湿透,回头看见是个矮胖的中年男。
这是老陈,他们几人中唯一的本地人,就是他说要在这里淘沙,设备都是他的,这几天在跑资格证的事。
还有一个叫牛哥的壮汉,说养鳄鱼赚钱,既能卖肉吃,皮子割下来,名贵大牌抢着要,就差一块地能实现他的抱负。
四舍五入,三人算是合伙创业。
但小孙觉得,他才是这个组合中的核心人物。
就凭,他怀里的宝贝。
被老陈毫无眼力见地推了一把,小孙气得要命,在破口大骂之前,先小心翼翼地拉开外套拉链,从内胆口袋中摸出一个塑料瓶,手机那么大,棕色的,没有标签,用的还是老式的木塞子。
他确认瓶子是干燥的,没有进水,才松了口气。
“这么宝贝?你穿的皮衣不防水吗?改天叫牛哥给你找条结实的鳄鱼扒了皮做衣裳!”
小孙瞥一眼那池子里半大的鳄鱼,冷笑:“算了吧,还得等八百年。”又道,“你那个证下来没,别我们挖到一半,村里人来捉了。”
“乌鸦嘴,今儿村长还找我来问,我给糊弄着说自家起新房要河沙用。现在办厂的不好给批,稍微挖挖还差不多,就是回头人要来查。”
老陈也看向池子里丑不拉几的鳄鱼,露出嫌弃的表情:“得找个盖儿藏起来,一天净吃肉,也不长个,到底行不行啊?”
“你跟你牛哥说去。”
正讲着,话中人拎了个红色塑料袋进来了。
先是乐呵呵地看了眼池子里的未来摇钱树,然后咧着个嘴招呼其他两个:“今儿个吃好的,老陈,把你那酒拿来喝两杯。”
“什么好的,这破地方能有什么好东西……”
“生腌螃蟹,村部边上的小姑娘自己在家做的,个个有拳头大,我打那儿过,砍了会价,你猜多少钱,就这个数。”
他比了个二。
“二百?”
“二十!”
小孙虽然想赚钱,但好歹是个接受完了九年义务制教育的现代人,自认为跟眼前这俩一个老一个蠢的不是一个路数。
牛哥提来的红塑料袋里头用塑料饭盒装了满满一大盒子,肉眼可见的每一个都腿脚粗壮,这些若是只要二十,他小孙的大名,就该叫孙大圣才对。
可是……
他看看里头红褐色的酱汁,上头黄澄澄的油花因为重力的缘故打着圈儿,绿的新鲜香菜叶,红的小米辣椒圈,黄的姜,白的蒜,酸咸开胃的香气挡都挡不住。
更遑论扑面而来的酒味,那叫一个醇正,香得人都迷糊。
老陈直接就是上手,抓了半块出来,薄薄的蟹壳盛着岌岌可危的蟹黄,是橙红色的,果酱一样,下头压着白花花的蟹肉,整体呈现出半透明的醉态。
轻轻一吸,全数滑进口腔之中,口感比冰淇淋还要软滑,那鲜甜的滋味微微回甘,绝对没人在这时候败兴致地说什么“是小孩儿吃的玩意”,嘴可没空干这样的事。
老陈那眼珠子都恨不得扑出来帮着上手抓两把塞嘴里。
都不是讲究人,见老陈手也没洗,已经美美吃上,牛哥和小孙也顾不上那么多,那里还管什么拿好酒出来,先吃了再说。
一时间吃得热火朝天,嘴上脸上全是酱汁,天大地大吃饭要紧,有什么不是能饭后再说的。
小孙年轻,本来就是最能吃的那个,嗦蟹腿的动作也最麻利,一面丢出脆壳,一面还给池子里的鳄鱼使一个得意的眼色。
畜生可吃不了这么好。
要是能下个米饭,上点主食之类就更好,但现在干吃也爽得很,味道给的足足的,不知道放了什么秘制调料,咸味带劲又不至于让人想找水喝,酒味醇厚也不辣喉咙。
真是让老陈白得一次,不必刮他那小气吧啦的心眼子,他那穷酸样,小孙打心底里看不上,更不觉得能拿出来配得上的好酒。
“这屁大点的村还有人卖这个?”他还是觉得这价格有点蹊跷,不过吃都吃了,要占便宜也已经到了他们肚子里。
牛哥认为是小姑娘家的做了太多,吃不完怕浪费。老陈不管那么多,只怂恿着牛哥再开着他那辆小破车回去,再多买点。他们三个大男人,只吃二十块钱的螃蟹,说出去丢人现眼。
牛哥酒量差,这会儿已经有点头昏脑胀,随便找了个地就坐下,也没在意是他心爱的鳄鱼池边上,打了个嗝:“要去你去,我、我不去。”
小孙刚要笑话他,抬头,手里还捏着一只螃蟹钳子,突然看见什么东西一闪而过,皱起了眉。
“慢着,你们有没有看到什么东西跑过去了?”
“没啊。”老陈什么也没看见,随口道,“这河贴着山流,有什么黄小动物的也不奇怪。”
牛哥咯咯笑:“要是有肉的就捉来下酒,蘸那个汁,好吃,好吃。”
他是彻底醉了,脑袋一歪就躺在水池边上,昏迷一样;老陈也没好到哪去,走到里面躺椅边上,扑上去两秒,竟然直接打起了鼾,手指上可还沾着油水,全蹭衣服上了。
小孙目露嫌弃,又想起来什么,赶紧将手伸进衣服内兜,瓶子还好好的。
“呼,还好没事,这可不能丢。”他自言自语。
“什么不能丢?”
“当然是我的宝贝——”
小孙困惑地转过身,牛哥的呼噜声大到震天响,这里再找不出第四个人,不禁觉得自己酒量也被传染得如此之差,青天白日的都整出来幻听了。
他摸摸瓶子,塞得更里面些,打算也找个地方先睡一觉。路过牛哥的时候还没忍住恶劣地踢了对方一脚,心里邪恶地希望鳄鱼扑出来将这大傻个吃掉。
他的想象里,本来只有鞋盒长的鳄鱼长出了哥斯拉那样的大腿,轻轻松松跨过塑料板围栏,鼻孔里喷着粗气,摇头晃脑地用牛哥的声音大喊:我要吃人,要吃肉多的人,有嚼劲!
小孙咧开嘴。
“嘻嘻。”
小孙凝固了。
这不是他的笑声。
跟别人比,小孙算个白净的年轻人,细皮嫩肉的,但他自诩为前途无量的年轻企业家预备役,从来都是要大气沉稳、运筹帷幄的,怎么可能跟个小姑娘一样笑出这样的声音。
他试图收回自己僵硬的嘴角,然后确切地、又一次听见那个笑声。
“嘻嘻。”
这声音又尖又细,从他的右手边传来,那里摆着只剩下一点点汤汁的塑料饭盒,简易折叠小桌擦都没擦,他们刚才就坐在那。
小孙慢慢地转过脑袋。
他眯起眼,看见一团火红色的生物蹲坐在那里,体型和村子里看家护院的狗差不多大小,身上的容貌蓬松干净,非常体面。
脸也很体面,眉眼相当漂亮,五官轮廓走向十分精致,跟电视上的明星似的,尤其是眼尾上挑出一个弧度,笑眯眯的,一对尖尖的耳朵轻微抖动,看上去像在勾引对面的人。
——勾引个鬼啊!
小孙白眼一翻,晕得人事不知。
留下那只长着人脸的狐狸,困惑不解地歪歪脑袋,露出一个委屈的表情。
他朝着身后围墙的方向喊:“骆萧山,兽耳男明明不受欢迎TVT”
正在翻墙的骆萧山好悬没直接掉下来。
这只狐狸,正是狐妖七五,最近跟缪与好好学习了变形术法,进步显著,但是可以不用这样进步,比如说兽身人面之类的,他是叫七五,不是叫斯芬克斯。
七五的老师气定神闲地站在墙根,仰头看着要下不下的骆萧山,嘴角带着笑。
“酒神珠的威力有什么可怀疑的,一时半会醒不来的。所以,我说你走门不就行了,非要爬墙,偷感这么重?嗯?”
骆萧山骑在墙上瞪他,仗着地理优势,尽可能增强自己的威慑力:“别说风凉话了,你快接我一下,我不想摔断腿。”
缪与挑挑眉:“你拿什么换?”
骆萧山不想惯着坐地起价的人,直接招呼起七五,狐狸的蓬松大尾巴可是超柔软的。
狐妖变回原形,爪子挠了挠耳朵,想过来,却被缪与挡着。
后者无奈地摇头:“哪有你这样的,还没开始就直接掀桌?”
他张开双手,朝着骆萧山毫无保留地打开怀抱。
“下来吧,我接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