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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N|匿名寄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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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东西?
我接过反复翻转了一下信封,上面只有我的地址和住院编号,没有任何对方的信息。
“我们检查过没问题。”护士长说。
我点头道谢,由护士领着回去。
“吴即!”
我转头看过去,贺文成正朝我走过来,歪头盯着我手上的东西问:“什么东西?”
“不知道。”我抓着外沿抖落了一下,没什么声音,又捏了捏,信封一大半都是空着的,一直摸到边上才大概描摹出里面东西的形状。
一条细细的东西。
“你家里人寄来的?”
“护士长说是匿名信。”
“怎么不打开看看?”贺文成问,“写匿名信能追你追到这里也不容易。”
“还没来得及看。”我说着撕开封条。
信封被我撑开一道口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条红绳。
那根红绳被我拎到眼前,翻来覆去地对着光转着看。很普通,没有任何装饰品,颜色还有点深浅不一。
“怎么感觉你好像不认识这个绳子?”贺文成问。
我的目光从那条绳子上挪到贺文成脸上:“确实没印象,我不记得我有这种东西。是什么不好的东西吗?”
贺文成摇头:“这种绳子一般是求来给人祈福保平安的,应该是你家人寄过来的。”
我家人?唯一会给我寄这种东西的应该只有吴望了。
“那应该是我哥给我寄来的。”我说,将红绳圈在手腕上。
“你哥给你寄东西匿名干什么?”贺文成靠在旁边的柜子上,手臂搭在柜子顶面上撑着头问。
“不知道。”我全身心都放在红绳上,那只小小的卡扣单手不太好自己扣上,努力了一会儿弄得我满头大汗都以失败告终。
贺文成看出我的窘迫,试探着问:“我帮你吧,虽然这种贴身东西不太好让人碰。”
“没关系。”我将手递出去。
那条红绳圈在我数道凸起的伤疤上,贺文成给我扣好盯着我的伤疤问:“怎么这么多伤?”
“有一条是意外,没什么印象。”我说,“其他的都是自己划的。”
贺文成“哦”了一声说:“那你哥估计是怕你再划几道,给你设了一层屏障。”
我闻言,怔怔地盯着手腕上那条红绳:“嗯……不会再添了。”
下次再想划,看到这条红绳就会想起他,想起他我就想见他,想见他我就想活下去了。
想念真是一种奇怪的燃料。
说来也奇怪,不知道是心理原因还是真的有效,自从我带上那条红绳以后,我每天晚上不会再被噩梦惊醒了。
虽然怕黑,但是只要一摸到那条红绳,将绳子贴在脸边,就像小时候窝在我哥身边一样,惊惧乱颤的神经一下子就安静下来。
还有我的手腕上的陈伤也不在阴天再隐隐作痛了,虽然我知道是南北方湿气差异的原因,但是我还是要主观地归功于这条手链。
继寄来红绳之后,又过了两个月,早上送药的时候护士长又递来一封相同的牛皮纸信封。
“也是匿名寄来的吗?”我问。
护士长点头:“这次送来的东西也没问题。”
我接过东西,和上次不同的是,这次明显有了分量,晃起来里面沙沙的响,似乎装着的东西不少。
我拿着东西坐回床上,贺文成一屁股坐在我旁边凑过来问:“什么东西,什么东西?”
我撕开信封,发现里面装着一叠照片。
我将照片拿出来摊在床铺上,零零散散的有快100张,里面都是我和别人的合照。
照片底下有拍摄的时间,全是是从17年到19年的。一张一张看过之后,我才知道原来我们以前的家长那样。我在高中有个好朋友。我会唱歌,会弹吉他。我有一只纯黑色的小猫。我和我哥大概是在18年搬到了北京,身边出现了很多新的朋友。
但是众多和我合照的人里我只记得吴望。
“我去你学习这么好?”贺文成拿着一张照片问我。
我凑过去看了一眼,照片上是我拿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和吴望还有另一个穿着学士服的人站在一所大学门口拍的照,隐约能看清名字是北京大学。
原来我学习这么好吗?我都不记得。
过了一会儿贺文成突然抬头问我:“本来想看看你是不是从小就板着一张脸,但是好像没有你小时候的照片。”
“没有吗?”我将照片拿起来又看过一遍,发现确实没有,只好无奈地耸耸肩说:“我什么都不记得,照片上的人我也只认识我哥。”
听我说完,贺文成没忍住打了个哆嗦:“电疗好恐怖,还好我根本没钱。”
我白他一眼收拾着床上的照片:“得了吧,我爸那么有钱都只能把我塞进这个医院的双人病房。你和我一块住你能缺钱么?”
“我真没钱,我能住这纯属是因为住院费都是你给我掏的。”他耸肩。
“为什么?”我不是会对陌生人做慈善的人。
贺文成:“是你非要我当你病友。”
一点都记不起来。
看来破洞的不只是记忆,还有我的钱包。
我还想追问更多细节,护士推门而入。
她手上拎着细细的一条走到贺文成身边,蹲在他病床边抓着他的手,将他手腕上旧的看不清信息的腕带换成新的,然后站起身,双手插在口袋里对贺文成说:“你的代理律师来了。”
贺文成紧抿着他那张嘴,什么话也没说,垂着头就和护士一起走出去了。
什么代理律师,这人身上背着官司啊?我靠,不会连请律师的钱都是我给他掏的吧?
“1157!”护士提高音量又喊了一声
我连忙从丢钱的假想里抽身抬头看向她,等她的指示。
“你也有家属来探望。”
我的家属?那应该是我哥吧?他终于来看我了,我噌地一下站起来,跟在护士身后。
我和护士一路走到家属探望区,探视室有个透明的门上窗,还没走进去我就能看见里面坐着的人。
里面的人我不认识,我在照片里也没见过。
“你是谁?”我落座在他对面,不认识,但是看到他时,我就百般不适。
“我是你哥。”他说。
“别开这种玩笑,我根本不认识你。”我的声音骤然冷下来。
他拿过软皮沙发上摆着的软枕垫在腰后,双手交叠搭在小腹上面,阖着眼向后靠倒,嘴角隐隐有一抹笑意:“真伤心,我费尽心思绕开吴升平找到你,还受伤住了好久的院,这才过了半年,你就不记得我了。”
我连前几天的事情都记不住。半年前的事情我怎么可能有印象。
恍惚之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站起来了,我警惕地盯着他问:“你找我干什么?”
“吴望。”他突然提到我哥的名字。
“他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提醒你一下,你想见的人还在我手里。”
我心下一震:“你到底是谁?”
他贴近在我耳边笑着低语,然后又大刀阔斧地倒回沙发上躺着说:“你仔细想想这个名字,我是不是你哥。”
恐惧是最不易剿灭的记忆,有什么东西在我脑海中死灰复燃,将一切枷锁焚烧殆尽。
我不知道我是怎样被送回去的。
睁眼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头还是很痛,身上像是被搁在铁砧上锻炼捶打过,到处发酸。晚饭摆在我床头,抬手去拿发现手上都没什么力气。
贺文成领了药推门从外面进来,在门口愣了一会儿才抬腿进来:“清醒了?”
我点头:“什么时候了?”
“17号了。”
“17号?”
“对。17号。距离你和家属会面那天,已经过去了半个月。你在特殊病房里昏迷了好几天,昨天才挪回来。”
他说话的样子不像有假,
“我……不记得了。”我说。
他接下来说的话又吓了我一跳。
“你差点杀人了你知道吗?你在探视室里差点把人掐死。”
我还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为什么?”
“你问我为什么?我是你吗?我还没问你为什么。”
再追问下去只能问护士了。
“你昏迷的时候又有人寄东西给你。”贺文成绕到床边说。
又有人给我寄东西?我问:“什么东西。”
贺文成坐回床上,上半身俯趴在床面上,撩开枕头拖出一个厚重的软皮本子,他单手撑在床上支起身体,另一只手将东西递给我:“就一个本子。”
我伸手接过来,将那本子的外观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
日记本厚厚的一本,前小半截纸页发黄卷边,数次的翻阅让页边弯出宽松的波浪间隙,后面的大半截紧密地贴合在一起,像是新的。
我掀开厚重的皮面,翻转过去,指着里面泛黄发皱的纸页,首页落着两个俊逸的字。
吴望。
我哥的东西?
我往后翻了一页,映入眼帘的是他的一则日记,只有一段,歪歪扭扭的还一堆错别字。
第一篇的落款日期是在20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