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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N|精神病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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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胡说!你就是不想让我见我哥!你们为什么不让我见他?”
不管我怎么追问,秘书都三缄其口,一句话都不和我说了。
怕再出意外,不仅改了路线,中途还换了辆车。
约莫凌晨的时候,车速缓缓地降下来了,拐进一道大门,沿着道路开了一截停在医院门口。
“到了,下车吧。”赵峥将车停稳,走过来拉开我这边的车门。
一般的医院都会挂着发光字招牌,但是这家医院楼顶的灯却灭了,看不清叫什么名字。
而且这栋大楼有明显的分割线,踏入大门之前,我站立在门口仔细数了一下。五楼,那栋楼被五楼腰斩一样,以上黑黢黢的,没有一间亮着灯,窗户上也糊着什么东西看不太清。
“走吧。”秘书站在台阶上侧身对我说。
我们做了医护人员的专属电梯,电梯里挂着每一层的指示牌,但是被院长挡住了,看不见。
电梯稳稳地停在 10 层,我们转进一间办公室。
他们隔间里商讨,隔音不太好,能听到他们的交谈声。
“赵秘书,短期高频率的电疗记忆损伤会非常严重。”
“这是吴总的决定。”
什么电疗?
我的手擦过桌面,突然被什么东西割了一道。
我挪开手,看见桌缝里卡着一张纸,我按着边缘将纸抽取出来。
是一张空白的信笺纸。
信笺纸顶端赫然写着医院的名字。
精神病院。
我一时心脏骤停,像被人投进真空,纸页颤动着在落针可闻的房间里发出轻微哗哗声。
我抓着纸拔腿就往外跑,刚一拉开门发现门口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
“你们什么意思?”我拼命想要扒开保镖。
保镖轻而易举地拦住我:“吴先生,您不能擅自离开。”
房内的两人听到动静匆匆出来,秘书夺过我手上的纸,神色逐渐冷下来:“他都知道了,直接带去病房。”
那群人霎时涌进这间小小的房间。
保安将我按压在桌面上,护士用束腹带捆住我,被人群押送着一路往病房走。
“赵峥你个畜生!你帮着那老东西关我!”我扭头对着秘书怒骂。
秘书渐行渐远的身影从被铁门分割成好几道到缩至到一条狭窄的空隙里,变成一颗边缘模糊跳跃的细长的黑线。
“死白眼狼!畜生!等我出去,我让我哥第一个剐了你!”我扒在铁门上骂红了眼,铁门被我晃得哐当哐当地响,
那条黑线不再走了,折身返回来,快走几步然后变成跑,秘书那张脸很快又重新出现在我眼前。
他双眸通红,手从栏杆的缝隙里伸进来死死揪着我的衣领咬牙切齿地说:“那就让吴望来啊!”
我手臂上一痛,扭头一看针管已经扎进大臂,冰凉的液体全都推送进去了。
“谁让你们给他打镇定剂的!”赵峥扒着铁门对着那边怒喊。
药效在攻城略地,最后的意识被拉闸断电。
……
“醒了?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护士站在我床边,怀里抱着夹着报告单的垫板俯视着我:“坐起来活动活动,想想还记得什么。”
我的大脑迟钝地开机响应,和以前一样翻越着仅存的记忆。
现在是我住院的第六个月,我叫吴即,我有个哥哥。我只记得这些,至于这是哪里,她是谁,她在这里干什么,我在这里干什么,我醒了要去哪,我一概不知。
我不想看到她。但我的眼睛刚化冻,眼白像凝固的雪块紧紧夹着我的瞳孔,只容许我眼里收纳辐散出去的那一小束视野,那里面恰好有护士。
护士见我没搭理她,继续低头在表上填填写写,写完了又看了我一眼说:“再观察半个小时。”
过了一会儿我才能坐起来,痛觉迟钝地跟上反应,我低头看了一眼,手腕脚腕上都有摩擦过留下的红印,估计是束缚带留下的。
护士还没走斜斜地倚靠在墙边靠门的地方,我问她:“我能回去了吗?”
“醒了吗?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她完全没理会我的问题,和设定过的程序一样机械地重复着。也许白色的衣袍是从她背后凄白的墙上取漆,里面就是她和凝固的水泥一样冰冷的机体。
“醒了。”回答完第一个问题我还停顿了一会儿,怕打乱程序。护士等不到后文,视线从表单上调离,抬头看我一眼,我才接着回答第二个问题:“没有不舒服。”
“可以回病房了。”护士替我拉开门,“晚上不用去食堂,电休克餐会和药一起送到病房,你做完记得……”
护士说的术后注意事项我一句都没听,我低头盯着倒映着灰影的瓷白地面,和我镜面的倒影在翕动,他和我说。
我叫吴望。你是我弟弟。
这个我记得,我对着地面上的灰影撇嘴,电疗会截断我的记忆,但不能解离我的本能。
我没多看那张脸,视线匆忙从地面上挪移开。
我不喜欢照镜子,哪怕是别人的眼睛。
“你还记得你病房在哪吗?”护士问我。
我回过神,站在门口想了一下说:“不记得。”
护士拎起我的手腕,把腕带转过来看了一眼,让我跟着她一起回去,她把我拉得很紧,像羁押似的生怕我乱跑。
楼道里的灯越走越多,窗户和人一样越走越少。我俩下了电梯拐弯停在一块巨大的牌子底下的铁门前。
我想看牌子上写的是什么,牌子太大了,脖子都快折过去都没看见全貌,我想往后退一步再看,护士的手即刻就钳住我警惕地回头看我一眼,又朝大开的门内偏头示意我进去。
还好这牌子是双面的,我跟着她一起进去走了一截路回头看见牌子绿底白字地写着四个字,封闭病房。
再回头的时候,我的尽头只剩走廊延伸向的一个银黑的点,走到底是一道和门口一样落着重锁的铁门,从铁门的缝隙看过去,尽头还是一片模糊氧化的银黑,不知道还有几层。
铁门砸拢的“哐当”声在楼道里荡了许久,往前走一直都能听到隐隐的回声。
鬼打墙一样我俩走过四截一样的路才停在靠里的一个病房前,我能透过门上窗看到里面还坐了个人。
护士按下把手,侧身推开一道口子看着我:“进去吧。”
我刚坐在床上,送我回来的护士刚走,查房的护士就紧跟着进来了。她说要照常检查。
研磨好的药粉就着温水入口,余粉黏在舌面上,苦涩的味道传导向四肢百骸,苦得我整个人都皱起来。只好拼命想要喝水冲下去。
药效起得很快,我听到脑中有一道巨大沉重的落锁声,我变得很安静顺服。
我坐在那任她量体温,测血压,听心跳,查血糖。
我的身体很健康,没在这里发烧过,脸上总是温温的,像正常的恒温动物。只不过血糖有些偏低,可能是我吞的药粉吸收太好,血液都变苦了。
“1056 你的腕带呢?” 护士测我旁边床病人的血压的时候,托着他空荡荡的手腕问他。
护士问他话,他没回答却一直在看着我。
我问他:“你看我干什么?”
“你又去做电疗了?”他答非所问。
“嗯。怎么了?”我说。
“你又把我忘掉了,真不知道你还记得什么东西。”
我顺着他的话问:“你叫什么?”
“贺文成。”
“吴即。”
“我知道。我不做电疗。”贺文成抬头看了一眼房间里的电子表伸了个懒腰说:“吴即,活动时间快到了。”
“和他一起去吧,一会儿在那点名了。”护士说。
我像新来一样木讷地坐在活动室里发呆。
贺文成和书架那边的老大爷吵起来了,但是似乎吵不过,于是喊我:“吴即!过来帮我!”
我坐在联排的铁椅子上懒懒抬眼看他说:“不来,我又没上过大学,听不懂。”
而且我学的是纯理。
贺文成难敌对面的阅历,败兴而归。
见他垂头丧气的,我开口提议:“看会电视吧。”
精神病院的电视就几个台,本地新闻,央视新闻,戏曲和财经。
“我不想看这个。”贺文成说。
他还挑上了,我耸耸肩看着专门搬了板凳坐在电视机底下的那人的背影说:“遥控器不在我手上。”
“今日,我市知名企业家,升平集团董事长吴升平因突发身体不适入院治疗……”
新闻报道的声音一出,所有人都抬头看过去。
“又是他家啊!”
“谁家?我不知道。”
“他你应该不认识,他儿子你肯定认识,一个就在那坐着,还有一个就是那个太子爷。”
另一个护士低头沉吟了一会儿,犹豫地说:“太子爷深夜高速飙车,结果出车祸进医院那个?”
“对。啥也没查出来,谁知道死没死人。”
“死人对太子爷来说又算什么?去年那事闹那么大,一家四口三条人命,其中一个还是刚高考完准备上大学的……”
护士长蓦然出现在两人身后,把两个护士吓了一跳,匆忙找了个借口散开了。
“下不为例。”她来这的重心本不在此,对她们表演痕迹明显的借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的视线扫描过病房里的人,最后定在我身上。
“1157,你过来。”
整个房间都不知道在叫谁。
护士长信步走到我面前,垂眸盯着我:“你跟我过来。”
我跟着她一路走到她办公室里。
护士长从抽屉里掏出一个牛皮纸信封,递到我面前:“有人给你寄了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