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偷入重明 ...
-
重明山把守森严,弟子们执剑轮岗。
薛回走上前去,斗笠遮住了上半张脸,守山弟子只看见他那张嘴轻启:“睡吧。”
未来得及反应,一阵剑风拂过,守山弟子直觉脖间一痛,直挺挺倒下去。
薛回收回玉笛,回头朝孟辞道:“走吧。”
“你还真是简单粗暴。”
重明山的尸身放置在后山。
漫山遍野都是石碑。
阴冷萧瑟之风拂面而来。
薛回沉沉说道:“害怕吗?尸骸就葬在我们的脚下。”
孟辞站在薛回身后,看不见薛回眼中的晦明变化,轻轻皱起眉:“看起来你好像杀过很多人。”
薛回自嘲道:“是啊,以前的事,无非为了一个活字。这里还葬着尤放的那个弟子。”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薛回开口:“你信不信,杀尤放的弟子并非我本意。”
“可君子论迹不论心。我杀了他,这是事实。有些时候,我都分不清手上有多少的鲜血。”
孟辞在风中聆听薛回的心声。
薛回也不知,为何会和孟辞谈起这些,也许只是因为,昭元二十三年的那个雪夜。
当时婉容夫人抱着孟辞,欲语泪先流:“求您,救救这个孩子。”
他本就是一个向来淡漠的人。
也许是师父临死前的叮嘱,又或是他过往的苦楚,使他的内心隐隐有一份触动。他伸手救下了这个孩子。
这份不算深的纠葛似乎又绵延了此后二十几个年头,在他再次看到孟辞的时候,他觉得,这份纠葛好像到达了他的灵魂。
孟辞在凌乱的风中呼喊:“喂!你怎么了!”
薛回才终于回归现实。
“无事。一切无事。”
孟辞心道,这人怎么莫名奇妙。
“你可知那人的碑在哪里?”
薛回不答,亦步亦趋。远山如黛,可惜因为江湖纷争而长眠于此处的人没有办法去领略生命了。
他从不敢忘,他来过这里。
不费多少力气的,他找到了那块碑。他缓缓俯身,用衣袖拂去碑上灰尘。
“你为何杀了他?”孟辞走上前,与薛回一并蹲下。
“因为不得已的理由,一个弊端。”
“弊端?什么意思?”
“我希望你永远也不要知道。”
薛回沉默了很一会儿。
他哑着声说:“开墓吧。”
孟辞轰然一章震开了那碑。
一副棺材。
棺中人,只剩衣服掩盖下的白骨。那些血肉,早已被漫长的岁月腐蚀。
薛回跳下坑。
他注视着白骨,伸出修长的指尖,缓缓顺着那刻入白骨的剑痕滑着。
孟辞心中不免觉得:怪诞、残忍。
薛回深吸了一口气,指尖抵住白骨,闭上双眼,神色痛苦地运转内力,将那根白骨拔起!
薛回小声道:“抱歉打扰你了。我这是不得已。”他的背影在寒风中格外瘦削。
“谁在那里!”一声惊呼,孟辞和薛回相视,合棺起身。
那弟子狂奔而来,拔剑怒道:“在我重明山墓地鬼鬼祟祟地干什么?拿命来!”
薛回身形快如闪电,眨眼间的功夫,玉笛一下子将那弟子敲晕:“今天不要杀人!”
孟辞飞梭在人群中,举剑左右回击,但心中如明镜,薛回不想杀人,因为“弊端”而愧疚,于是长声应答:“知道了!”
那尤放之女尤霜甩长鞭而来,火红色的长鞭在空中划过,鞭尾炸开,清脆地碰撞在孟辞的剑身上。
“一柄残剑,也好卖弄?!”这尤霜乃是一个暴脾气,尖声喝道。
孟辞急速回旋,怼道:“什么鞭法,拿来哗众取宠!”
“你!”
长鞭裹住剑刃断处,孟辞趁机扯住,踢向尤霜。
尤霜赶忙向后退去,边怒道:“扰我重明山亡灵清静,你还有理!江湖上什么时候出现过你这等腌臜之辈。”
孟辞绕剑,直到尤霜身后,一掌覆去:“是,我生平从没有教养,不算君子,但这都是你父亲搞出来的祸端,也好推到我等身上?”
尤霜被他一掌推了个踉跄。
孟辞将剑横在尤霜脖间。
“我们只是希望一切安定无事,天下太平。姑娘,你父亲杀了逍遥大师,杀人偿命。要付出点代价的。”
他一记劈晕尤霜。
薛回已不见了身影。孟辞在重明山地界偷偷摸摸地走着。
-
人影在黄昏下交叠,只听一人说道:“迷魂花刚刚可有栽培?”
另一人答道:“当然。这件事不做,副山主是要责罚的。不过,那真是个苦差事,光是培育那花种,我就想晕过去数次。”
晕?
这可不就日那日在紫华寺顶的香气?
当即,他跳出去,将剑尖抵在一人后背,问道:“迷魂花在哪?”
另一人急道:“你放了他!”
被孟辞一脚踹飞。
那人吓得屁滚尿流,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少侠饶我!少侠饶我!”
“在哪儿?”
“在……在青川殿旁。”
青川殿内寂静无声。
孟辞走过,只见遍野迷魂花,摇曳万千。
孟辞赶忙屏气。
他小心翼翼摘下一朵花,藏入袖中。
却听一人道:“藏在那里,可不行。”
一个姑娘,身着红衣,坐在椅子上,撑着脑袋看着他。
孟辞警惕道:“你是何人?”
那姑娘道:“这不重要。”她轻轻笑了两声,从袖中甩出一个匣子。
孟辞稳稳接住:“这是?”
“我不喜欢这里。但这是我喜欢的花,你带上一支,替我去看看自由吧。”
孟辞什么都没说,他想起了在无声谷的自己。
他一定会有自由。
那小姑娘笑意盈盈指了指西边,神神秘秘道:“看在你承诺我的份上,我建议你前往青川殿看看,那里或许有你想要的。”
重明山此刻乱成一团,众弟子奔走相告:“有两人潜入我山,若相遇,即刻捉拿!”
孟辞躲过巡逻的弟子,一跃,伏在屋檐上,看着下方人头攒动,不由觉得像一群热锅上的蚂蚁,十分好笑。
青川殿通体青色,没有太多的雅致,反倒使孟辞觉得喉咙被扼住,强烈的窒息感涌上心头。
他推开了那扇使他压抑的殿门。
森森然一股冷意。
那店中空落落地挂着两张画像。
左首画中之人只是一背影。
一袭青衫,持青竹于手,身形颀长,那画中人只是侧头,眼中蕴着无限深情,倒令孟辞极度不适,顺着那目光看向右边之画。
孟辞心中一滞。
那画中人赫然就是薛回。
白色深衣,黑发飘逸,腰间横挂一枝玉笛,左手执剑,剑名不死,双眼凝视着剑尖,冷意与杀机在眼中动荡。
左首画像中人是谁?薛回的画像又为何会在此处?
孟辞只觉一步一步陷入深渊。
直到他听到薛回冷漠的声音从远处明晰的传来,方才恍然,已出了一身冷汗。
薛回背着长剑,手执玉笛,笛声吹起山中凌风,尤放道:“一支玉笛在手,只会显得匠气和卖弄。为何不出剑?”
薛回玉笛翻飞:“我早已告诉过你,你不配我出剑。”
尤放吃力地将剑抵在横来的玉笛上:“我听闻你已封剑,可有此事?”
尤放所念的是一门短剑。名唤游侠。剑身如游龙,灵活轻盈又极尽侠气,但到了尤放手上,薛回认为有些笨拙,于是薛回向犹放手腕急刺,尤放避之不及。
那短剑被薛回劈手夺了去。薛回又以玉笛直击尤放腰身,尤放撑立不住跪伏下去。
薛回细细端详着尤放的短剑,剑身剔透莹亮,尤放挣扎着想夺,薛回铮然弹响剑身:“是柄好剑,可惜你不肯精研琢磨,天天想着不死泉,全然忘了精进你的剑术。”
薛回掌心覆力,猛地把那短剑折成两半。
尤放气得牙眦欲裂:“薛回!”
“怎么?你应该庆幸,我已经封剑。我折的是你的剑,否则,现在断的,便是你的项上人头了。”
尤放扶着腰,一抹抹去嘴角鲜血,叹道:“我是剑术武力不如你。薛回,你却也总有落败的时候,会有那一天,你别太得意了。”
薛回重与孟辞碰面。
“解决了?”孟辞问道。
薛回点了点头。
他眼见着孟辞从袖中取出一个匣子,伸到他跟前,里头的是一支鲜红的花朵,一阵扑鼻的异香,霎时使薛回头脑一阵发麻:“这是……”话音未落,他就这么晕倒下去。
孟辞眼疾手快地扶住薛回,另一支手猛地一拍自己脑袋:“哎呀!怎么记提要带他”,他一边叹自己的大意,一边骂骂咧咧地扶起薛回。
薛回醒转,发现自己被绑住,挣脱不得,但他没有看向孟辞,只看向远方:“你欲如何?”
孟辞笑道:“想问一些事啊。”
马车很快便停了下来。
薛回刚醒,还有些迷糊,皱眉道:“想问什么?”
孟辞道:“我知道,你也很多秘密瞒着我的的。不过呢,我们现在可算一条船上的蚂蚱了,你先告诉我一些信息吧。”
薛回笑了,但眼中的鄙视之意强烈到孟辞不得不别过头,但说:“你好像没有什么资格谈条件。”
“自始至终,是你像狗皮膏药一般黏着我而已。“
“你接近我,为了不死泉。这是什么合作关系吗?这是虚伪,这是欺瞒。”他的声音之中充满了轻蔑。
孟辞显然愣了一下:“你……”但转而恢复了那副欠揍的模样:“那又如何,你有着不死泉,却将消息独占为己有,引得江湖人为此伏尸百万,竟是你眼中见得的盛景?”
薛回沉默不语。
孟辞站起身:“你可知?我在重明山的青川殿发现了你的画像。”
薛回的眼中流露出茫然:“什么?”
“你难道和重明山没有勾结?”
薛回反唇相讥:“蠢货,我亲手杀了尤放的弟子,还能和他们有勾结吗?”
孟辞挠挠头:“这倒也是。”他斟酌了一番:“这样,你什么时候说,我就什么时候放了你。这样你跟我上街,然后到论道会,止不定有多少人笑话你。”
“你!”
“我就是不讲什么道德啊。”孟辞笑嘻嘻地眨了眨眼。
薛回叹了口气:“罢了,我告诉你不死录的秘密,但是得等到合适的时机。在你知晓我的过往后,现在的你还不够格。在论道会后,和我比试一场,我若是输了,便将这一切都托付于你。”
彼时孟辞还没注“托付”这个字眼,也不知,将来翻天覆地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