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坊王后》月照水

22、交易（7）

　　“一个金德里，不能再少了。”赛德看向安妮，这个女人目光一直追随着大丫，他突然又指着梅尔希说：“她妈妈怀孕了，干不了重活，我们要一头年轻健壮的驴子，值一个金德里的那种。”赛德心想，一头驴子要一个金德里，这一次他一定不会五十个银德里就卖掉驴子，一定要一个金德里才行，那样赛德就可以得到一个金德里，金德里啊，从来没有见过金德里的赛德眼里冒起金光。

　　简达看了安妮一眼，示意安妮把驴子牵出来。赛德看到磨坊里走出来一头健壮的驴子忍不住张大了嘴巴，他走过去把驴子摸了摸，这是一头年轻健壮的驴子，比赛德卖出去的那头不知道好多少倍。赛德满意地笑了，他低头看到绕在梅尔希身边的大丫叮嘱道：“你跟着大人走，要好好听大人的话，要是大人把你送回来，你看我打不死你。”大丫瑟缩地往后退，赛德难得如此温和地对她说话，说出来的话又那么可怕。

　　“大丫最乖最听话了。”梅尔希连忙说，她对着赛德使眼色，让他不要那么凶。

　　“你也要一头驴子？”简达皱起了眉头，她看看赛德又看看梅尔希：“这头驴子是给你老婆的，她很满意，你也想要一头这样的驴子吗？”

　　“再给我一头驴子？”赛德惊讶地问，他不明白这头驴子是梅尔希的是什么意思。简达告诉他，大丫是从父母手里买来的，父亲和母亲都可以得到赔偿，他要是也想要一头驴子，明天她们会再送一头驴子过来。赛德琢磨着简达的话，他看向梅尔希，这个女人早就知道她有一头驴子，梅尔希骗了他。赛德突然变得很生气，他知道冒险者给谁的东西就算谁的，也就是说他卖不了梅尔希的驴子。梅尔希能得到一个金德里，赛德无论如何也要两个金德里才是，他转动着眼珠子，小心打量简达和安妮。刚才赛德提出十个金德里，这两个女人一点反应也没有，她们不缺钱，赛德心想，梅尔希和大丫都靠他养着，梅尔希都能得到一个金德里，他为什么不能得到十个金德里？如果他不能得到十个金德里，梅尔希也别想得到驴子，没有赛德，梅尔希还不知道在哪里喝西北风呢，更不要说大丫了。

　　“不不不，大人，我们有一头驴子就够了。”赛德连忙说，驴子是梅尔希的又怎样，她还不是要磨面粉，一想到源源不断的面粉钱，赛德又觉得梅尔希有一头驴子也不错。

　　“那你要什么？牛羊还是金德里？”简达低下头扯起嘴角笑了，她就知道赛德一定会狮子大开口，她要的就是这个，她要梅尔希和赛德两下埋怨。赛德一定会要金德里，等他花光了金德里发现梅尔希能够源源不断磨出面粉的时候一定会比现在更加压榨梅尔希，梅尔希会看到赛德得到多少金德里，她一定会想办法把赛德的金德里要过去。两个人为了金德里就能吵个不休，四十三巷是个穷巷子，一旦有人知道赛德有金德里，以赛德好面子大手大脚的程度，金德里到了赛德手里能花销几天？简达想想就高兴，这叫恶人自有恶人磨。

　　“十个金德里，一个也不能少。”赛德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再次重复了之前的要求，他想他一定是疯了。赛德不管不顾地说出十个金德里，他知道梅尔希一直扯着他的衣服让他改口，也知道简达冷冷地盯着他，盯得他浑身发寒。

　　“你们不可以去看大丫，冒险者侍从必须和家里断绝关系。”简达没有说同意也没有说不同意。

　　赛德心想有了十个金德里，他还要大丫做什么？红日城嫁女儿可是要嫁妆的，大丫又不像梅尔希那么好看，能够再找到一个像他一样不要嫁妆的傻子，到时候大丫嫁不出去就要留在家里做老姑娘了。赛德讨好地对着简达笑：“不会，不会，我们就当没有生养过这个女儿。”

　　“过来签切结书吧。”简达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她将一个小盒子打开放到桌子上，一个一个数出十个金德里。赛德和梅尔希紧盯着简达的手指头，他们一起上前两步看向金光闪闪的硬币，那是他们从来没有见过的金德里。赛德瞄到盒子里一片金光闪闪，他开始后悔开价开低了。

　　“大人——”赛德贪恋地看着盒子，里面满是金德里，哪怕拿出十个金德里出来，里面依然金光一片。

　　“怎么？”简达冷冷地抬头，黑黢黢的眼珠子盯着赛德：“想好了再说，敢耍我，我不介意亲手解决了你。”

　　“不不不。”赛德头摇得像拨浪鼓，他小心翼翼地上前两步，看到简达没有阻止他，才伸手从桌子上拿过金德里，他摸着滚烫的金德里仔细数了两遍才说：“十个金德里，刚刚好，大丫是大人您的了。”

　　“大丫，你要好好听话，知道吗？”梅尔希难得放下罗德，任由罗德在一边哭闹，她抱住大丫在她耳边轻声说：“你要多干活，等大人给你放假，就回来看妈妈。大人给你赏钱你拿回家妈妈给你收着，等你嫁人给你做嫁妆。”

　　简达轻轻咳嗽了两声，梅尔希立刻换了说法：“你不要和大人顶嘴，好好听话，以后你就是冒险者公会的人了，这里——你忘了这里的一切吧。”梅尔希对着大丫流露出感伤的神色，以往只要梅尔希流露出这种神情，大丫一定会抱着她的腿安慰她。

　　安妮抱起大丫，她们在天色完全变黑之前离开了磨坊。赛德和梅尔希立刻抓住金德里翻来覆去地看，罗德在一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两夫妻谁也顾不上罗德。梅尔希伸出手指头将赛德手心的金币摸了又摸，金币一直被赛德握在手心里，摸起来和赛德的肌肤一样温热：“亲爱的，这就是金德里吗？”金币上面一个尖下巴男人的头像，梅尔希将金币翻了一个身，反面是一朵金色的大丽花，十个金德里发着令人炫目的光，梅尔希完全看不清赛德手掌，只觉得他捧了一把金子。

　　安妮将大丫放到马背上，翻身上马：“肚子饿了吗？”

　　大丫一直看着磨坊的方向，她终于离开了那里，她不知道她是高兴还是想哭，现在她才明白，她的父亲和母亲一起把她卖了。大丫想这样很好，她以后再也不用挨他们的打了，她再也不要骗梅格来推磨了，只是妈妈没有人保护，她会不会哭得很厉害？刚才她们离开的时候，妈妈看起来好像要立刻哭出来，大丫很怕妈妈哭，好在梅尔希和赛德都没有哭，只有罗德不停地哭，大丫知道，那是罗德饿了。大丫摇摇头，她不饿。

　　“我们骑马出城去看萤火虫好不好？”

　　“萤火虫是什么？”大丫从来没有离开过四十三巷，外面的世界对她来说充满了陌生。

　　“一种提着小灯笼的小虫子。”安妮抓住大丫的手对着简达挥了挥，“我们去看萤火虫，晚一点再回去。”

　　“去吧，好好玩。”简达上午是骑驴子过来的，她慢吞吞地往冒险者公会走。红头发安妮的事情解决好，她需要的东西也准备得差不多，是时候回红石镇了。简达又忍不住回过头对着安妮吩咐：“先带孩子去集市买点吃的。”大丫说什么安妮都会相信，那么点大的孩子，中午就吃了一个黑面包，怎么会不饿?

　　“我知道啦。”安妮欢快地回答，她扯过斗篷裹住大丫温柔地对她说：“抓好斗篷，我们出发。”骏马嘶鸣着腾空而起，大丫看着眼前的房子突然变得矮小，她双脚悬空，有些紧张地抓住斗篷。安妮一只手箍住她的腰，一只手揪住缰绳，随着哒哒的马蹄声，大丫只觉得她在上下晃动，整个人好像一次次被抛到了高空，别人的脑袋出现在她胸口处，一张张惊讶羡慕的脸快速从大丫眼前闪过，这种感觉很神奇。

　　大丫不知道坐在马上颠簸了多久，她只觉得一会上一回下的像是在飞。安妮跳下马，大丫紧张地夹住双腿，后背没有依靠让她很担心。安妮将她的双手放到马鞍上：“坐稳了。”

　　安妮在前面牵着缰绳，这一次马走得很慢，大丫有些摇晃地坐在马背上，周围是喧闹的集市，来来往往到处是人。大丫从来没有看到这么多人过，集市上到处是灯笼，灯笼下面是黑乎乎的人头。这就是集市啊，真热闹，怪不得加里奥喜欢去集市。

　　“来，拿着吃。”安妮将她一只手从马鞍上掰下来，“慢慢吃。”安妮递过来的是一块巨大的烤饼，上面铺满了馅料，酸酸甜甜的，真好吃。大丫刚刚吃完烤饼，安妮又塞过来一个果子，果子圆嘟嘟的，咬一口，香甜的汁水流得满手都是，果肉比白面包还柔软，大丫大口大口咬着果子，安妮看到了连忙从她嘴里扣出最后一块果肉：“这个是果核，苦的，不好吃。”大丫吮吸着嘴巴，全部是香甜的汁水，她想说不苦，又想到梅尔希的叮嘱，默默闭上了嘴巴。

　　“果子好吃吗？”安妮看着大丫不舍的目光一直追着果核。

　　“好吃，比糖还甜。”大丫点点头，她也想给加里奥吃这个果子。

　　安妮拿出手帕给大丫擦了擦手说：“待会我们去水边洗手。”然后将一小袋果子放到大丫怀里，她拍着大丫的手说：“这个带回去慢慢吃。”

　　大丫摸着袋子里凸起的硬块想问：“这些全部是给我啊？”但是她立刻闭上了嘴巴，她不应该贪心的。

　　秋日的晚风带着寒气，吃饱了的大丫只觉得快活无比，原来离开磨坊离开梅尔希妈妈的日子是这样快乐吗？大丫觉得就像做梦一样，宁静的黑色包裹着她，马蹄声是那么悦耳，还有“嘎嘎”的声响，不知道什么东西扑腾着翅膀从她头顶飞过。

　　安妮勒住缰绳，马慢慢慢下了脚步，蓝月出现在头顶，空中充满了雾气，还有一闪一闪的星星，大丫周围聚满了星星，大丫忍不住咯咯笑起来，她是到天上去了吗？大丫回过头看向安妮：“妈妈，好多星星。”

　　“我叫安妮，”安妮跳下马，将大丫抱下来，蹲在她面前说：“来，跟我说，安妮。”

　　“安妮？”大丫重复了一句，她想问你不做我的妈妈了吗？

　　“你想叫什么名字？”安妮继续问。

　　“我不知道。”妈妈没有给她取名字。

　　“这样啊，等我们去上学，学会了写字再决定你要叫什么名字好不好？”安妮看着她，黑暗中安妮的眼睛在发光。大丫不知道上学是什么也不知道写字是什么，但是她点点头，她知道点头总不是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