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坊王后》月照水

19、交易（4）

　　这几天赛德总是先扛一袋面粉去面包房，有了铜子再去找他的酒友，很快他知道冒险者侍从是怎么回事。冒险者会挑选一些小孩子从小跟着他们，男孩子力气特别大，要学剑术的，女孩子据说要特别漂亮，会伺候人。赛德年轻的时候就是被梅尔希的美貌迷住的，大丫虽然不够梅尔希漂亮，在四十三巷依然是最好看的女孩子。赛德打听了消息回到家总是盯着大丫看，大丫太瘦了，有时候他还会多给大丫一个面包，希望大丫长得顺眼些，能够卖出更高的价钱。

　　赛德经常留在家里，梅尔希不得不再次干起了推磨的活，她再次烦躁地掐了大丫一把：“你说说你能干什么？磨推不动，麦粒也不会好好扫。”

　　大丫无措地站在一边，明明以往她也是这样扫的，梅尔希从来没有生气过。梅尔希踢了她一脚：“傻愣着干什么，去把罗德的尿布洗了。”大丫听话地往外走，梅尔希盯着她的背影嘟囔了一句：“你还不如一头驴子。”

　　大丫搓洗着尿布，水已经很凉了，大丫决定向加里奥妈妈学习如何生火，罗德牛奶要热，她不能每次都问加里奥要热水。这几天她一直没空去找梅格，梅尔希推磨脾气越发暴躁，大丫看着自己细长的胳膊，什么时候她才能推得动磨呢？她能推磨梅尔希就不会生气了。

　　安妮依然带着牛奶和饼干出现在四十三巷，更多的时候她会提着一篮子夹着牛肉的白面包，大丫经常需要空着肚子干活，梅格也很能吃，加里奥也不能丢下。梅尔希这些天紧顶着大丫，安妮只能在加里奥回家的路上把面包篮子递给他，梅尔希发现大丫总是去加里奥家里吃白面包，拎着大丫的耳朵让她把白面包拿回家。梅尔希有一种直觉，这些白面包全是那个红头发女人送来的，梅尔希学聪明了，她会抱着罗德一看到加里奥回来就迎上去，接过加里奥手里的面包篮子，里面是上好的白面包和牛肉。

　　又过了几天，安妮再次提出篮子出现在巷子口的时候，加里奥终于拒绝了她：“大人，我不能再帮你送东西了，这些白面包我吃不到，大丫也吃不到，全部被梅尔希婶婶拿去了。”

　　“她怎么敢？”安妮非常生气，她对加里奥说：“你等着，我去找她算账。”加里奥紧跟在安妮身后，想看看安妮大人怎么和梅尔希婶婶算账。

　　安妮气冲冲走进磨坊，梅尔希一看到安妮就笑了起来，她对着屋子里喊道：“大丫，快出来，大人来看你了。”大丫一走出来，安妮就被她吸引了目光，大丫身上穿着上次的红裙子，上面有灰色的污渍。梅尔希抱着罗德在一边不好意思地说：“家里没有多余的衣服，这间衣服脏了也没办法脱下来洗洗，大丫你要好好爱惜衣服啊。”

　　“我会给大丫再送两件衣服来。”安妮紧盯着大丫，她手里的篮子被梅尔希接过去，安妮蹲下来对着大丫张开双手。梅尔希笑着上前将大丫推到安妮的怀抱中，又拿出一个白面包给大丫：“你看大人对你多好，快谢谢大人。罗德喜欢吃煎蛋，他和大丫一样喜欢吃煎蛋，放了煎蛋的面包更好吃。”

　　“下次我会送放了煎蛋的面包过来。”安妮答应着梅尔希，她盯着大丫：“你快吃，下次我在里面加煎蛋，你还喜欢吃什么？告诉我，我给你拿来。”

　　“这就很好了。”大丫低着头啃面包，梅尔希用脚尖轻轻踢了她一下，大丫涨红了脸，好半天才说：“饼干好吃。”

　　“加里奥你也在这里啊，来吃面包。”梅尔希看着跟在安妮身后的加里奥，不得不又拿出一个面包，加里奥是她的财神爷，要好好哄着。梅尔希转动着眼珠子，这位安妮大人胳膊如此粗壮有力，推磨肯定也是一把好手。加里奥接过面包，他和大丫一起坐在小凳子上吃面包，看着梅尔希带着安妮到处看，安妮一边应付着梅尔希一边转过头看向大丫，俨然又是一个梅格。

　　晚上安妮找到简达：“简达，你在哪里买的衣服，我要给大丫买衣服，她没衣服穿了。”等简达搞明白怎么回事，她勒令安妮白天不能再去四十三巷，只能在夜里，梅尔希睡着之后去磨坊找大丫。

　　天气变凉之后，梅尔希经常把大丫睡觉用来垫着的草帘子拿出来，把罗德放在上面玩。梅尔希看着红日偏西，她估摸着时间，赛德差不多好回来了。罗德肚子饿了，扒拉着梅尔希的衣服要奶喝。梅尔希舍不得买白面包，只能等晚上赛德回来，罗德才能吃两口白面包。梅尔希叹了一口气，她忍不住又想起那天出现的两个女人，她们在她家里吃了一顿晚餐就走了，除了大丫穿回来的那套衣服，什么也没留下。梅尔希因此欠了面包店八个铜子和安德鲁五个铜子，这些债务花了半个月才还清。前些天那个叫安妮的红头发大人来过几次，无论梅尔希提出什么要求，第二天安妮大人总是按照梅尔希的要求送了过来，梅尔希要了面包又要鸡蛋，有了牛肉又要衣服，梅尔希甚至打算狮子大开口，直接问安妮要金德里，她想知道安妮究竟有多少身家。这几天安妮不再出现，梅尔希才想起来安妮是冒险者大人，不像梅格那样好骗。

　　梅尔希将加里奥的小面粉先分装好送过去，才接着磨面包店的麦子，这些天赛德行踪不定，她也不敢让大丫把梅格叫过来。赛德白天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每天下午三四点回来，回来搬了面粉就往面包店去，好在每次他都会拿晚餐回来，晚上也不再去喝酒。赛德和她一样，都在等那两个女人再次到来，他们都觉得这两个人还会再来。

　　半个月过去，冒险者大人没有来，失望的赛德再度恢复了出去喝酒的习惯，他不再拿晚餐回来。梅尔希饿了两天，终于忍不住拿出两个铜子买了四个黑面包，她分了一个黑面包给大丫：“大丫，你还记得那天送你回来的人吗？”

　　大丫点点头，低着头啃面包。梅尔希抬起她的头左右看看，大丫虽然生得又瘦又弱，但是她会长，挑着梅尔希和赛德好看的地方长，从小就是一个好看的孩子。梅尔希仔细打量着大丫，大丫眉眼开阔，鼻梁挺直，比隔壁加里奥好看多了，梅尔希满意地点点头，接着她又烦恼起来，那两位大人不喜欢她家大丫吗，怎么一直不来呢？

　　赛德醉醺醺地回来了，他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分外不耐烦，在院子里就踢了大丫一脚，也不逗弄罗德，只催促着梅尔希给他放洗澡水。赛德脚滑了一下，他揪住梅尔希就打：“你怎么打水的？”

　　“大丫，大丫。”梅尔希尖叫着，她护着脑袋蹲了下来，赛德怎么又要打人了？大丫跑过来，她努力拉住赛德的手：“父亲，父亲。”赛德反手将她甩开，一把揪住梅尔希的头发，大丫连忙抱住梅尔希，替她挡住父亲的拳头。梅尔希尖叫着：“赛德，赛德，不能打大丫，那些大人还会来的。”

　　“老子打自己的女人，我看谁敢来？”罗德这么说着，还是放开了拳头，他把大丫踢到一边，松开梅尔希的头发，踏进水桶里坐了下去，又对着梅尔希说：“干什么呢，还不来给老子擦背。”

　　梅尔希拿起麻布替赛德搓洗后背，她揉揉后腰，刚才她躲避的时候扭了一下腰。梅尔希看向歪倒在地的大丫，她扑过来的时候额头撞到了木桶，脑袋上又起了一个苞，裸露在外面的胳膊有两块红痕，她的鼻子流血了，不知道是赛德打到她的脸还是不小心撞到鼻子。梅尔希悄悄挪动地脚步，她用脚尖踢踢大丫，对着她摇摇头，让她出去。大丫慢慢爬起来，一瘸一拐的往门外走，赛德嘴巴里喷着酒气说：“明天多磨一袋面粉，老子要用。”

　　梅尔希点点头，她连声答应着，赛德喝了酒，这个时候无论如何也不能惹怒他。明天啊，梅尔希想，她买多两块面包，让梅格来推一会磨吧。梅尔希琢磨着她的小金库，还是要买一个驴子回来，梅格越来越大，却越来越蠢，昨天在磨坊里尿裤子差点毁了面粉。

　　大丫一瘸一拐地走出去，安妮站在院门口看着她，大丫慢慢走出院子，安妮蹲在她的面前，她抚摸着大丫的脑袋，大丫“嘶”的一声转开了头。安妮将大丫拉到月光下，发现她鼻子真在流血，安妮咬着牙，她沉默了好一会才问她：“你愿意换一头驴子给你妈妈吗？”

　　大丫不出声，她不知道驴子是什么，可是这几天梅尔希一直说她还不如一头驴子。大丫不怕干活，再大一点，明年我就能推磨了，可是如果有一头驴子，梅尔希会更高兴吧？

　　“你妈妈有驴子，她就不需要你了，你跟我走好不好？”安妮蹲在大丫面前，她温柔地说：“我不会打你，也不会饿着你。”大丫的肚子咕咕叫，安妮连忙掏出饼干来。

　　“可是，父亲会打妈妈的，妈妈需要我。”大丫小口啃着饼干，这几天安妮总是在晚上出现，有时候给她带一瓶牛奶，有时候是一个鸡蛋。

　　“你妈妈更需要驴子，驴子能够拉磨。”安妮再一次劝说大丫，她回想着简达教她的话对她说：“有了面粉就有钱，梅尔希有钱，赛德就不会打她了。”

　　“真的吗？”大丫睁大了眼睛，她想起来了，好几次父亲都是问梅尔希要钱，梅尔希不给，父亲才会打她。

　　“真的，梅尔希需要驴子，赛德需要钱，”安妮抱着大丫，“而你需要我，我也需要你。”

　　* * *
　　“大丫，大丫？”梅尔希服侍赛德睡下，她将罗德放到赛德身边，悄悄打开门，梅尔希走向磨坊，“大丫你睡了吗？”

　　大丫在安妮怀里突然绷紧了身体，她听着梅尔希的呼唤，忍不住挣扎起来，她是梅尔希的女儿，她的妈妈在叫她。大丫挣扎着下地，她留恋地看着站在月光下的安妮两眼，转头跑向了磨坊，夜空中传来她稚嫩的声音：“妈妈，我在这里。”大丫推开栅栏门，在梅尔希身后轻轻说道。

　　“你这孩子，大晚上怎么在这里？”梅尔希以为大丫蹲在院子外面哭，她将手里的斗篷递给她：“晚上凉，妈妈的斗篷给你。明天爸爸离开之后你去把梅格叫来玩游戏，知道吗？”梅尔希将大丫推进磨坊，看着她小小的身影在草帘子上躺下。

　　安妮看着梅尔希站在磨坊门口等了一会又拉上磨坊门走回去。她不明白，大丫为什么一定要睡在磨坊里？

　　“好了，回去吧。”简达对着安妮说，“明天你就可以来将她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