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跑道边的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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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边的风带着点湿乎乎的潮气，吹得人胳膊上起了层细鸡皮疙瘩。橙可依刚说完要陪苏侪练跑步，身后就传来一声轻轻的招呼，不刻意，也不突兀：“苏侪？还有依依、玥芝，你们也在这儿啊。”
四人回头，宋知背着个洗得有点发白的米白色帆布包，站在柳树底下。她齐肩的头发扎了个低马尾，碎发贴在鬓角，黑框眼镜滑到了鼻尖，她抬手推了推，镜片后的眼睛安安静静的，没什么多余的情绪。手里还捏着本练习册，页角卷了边，一看就是揣在兜里带了一路的。
“宋知姐！”段玥芝先笑着应了，“你刚从图书馆出来呀？”
“嗯，做了套卷子，出来透透气。”宋知走近了些，目光扫过苏侪，没像别人那样盯着他的脸看，只是飞快落了下他攥得发紧的手——棉花糖都化得差不多了，糖汁粘在指缝里，看着有点狼狈。她没提这个，也没提林阿姨的事，只淡淡问：“听班里人说，你要报运动会1000米？”
苏侪没抬头，下巴抵着胸口，含糊“嗯”了一声，脚尖无意识地蹭着地面的草皮，眼底的沉郁像化不开的墨，连风都吹不散。
“1000米可不是随便跑跑的。”宋知说着，把练习册塞进帆布包，从里面翻出个小本子，不是什么精致的笔记本，就是普通的作业登记本，背面写了几行歪歪扭扭的字，“我昨天翻了□□育老师的书，瞎记了点东西，你要是想练，别上来就猛跑，先慢跑热身，跑不动了就走，别硬撑——你现在这状态，受伤了更麻烦。”
她的声音平平的，没有刻意放软，也没有装出同情的样子，就像在说“今天作业有点多”一样平常。苏侪偷偷抬了下眼，瞥见她本子上的字，有的地方还画了个小叉，像是自己跟自己较劲改过来的，心里那股堵得慌的劲儿没松多少，反而更沉了——妈妈以前也会这样，在他跑步前絮絮叨叨叮嘱，让他别逞强。
陆允凑过去看了眼，咋咋呼呼道：“宋知姐，你连这都记啊？学霸的世界果然不一样！”
宋知没理他的调侃，只看着苏侪：“我每天放学后也会来操场跑两圈，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顺便看着你点，别跑太快，也别跑太久。”她顿了顿，补充了句，“不用觉得麻烦，我本来也要跑的。”
这话听得人舒服，没有施舍的意味，更像一种平等的搭伴。可苏侪心里还是空落落的，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手指慢慢松开，化掉的棉花糖粘在掌心，黏糊糊的，像心里那些扯不清的念想。他喉结滚了滚，声音还是哑的，带着没散的鼻音：“……好，谢了。”
“不客气。”宋知把本子塞回去，“那明天放学后操场见？我带瓶水，你也别忘带了。对了，”她又想起什么，指了指苏侪的手腕，“你这手表，跑步的时候摘了吧，晃来晃去的，容易磕着。”
苏侪下意识地捂住手表，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表带，眼眶忽然有点发热。这是妈妈送他的生日礼物，火灾那天他死死攥着，表盘都被熏黑了，是他唯一能摸到的、属于妈妈的痕迹。他没说话，只是把头埋得更低，肩膀微微缩着，像只受了伤的小兽。
宋知没再多问，也没再劝，挥了挥手就走了，步伐不快，背着帆布包的背影，跟学校里随处可见的普通女生没两样，不扎眼，却让人觉得踏实。
看着她走远，橙可依小声跟段玥芝说：“宋知姐人真好，还不刻意。”
段玥芝点点头：“嗯，她从来不会说那些让人尴尬的安慰话。”
苏侪没听她们说话，只是低头看着掌心的糖汁，又摸了摸手腕上的手表。风一吹，树叶沙沙响，像妈妈以前哼的不成调的歌，他鼻子一酸，赶紧把头扭向一边，怕被人看到泛红的眼眶。他知道大家都为他好，可心里的疼还是止不住，妈妈不在了，再也没人会在他跑步时站在终点，递上一瓶温水，笑着说“小侪真棒”了。
第二天放学后，苏侪磨磨蹭蹭来到操场，宋知已经在了。她没站在跑道边等，而是自己在慢走热身，校服的袖子挽到胳膊肘，露出细细的胳膊。看到苏侪，她只是抬了下头：“来了？先走两圈热身，不用跑。”
苏侪点点头，踏上跑道。脚步落在塑胶跑道上，发出闷闷的声响，他跑得很慢，脑子里全是妈妈的样子——妈妈会坐在看台上，手里拿着毛巾，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哪怕他跑最后一名，妈妈也会笑着夸他“坚持下来就很厉害”。
跑着跑着，胸口忽然闷得慌，眼泪差点掉下来。他猛地停下脚步，弯腰撑着膝盖，大口喘着气，肩膀控制不住地发抖。
宋知跑过来，没说话，只是递过一瓶温水。瓶身是温的，应该是特意晾过的。
苏侪没接，也没抬头，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含糊道：“我跑不动了。”
“跑不动就走，走不动就歇着。”宋知的声音还是平平的，没有指责，也没有安慰，“不用逼自己，没人要求你必须怎么样。”
她在他身边蹲下，陪着他一起看着跑道上的塑胶颗粒，没再多说一个字。风轻轻吹过，带着远处的喧闹声，却奇异地让人觉得安静。苏侪咬着牙，把眼泪憋回去，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抬起头，接过那瓶温水，小口小口地喝着。
水的温度刚好，顺着喉咙滑下去，熨帖了一点心底的寒凉，可那股深入骨髓的难过，还是像潮水一样，时不时就涌上来，把他淹没。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跑道边的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