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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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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勿是勯然落仔阵头雨，大家侪勯光勒，我阿勿晓得活不活得下来哦。（如果不是突然下起了雨，大家都散光了，都不知道活不活得下来。）”王阿饼用袖口擦了把额角的冷汗，结束了那段不堪回首的讲述，惴惴不安地看向车上的女子。
这女子本身就透着古怪——敢在深夜独自出行，手里竟还有螺州屿公馆的通行证。但最让他憋闷的是，自己刚从鬼门关喘过气，两眼一睁，就被这女人用银元砸着继续拉车。
自家妞妞，约莫也是她这个年纪……王阿饼心里叹了口气，明知对方敢来这日晖港绝非善茬，还是忍不住多了一句嘴：“搿枪搿片地方勿太平，阴森得紧，侬屋里向人要吓煞脱勒哦？”（这阵子这地方不太平，阴森得很，你家里人要担心死了吧？）
那女子顶着一张过分平静的脸，月光下几乎没什么血色，完全看不出刚才“啪”一下将冰凉药膏甩在他伤口上时的利落劲儿。
闻言，她只是淡淡摇头，声音没有起伏：“你走就是了，我给过钱了。”
“……”王阿饼忍了又忍，终于指着自己脖子上那摊黏糊糊的药膏，带着哭腔道，“吾掰伤拖车拖了忒慢了伐……？”（我这伤拖着车走太慢了不是？）哪有人见了伤号还当牲口使唤的？隔壁秀才常念叨“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这女子的心肝，怕是冰坨子做的。
罢了，总好过像张烧饼一样被撕碎，像只灶蟑螂一样被踩烂。他倒抽着冷气，暗自宽慰。况且……她给得实在太多，那两枚银元，够他挣两天了！
“你见过陈家的人，自然认得去陈家的路。这个逻辑是成立的。快点，闭嘴。”女子声音冷淡，纤长的睫毛低垂，被昏黄的路灯一照，衬得她脸色愈发苍白，偏那嘴唇又红，透出一种非人的、令人心悸的诡艳。
王阿饼心里猛地一突，不敢再多言，赶忙咬牙加快了脚步，嘴上却习惯性地堆起市侩的应承：“您坐稳，尽管吩咐！”
这一路，阴风就没停过，嗖嗖地往他破褂子里钻。道旁阴影里，总似有女子幽怨的哭泣声，哀哀切切，那呜咽声仿佛能钻进人裂开的骨头缝里，滋生出彻骨的寒意。
去陈家的路从未如此漫长，脚下的路也不知何时变成了硌脚的石子路，坑洼不平！
他鼓足勇气想回头问问，这南区到东区的路何时修成了这般鬼样子，刚扭过半边脸，就被一声冰冷的“别管”喝止。
“不然……就忍不住了。”她补充道，声音里透着一丝极淡的、压抑的兴奋。
忍不住？忍不住什么？！王阿饼汗毛倒竖。他用肩膀蹭掉流到眼角的血水，使劲眨了眨眼——刚才车后面，是不是晃荡着个白影？！
天爷哟！这到底是什么煞星！要不是为了钱，打死他也不敢半夜来这鬼地方！
越想越怕，冷汗浸透了他那件发黄的白褂子。他几乎是玩命地跑，直到看见租界入口那些平日他最怵的持枪卫兵，竟第一次感到了些许安心。
进入租界后，王阿饼在离陈家最近的街角停下，几乎是瘫软地擦着汗，将女子放在车边的包袱递过去，声音发颤：“到……到了。”
木栖利落地跳下车，却叫住了正要溜走的他：“你有两个选择。”
王阿饼身形一僵，缓缓转过身，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您……您还有何吩咐？”
“一，拿着四枚银元，向左走，被巡警打死。”木栖语气平淡，像在讨论天气，“二，拿着钱，向右走。但从今往后，听从我的命令，对我去何处不得有任何异议，随叫随到。”
“……您说啥？”王阿饼背对着光，脸藏在阴影里，声音干涩。
“药膏里，我放了东西。”木栖的声音依旧没有波澜。
王阿饼憨厚的面孔瞬间扭曲，他捂住口袋，尖声叫道：“你要做啥？！这里是租界！你敢在这里杀人？！” 或许……或许租界的警察，那些有枪的大人，能管管这疯婆娘！
女子闻言，极其僵硬地提了提嘴角，那笑容怪异无比，如同冻僵的人第一次活动面部肌肉：“你说——他们会信一个当街行凶、还抽大烟的车夫，还是信一个只是自卫的……陈家客人？”
话音刚落，王阿饼只觉得敷药的地方开始发凉，一股寒意仿佛正顺着经络往血脉里钻！他开始喘不上气，眼前有轨电车的轨道都出现了重影。
他眨眨眼，恍惚间仿佛又看到屋里厢和妞妞跪在面前哭求： “爹，您吃白糖糕！糕比烟枪甜……妞妞肚皮不叫了！” “他爹，这个月该交车份了……”
妈的，烦死了！都说是最后一次了！两个讨债鬼怎么还不信！
“苏环烬那女人……怎么发现钱多了？”他神志模糊地喃喃。
……但她们不可能在这里。
那女人没说谎。他好像……真的要死了。
王阿饼踉跄几步，最终像截朽木般，重重倒向了右边。脸上那块胎记第一次亲密接触冰凉的沥青路面——以往，它总是与烂泥或破草席为伍。
木栖慢条斯理地蹲下身，从他死死攥着的右手里，抠出那两枚被汗浸湿的银元。她拈起一枚，随手抛给闻声走来的租界士兵。
士兵熟练地接过钱，像扛麻袋一样将那个破坏了租界体面的底层人拖走——这或许是王阿饼一生中，最“安静”的时刻。
木栖径直走向陈家的公馆，就在仆役为她推开两扇黑檀雕花门时，穿堂风裹着霞飞渠的腥气扑进金碧辉煌的宅子里，满屋的黄金挂饰花枝招展地响。
木栖按了按随着王阿饼远离而不再发烫的后颈，稍稍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任务者，你不是忒弥斯塔的下属，禁止随意杀死次世界人物以及做出过激行为。”
“麻沸散而已，这个世界常见药物。再说，你不是可以检测人物生命值么。”木栖漫不经心地点开面板，视线在仍旧发灰的技能图标处停留一瞬，略有些遗憾。
看来只在边角处试探不行么。
王阿饼是木栖在当下环境中能找到的性价比最高，最易于控制的工具。至于手段如何，那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
“您这边请，”仆役躬身引路，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小心翼翼的提醒，“还请您千万……别碰坏了什么物件。”说着，他朝一旁的管家使了个眼色。
木栖全程一言未发。
她感觉自己快要被这满室的金光晃瞎了。
从踏入大门起，视线所及之处，无不是浓烈到刺眼的朱漆描金牡丹、翠得发腻的玉雕摆件，以及无处不在、几乎要流淌出来的黄金色泽——连廊柱的包角都是足金的。
这么一对比，星髓那家伙的品味简直称得上清新脱俗了。
就是不知道这满屋子的金子，到底辟不辟得了真正的“邪”。
她踩着光可鉴人的柚木地板前行，在一面由整块西洋白玉精雕而成的九龙照壁前驻足，指尖随意拂过龙鳞缝隙里嵌着的缕缕金丝。
那照壁上还刻着一行小字：“自家做错，自家负责”
领路的管家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此刻搓着布满老茧的手，老脸笑成一朵菊花，干巴巴地恭维：“大师您真是好眼力！这照壁可不简单，里头藏着陈家祖传的七星玄机图呐！当年光是请福州顶尖的师傅，就足足雕琢了三年才……”
绕过这堵“价值连城”的照壁，步入回廊，木栖的脚步明显慢了下来。脚下的“地砖”再次刷新了她的认知——走过那么多光怪陆离的世界，把黄金熔了当胶水糊地的，这还真是头一份儿。
“系统，扫描一下。这满地的黄金……能撬两块走换积分吗？”
“【滴——】经过0.01秒的复杂逻辑演算，理论上，本系统不支持此类资源回收操作。” 若开放此漏洞，届时满世界穿越者都跑去挖水卖积分，系统怕是要当场宕机。
她怎么还听起来怪遗憾的。
管家小心翼翼地掀开那挂大红大紫的珠帘。正厅中央酸枝木太师椅上盘坐着一个男人，与寻常脑满肠肥的富贾不同，他体格颇为精壮，约莫四十出头，五官底子算得上端正，偏偏鼻梁上斜着一道狰狞刀疤，平添几分悍匪之气，与他身后供奉的几尊金光灿灿的足金佛像格格不入。
此人正是陈世襄，只是此刻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
“想必你是木道长的徒弟？”陈世襄掏出沉甸甸的金壳怀表瞥了一眼：离子时只差一刻，他烦躁地一挥手，指间那颗硕大的祖母绿戒指在灯光下划过一道刺眼的冷芒，“他本人何时能到？”
木栖的目光从那枚过分招摇的戒指上挪开，落回眼前男人身上——那张黝黑粗糙的脸庞，是再多金银也滋养不回的、被南洋咸腥海风深刻蚀刻的印记。
她开口，声音平静无波：“我就是。”
“咳咳！”陈世襄重重咳了一声，强行压下几乎要喷薄而出的焦躁，“小姐哇，莫开这种玩笑咯！兹事体大，耽搁不起啊！”
眼前的女子面容秀美，吐出的字句却着实不是阳间能见到的：“那块地……是因为前尘往事，才去买下的吧？”
话音未落，陈世襄脸上的肌肉猛地抽搐了一下，眼底瞬间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惶，捏着怀表的指关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
“你他妈扯什么淡！”他避开木栖的视线，一股无名火直冲脑门，“什么往事？老子就是个卖烟草的！”
“蔡金洋。纱厂。”
这两个词瞬间刺穿了陈世襄强撑的镇定，他脸上残存的血色“唰”地褪尽。
他像受惊的野兽般猛地抬头环视四周，厉声喝道：“都下去！没吩咐不准进来！” 待家丁鱼贯退出，他再看向木栖时，声音已带上了不易察觉的颤抖：“大、大师……这事……真能平？”
“大师？您在看……” 他话未问完，却见木栖修长的手指正漫不经心地抚过紫檀木小几的纹理，似乎根本没在听他说话。
“嚯~~参谋！这边！” 一声清亮的、明显亢奋的嚷嚷由远及近，粗暴地撕裂了厅内沉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