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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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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漱玉院的竹门就被“吱呀”一声推开。
盛暄穿着件簇新的玄色骑装,肩甲上还沾着晨露,手里攥着根红绸带,脚步轻快得像踩着露水,刚跨进院就喊:“泽兰!准备好了没?”
里屋的门帘正巧掀开,苏泽兰今日穿的是件豆青色细麻长衫,料子是前几日顾凛昭从江南商队换来的,轻薄透气,晨光落在上面,泛着像新抽的柳芽般的淡绿。
领口绣着几茎兰草,用浅灰线勾边,不细看几乎瞧不出来,倒衬得他脖颈愈发清瘦。袖口收得略紧,露出皓白的手腕,发梢还带着点湿意,显然刚洗漱完。
他见盛暄闯进来,耳尖微微发烫,抬手理了理散落的发丝:“刚换好衣服,你先坐。”
盛暄的目光在他身上打了个转,喉结滚了滚,把红绸带往石桌上一放,却没坐,反而凑到苏泽兰身后,盯着他披散的长发:“头发都没扎,怎么出门?”
说着就抓起桌上的木梳,笨拙地往苏泽兰发间插,齿尖勾到打结的地方,惹得苏泽兰轻呼一声。
“笨手笨脚的”苏泽兰伸手想抢梳子,却被盛暄按住手腕,少年将军的掌心带着晨露的凉意,语气却软下来:“别动,我慢点。”
他学着侍从的样子,把头发拢到脑后,指尖抖着系红绸带,结打得歪歪扭扭,像只挣扎的蝴蝶,“这样……这样总比披着强。”
红绸带松松绕了三圈,末端打了个歪扭的结,垂在颈侧,随着他低头的动作轻轻扫过锁骨。
朱砂色的绸带浸了点晨露,在豆青色衣料上格外扎眼,像谁不小心泼了滴胭脂,又像枝头刚落的红杏。
苏泽兰对着铜镜看了眼,忍不住笑出声:“比没扎强。”
话音未落,院外传来轻缓的脚步声,萧祈昀端着个食盒走进来,月白长衫的袖口沾着点面屑,显然是亲手备的早饭。
他抬眼时,正撞见盛暄的指尖在苏泽兰颈后系最后一个结,红绸带垂在月白长衫上,像朵突然绽开的花。
萧祈昀的脚步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促狭,将食盒往石桌上”咚“的一放:“看来我来早了。”
盛暄手忙脚乱地收回手,耳尖红得像被晨光染过:“谁、谁让他自己扎不好!”
苏泽兰转身时,红绸带在肩头晃了晃,他接过萧祈昀递来的粥碗:“等你一起吃,吃完就走。”
晨光漫过竹窗,落在三人身上。盛暄盯着苏泽兰颈后的红绸结,萧祈昀看着苏泽兰捧粥的手,而苏泽兰的唇角沾着点米香,忽然觉得这清晨的风里,藏着比桃花更甜的滋味。
早饭刚收尾,盛暄就拎着马鞍往马厩跑,玄色骑装的披风在晨光里扬起,像只急着振翅的鹰。
苏泽兰刚放下粥碗,就被萧祈昀半扶半搀着往院外走:“马车备好了,里头垫了三层棉絮,比骑马稳当。”
院门口停着辆乌木马车,车帘绣着暗纹兰草,与苏泽兰身上的豆青长衫恰成呼应。
萧祈昀掀帘时,暖烘烘的气息扑面而来——里头铺着软垫,角落摆着只小巧的炭炉,炉上温着壶陈皮茶,连车窗都蒙着层细纱,能挡些春风。
“至于吗?”盛暄牵着雪点雕立在车旁,马鬃上还系着朵新摘的桃花,“这点风还能吹坏他?”嘴上嘟囔,却伸手替苏泽兰挡了下车檐,怕碰头。
车旁早立着个青衫侍从,见苏泽兰要上车,忙上前掀开车帘,腰弯得恭顺:“公子请。”
萧祈昀没接盛暄的话,只扶着苏泽兰弯腰进车,指尖在他腰侧虚虚护着:“腿刚好些,别逞强。”待苏泽兰坐稳,又从袖中摸出床薄毯,盖在他膝头,“路上若困了,靠着睡会儿,我替你看着。”
盛暄翻身上马时,靴底在青石板上踏出声,探身往车里看,正撞见萧祈昀替苏泽兰理了理颈后的红绸结——那结被晨风吹得松了些,萧祈昀的指尖绕着绸带转了半圈,动作比盛暄昨夜系得利落,却故意留了截垂在锁骨处,像朵悬着的红杏。
“走了走了!”盛暄拽了拽缰绳,雪点雕踏着碎步往前挪,“再磨蹭,花都要谢了!”
侍从轻喝一声,马车缓缓动起来。
苏泽兰掀开车帘一角,看见盛暄骑在马上,与马车隔着半尺距离,玄色披风被春风吹得猎猎响,却总时不时勒住缰绳回头望,雪点雕的白鬃上,那朵桃花晃得像团跳动的火苗。
车厢里稳得很,侍从赶车的手艺极好,车辙碾过青石板,几乎听不见颠簸声。角落的炭炉燃得正旺,暖烘烘的气息漫上来,混着萧祈昀递来的陈皮茶香,把春风挡在了细纱窗外。
“他倒比雪点雕还急。”萧祈昀的声音从旁传来,手里正翻着书,指尖点着“桃花”条目,“这花性娇,受不得冻,倒和你一样。”
苏泽兰的耳尖泛起薄红,目光从车帘缝隙飘出去——盛暄正拽着缰绳往回收,雪点雕原本轻快的步伐顿时慢下来,改成了慢悠悠的踱步,玄色骑装的披风被风掀起又落下,像片总也舍不得飞远的云。
他明明骑术精湛,此刻却刻意让马与马车并行,连马蹄踏在青石板上的节奏,都和车轮碾过的声响对上了,像怕自己走快了半步。
侍从赶车的速度其实不慢,只是盛暄的马放得更缓,雪点雕的白鬃时不时蹭到车辕,马鬃上那朵桃花被风吹得颤巍巍的,倒像盛暄故意让它离苏泽兰近些。
偶尔有粉白花瓣飘过来,盛暄总抬手挡一下,像怕花瓣落进车里惊着人,玄色袖口扫过马鬃时,带起阵草木香。
马车刚碾过猎场木栅门,苏泽兰就被窗外漫进来的粉白惊得睁圆了眼——成片的桃花林铺在坡上,风一吹就掀起粉浪,连空气里都飘着甜香。
“下车吧。”萧祈昀先掀帘落地,回身扶苏泽兰时,指尖在他腰侧轻轻一托。青衫侍从正要上前帮忙,被萧祈昀摆手拦下:“你去东庄歇着,酉时来接即可。”
侍从应声退去,盛暄已牵着雪点雕在桃树下打转,见苏泽兰下来,立刻拍着马颈嚷嚷:“瞧见没?我这马通人性!”他故意让雪点雕低下头,马鬃扫过苏泽兰的肩头,沾了片桃花瓣。
萧祈昀无奈地摇头,目光落在苏泽兰敞开的披风上。
方才下车时风急,披风系带松了,露出里面豆青色长衫。他伸手替苏泽兰拢紧,指尖顺着领口绕到颈后,将系带系成个紧实的结:“山里风硬,别露着颈子。”
苏泽兰的耳尖泛起薄红,看着盛暄还在跟马“比威风”,忍不住笑:“它好像真懂你说的话。”
“那是自然!”盛暄立刻昂首,忽然牵马凑到苏泽兰面前,马镫擦着地面轻响,“上来试试?我牵着缰绳,保准比平地还稳。”
雪点雕似是得了指令,温顺地弯下前腿。萧祈昀扶着苏泽兰的膝盖往上送,掌心垫在他脚后跟上:“踩稳些,我托着你。”
等苏泽兰坐稳了,又将缰绳递向盛暄,指尖不经意擦过对方手背,“慢着走,别颠着他。”
盛暄接过缰绳时喉结滚了滚,拽着马往前走了两步,又猛地顿住——苏泽兰的披风被风吹得鼓起,衣角扫过马腹,他慌忙回身,却见萧祈昀已伸手替苏泽兰按住披风角,指尖在苏泽兰的小臂上轻按:“抓好马鞍,别怕。”
风卷着桃花瓣掠过,苏泽兰低头时,看见萧祈昀还站在原地望着自己,眼底的担忧比落英还软;盛暄则牵着缰绳往前走,脚步放得极缓,玄色披风扫过草地,惊起几只粉蝶,倒像在替马前的人开路。
雪点雕的毛被打理得顺滑,苏泽兰攥着马鞍的手渐渐松开。颈后的红绸带垂下来,与马鬃上的桃花缠在一处,粉白与朱砂色搅在一起,像被春风揉碎的胭脂。他忽然觉得,这被两人护着的骑乘,比独自踏春更让人盼着前路的桃花深处。
雪点雕的蹄子踏过落满桃花的草地,发出“沙沙”的轻响。盛暄牵着缰绳走在左侧,步伐放得极缓,玄色骑装的袖口时不时蹭过马腹,像在确认苏泽兰是否坐得稳当;萧祈昀骑在另一匹白马紧随右侧,长衫被风掀起边角。
“好像……不晃了。”苏泽兰轻声说,指尖原本攥得发白的马鞍垫,此刻已松开些,掌心沁出的薄汗被春风吹得微凉。
雪点雕的背宽阔平稳,比记忆里的鹿更让人安心。
盛暄立刻停下脚步,回头时眼里的光比马鬃上的桃花还亮:“真的?那我松点缰绳试试?”
他小心翼翼地松开半寸,见雪点雕仍温顺地跟着步伐,忽然咧开嘴笑,“我就说它稳!”
萧祈昀在旁轻夹马腹,白马凑近了些,他伸手替苏泽兰理了理被风吹乱的披风:“感觉怎么样?腿有没有不舒服?”指尖触到苏泽兰的膝盖,隔着薄毯也能感受到底下轻微的颤意——不是疼,是紧张后的松弛。
苏泽兰摇摇头,试着轻轻夹了夹马腹,雪点雕竟真的往前挪了两步,步伐轻得像踩着云。他眼睛亮起来,像发现了新玩具的孩子:“它……它听我的!”
盛暄见状,猛地松开缰绳,退开半步,却仍保持着随时能护住的距离:“早说过它通人性!你试试自己骑?”话音未落,又慌忙补充,“慢着点!我在这儿呢!”
萧祈昀低笑一声,对苏泽兰道:“试试吧,雪点雕性子温,不会闹。”他调转马头,与雪点雕并行,“我在旁边跟着。”
苏泽兰深吸一口气,握着缰绳的手又紧了紧,却慢慢找到了节奏。桃花瓣落在他肩头,被马行的风卷走,露出豆青长衫上沾着的几点红——是颈后红绸蹭的染料,像不小心落了滴胭脂。
“我好像……可以了。”苏泽兰的声音带着雀跃。
盛暄眼睛瞪得溜圆,随后翻身上了自己的马。玄色身影落在马背上,瞬间利落起来,却仍与苏泽兰保持着三尺距离:“那我跟你并排走!”
苏泽兰望着雪点雕稳健的步伐,忽然眨了眨眼,指尖卷着缰绳轻晃:“它……能跑多快呀?”
盛暄眼睛一亮,猛地勒住缰绳,黑马人立而起,前蹄在空中划了道弧线,溅起满地桃花瓣。
“这简单!”他拍了拍马颈,玄色披风被风掀起,大喊“你看好了!”
话音未落,他双腿一夹马腹,黑马像道箭射了出去。玄色身影伏在马背上,披风与马鬃绞成一团黑雾,马蹄踏过草地的声响从“沙沙”变成“哒哒”的急雨,惊得林间的雀鸟扑棱棱飞起,粉白桃花被卷得漫天乱舞,像场被劈开的花雨。
苏泽兰看得直起身,手不自觉松开缰绳,嘴里发出小声的惊呼。
直到雪点雕驮着盛暄在百米外的坡上打了个旋,又风驰电掣般冲回来,马蹄在他面前半尺处刹住,扬起的花瓣扑了他满脸。
“怎么样?”盛暄勒住马,额角的碎发被汗浸湿,眼里的光比阳光还烈,“够快吧?”
苏泽兰抹了把脸上的花瓣,脸颊泛着红,声音里带着未散的惊惶和雀跃:“好厉害!像……像一阵风!”
他望着盛暄的眼神亮晶晶的,比看桃花时还专注,颈后的红绸带被风吹得直晃,像颗跳得太急的心。
盛暄笑得更得意了,正要再说些什么,却见萧祈昀轻咳了一声。
长衫的身影仍骑在白马上,慢悠悠地跟在侧后方,手里正把玩着根刚折的桃枝,花瓣被他捻得簌簌落。
他脸上依旧是温和的笑意,目光落在苏泽兰沾着花瓣的发梢,指尖却无意识地将桃枝拧出了道弯——方才苏泽兰的目光,全黏在盛暄的背影上了。
从盛暄策马的瞬间,到雪点雕冲回来的时刻,苏泽兰的嘴角就没下来过,连指尖都在微微发颤,那点雀跃明晃晃的,像把钩子,勾得萧祈昀心里发涩。
他不动声色地夹了夹马腹,白马踏着碎步凑近些,刚好挡在苏泽兰与盛暄之间半尺处。“跑得是快,“他声音清润,像浸了晨露的竹,“不过猎场深处有片溪涧,水浅滩平,在那儿跑起来,蹄子溅起的水花才好看。”
说着,他抬眼看向苏泽兰,眼底漾着浅笑,指腹在白马的鬃毛上轻轻划着:“比光看速度有趣多了。”
苏泽兰果然被引了注意力,转头望他:“溪涧?离这儿远吗?”
盛暄在旁急了:“哪儿有我刚才跑得快带劲!”却见萧祈昀已从袖中摸出张叠着的纸,展开是幅手绘的猎场地图,指尖点着标着“溪”字的地方:“不远,往南走半里地,溪边的石头被水冲得光滑,能坐下来歇脚。”
他没看盛暄,只望着苏泽兰,语气自然得像在说寻常事,心里却在盘算——得找个由头让苏泽兰骑自己的白马试试,这马性子更柔,跑起来时鬓边的风会带着兰草香。
风卷着桃花瓣落在地图上,苏泽兰的指尖跟着萧祈昀的落点轻按,眼里又泛起初见桃花时的期待。
盛暄还在旁边嘟囔“溪涧哪有赛马好玩”,却没注意到,萧祈昀捻着地图边角的手指,悄悄蜷了蜷,像在攥住什么快要溜走的东西。
萧祈昀也轻提缰绳,白马踏着碎步上前,与雪点雕齐头并进,从袖中摸出个小瓷瓶,抛给苏泽兰:“含颗润喉糖,风大,别呛着。”
苏泽兰接住瓷瓶时,指尖碰到瓶身的凉意,抬头正撞见盛暄回头望,玄色披风扫过桃花枝,抖落一片粉白;萧祈昀的目光落在他捏着瓷瓶的手上,眼底的笑意比春风还软。
三匹马踏着落英往前,蹄声轻得像心跳,桃花林的香气漫上来,把三人的影子都染上了绯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