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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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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过青石板铺就的回廊,眼前豁然开朗。
新客栈“清竹轩”的后院藏在一片浓密的竹林后,青瓦粉墙被斑驳的竹影覆盖,空气中浮动着湿润的草木气息。比起前一晚那间狭小压抑的客栈,这里简直像换了个天地。
“这边。”萧祈昀的声音在竹林间荡开轻响,他侧身引着盛暄往东侧的厢房走。廊下挂着两盏素纱灯笼,竹影透过灯笼在地上投下摇晃的碎光,连脚步声都被厚厚的青苔吸去了大半。
盛暄推着轮椅走在后面,鼻尖萦绕着竹叶的清香,心里那点因赶路而起的烦躁渐渐散了。他瞥了眼轮椅上的苏泽兰,眼纱下的睫毛垂得很低,呼吸均匀得像睡着了——许是安神药的效力还没褪,又或许是这清幽环境让人卸了防备,少年原本紧绷的肩线此刻松垮下来,侧脸在竹影里显得格外柔和。
“到了。”萧祈昀停在一扇雕着竹节纹的木门前,钥匙插入锁孔转了两圈,“咔嗒”一声轻响。推门而入时,一股淡淡的檀香扑面而来,比之前房间里的霉味清爽百倍。
房间比预想的宽敞,临窗摆着张梨花木榻,榻上铺着月白锦褥,窗外正对着莲池;墙角立着个博古架,摆着几尊青瓷小像;最妙的是屋顶开了方天窗,天光透过薄云洒下来,在地板上投下一块菱形的亮斑。
“比那破地方强多了。”盛暄推着轮椅进了屋,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放松,目光扫过榻边的软凳和桌上温着的茶盏——显然萧祈昀早就派人打点过,连茶水都是苏泽兰惯喝的茶。
苏泽兰在轮椅上动了动,发出一声含混的呓语,眼纱下的眼珠轻轻颤动,像是要醒又被睡意拽了回去。
盛暄立刻放轻了推轮椅的力道,弯腰凑近时,闻到苏泽兰发间混着药香的草木气,心里那点刚冒头的占有欲忽然软了下来。
“睡沉了。”盛暄的声音压得很低,指尖碰了碰苏泽兰的手背,果然一片温热的软。
房间里的静谧仿佛有实质,沉甸甸地压下来,却又带着竹叶清香的轻盈。盛暄站在轮椅旁,低头看着苏泽兰被眼纱覆盖的、显得格外脆弱的侧脸,又感受了一下苏泽兰身上那挥之不去的疲惫气息。
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我抱他到榻上。”
不等萧祈昀应声,他已经俯身抱起苏泽兰。
苏泽兰似乎还沉浸在那竹叶沙沙的低语和阳光的暖意中,身体软绵绵的,没有丝毫抗拒。他只是在盛暄将他稳稳抱起、离开轮椅的瞬间,无意识地、轻轻地哼了一声,头也自然地、带着依赖地靠在了盛暄的肩窝处。
那薄薄的眼纱下,鼻息温热地拂过盛暄颈侧的皮肤。
盛暄的身体在苏泽兰靠过来的刹那,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屏住呼吸,手臂收得更稳,迈着最轻、最稳的步子,走向那张铺着素色床单的木床。
盛暄将苏泽兰轻柔地放在床铺中央,又仔细地拉过薄被,盖到苏泽兰的胸口。
盖被子时,他的指尖不小心蹭到苏泽兰的后颈,那里的皮肤还带着点药膏的凉意,苏泽兰在梦中蹙了蹙眉,往锦褥里缩了缩。
做完这一切,盛暄才直起身。他的目光在苏泽兰安静的睡颜上停留了好几秒,眼神里交织着浓得化不开的心疼、守护欲,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焦躁。他需要透口气。
盛暄转过身,目光扫过一直安静站在门边、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石像般的萧祈昀。
盛暄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交代什么,但最终只是用一种近乎生硬的语气,对着萧祈昀的方向快速说道:“…你…看着他。”那语气不像请求,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紧绷。
萧祈昀的目光从苏泽兰身上移开,平静地迎上盛暄那带着复杂情绪的视线。
他没有对盛暄那命令式的语气表现出任何不满,只是极其轻微地颔首,声音低沉而稳定:“嗯,放心。他需要静养。”
盛暄被萧祈昀这平静的回应噎了一下,心里那股莫名的烦躁又涌了上来。
他不再看萧祈昀,也不再看床上的苏泽兰,猛地转身,大步走向房门。他拉开门的动作带着一股压抑的力道,却又在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时骤然放轻,生怕惊扰了苏泽兰。
他闪身出去,反手将门轻轻、却无比迅速地带上,仿佛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赶他逃离。
砰。
一声轻得几乎听不见的门扉合拢声后,房间里只剩下萧祈昀和床上安睡的苏泽兰。
萧祈昀依旧站在原地,没有立刻移动。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扇被盛暄带上的房门上,停留了片刻,眼神深邃,看不出具体情绪。然后,他才缓缓地、无声地走到了床旁,坐了下来。
竹影在窗纸上摇晃,将榻上的人影切割成细碎的光斑。苏泽兰的呼吸匀净得像池里的水,眼纱滑落至鬓角,露出半张泛着瓷光的脸,唇瓣因刚喝过茶,带着点湿润的红。
萧祈昀站在榻边,指尖悬在半空,檀香在鼻端缠绕,与苏泽兰身上的药香交织成一张密网。他想起昨夜苏泽兰在噩梦中蹙紧的眉,想起庙会烟火下那抹被光浸透的侧脸,喉头忽然发紧——这几日压抑的念头像破土的笋,借着清幽的午后疯长起来。
他缓缓俯身,影子将苏泽兰完全罩住。指腹先落在苏泽兰的眉骨上,轻轻摩挲着那点微蹙的褶皱,像在抚平一场未醒的梦。
苏泽兰在睡梦中哼唧了一声,头往锦褥里埋得更深,唇瓣微张,泄出半口温热的气。
就是这声轻哼,彻底撞碎了萧祈昀的克制。
他低下头,唇瓣极轻地贴上那片柔软。比想象中更烫,带着茶的清苦和少年独有的温甜,像含着颗裹了蜜的药丸。
苏泽兰的睫毛猛地颤动,唇瓣下意识地抿了抿,却被萧祈昀用指腹轻轻按住下颌,不让他闭紧。
这个吻很轻,带着点试探的滞涩,像怕碰碎的琉璃。直到苏泽兰的呼吸开始发乱,眼角沁出点生理性的湿意,萧祈昀才微微退开,指腹却顺着下颌滑到颈侧,隔着薄衫按住那处跳动的脉搏。
“泽兰……”他低唤,声音喑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指尖在锁骨处打了个圈。
苏泽兰的身体在梦中绷紧,后颈的疤痕隐隐发烫,他无意识地抬手去推,却被萧祈昀握住手腕按在榻上。
那只手骨节分明,带着常年握笔的薄茧,力道却稳得不容挣脱,另一只手则顺着衣襟滑进去,抚过后背凸起的脊椎,像在描摹一串隐秘的琴键。
竹影突然剧烈晃动,檐角风铃叮当作响。
萧祈昀猛地回神,见苏泽兰的眼纱已被泪水浸得半透,唇瓣红肿得像染了胭脂,才惊觉自己失了分寸。
他迅速抽回手,替苏泽兰拢好衣襟,指尖擦过那片被吻得发烫的唇时,苏泽兰忽然睁开眼。
眼纱后的目光蒙着水汽,分不清是梦是醒,只定定地“望”着他。萧祈昀的心跳撞得肋骨生疼,却反手将眼纱拉回原位,遮住那抹让他心慌的视线,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稳:“醒了?渴吗?”
苏泽兰没说话,只是喉间滚出一声极轻的呜咽。
萧祈昀端过凉茶,用小勺喂到他唇边,看着那颤抖的睫毛,忽然觉得这偷来的亲密,像悬在头顶的剑,既危险,又让人甘愿溺毙其中。
看着苏泽兰喝完最后一口茶,重新躺下合上双眼,萧祈昀收过茶杯放到桌上后就没有再靠近床边,也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声响。只是安静地坐着,身体微微后靠,目光落在窗外那片摇曳的竹林上。
阳光透过竹叶,在他沉静的侧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房间里,只有苏泽兰均匀而绵长的呼吸声,檀香的淡淡气息,以及窗外永不停歇的竹叶沙沙声,交织成一片令人心安的静谧。
萧祈昀像是融入了这片宁静的背景。他的存在感很低,却又无比坚实。
他的目光偶尔会从竹林移开,落在床上那被薄被覆盖的隆起上,确认苏泽兰的呼吸依旧平稳,没有被惊扰。然后,视线又会重新回到窗外,仿佛在守护着这一室的安宁,也在守护着窗外那片带来安宁的竹林。
时间在这片无声的守护中缓缓流淌。盛暄离开时带走的那份焦躁和紧绷,似乎也被这满室的清幽和萧祈昀那磐石般的静默,无声地抚平、消融了。